第149章 老楊
河北兩路頂在遼國的最前線,而整個河北防線最重要的則是三個關隘,分別是雄州的瓦橋關和霸州的益津關淤口關,這就是整個大宋北方防線東部最重要的三關。
木子和使團到了瓦橋關,他們要在這裏休整兩天,然後出關去遼國,而就在他們到達瓦橋關的當天,三關統帥楊延昭也剛好到了這裏。
插句嘴,北宋的楊延昭楊大帥此時早已亡故,咱這是小說,同學們別抬杠。
木子昨天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讓八斤送去了拜貼,希望能拜會這位大宋的北方支柱,八斤帶回了楊大帥的回帖:明日專候。
今天一早木子就打扮整齊帶著八斤和高進就出發了,相對於跟老趙他們見麵,今天見楊大帥讓他心裏更向往也更激動。
楊大帥之父楊業本是北漢名將,威名赫赫,後來北漢降宋,楊業也隨之歸順了大宋,其後多有戰功。
太宗皇帝很是信任,又因為他對遼經驗豐富,讓他鎮守北方重鎮雁門關,曾在雁門關大破遼軍,名揚天下。
太宗北伐時楊業是西路軍副將,一路連破數州,立功無數,後來中路軍大敗,楊業等連忙帶著雲應四州的百姓撤退,卻被監軍王冼所逼迫,讓他帶少量步卒阻擊敵軍。
楊業打了一輩子仗,知道必敗無疑,跟主將潘美約好,在狼牙村接應他。
阻擊遼人追兵後撤退到狼牙村,才發現自己竟然被賣了,所謂的援軍根本就沒來。
在陳家穀力戰後被俘,遼人開出優厚條件招降,楊業不為所動,絕食三日而死,一代名將就此隕落,世人哀之。
楊大帥自幼跟老令公在軍中,武藝超群,熟知兵法。
遼國蕭太後帶著兒子和大軍南下征宋,楊大帥那時正鎮守遂城,就是那個幾千兵的小小遂城,硬是頂住了十幾萬遼軍的日夜攻打,最後逼的蕭太後娘倆沒辦法,留下兩萬人帶兵走了。此一戰成名,天下頌揚。
後來遼軍到了澶州跟親征的先帝對峙,先是被大宋床弩射殺了大將,後來遼軍久攻不下,這時候楊大帥又從後殺出把遼人後路給掏了。
蕭太後娘倆一看要壞事,派出使者求和,先帝派王德用去談判停戰,最後雙方罷兵停戰,大宋每年給遼國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絹,大宋遼國哥倆好不打了。
這就是澶淵之盟。
而後楊大帥受到重用,鎮守大宋的北大門,至今已有二十年了。
木子讓周八斤和高進在外麵等著,自己孤身進入,以示對大帥的敬重,跟著大帥的親兵來到正廳。
木子以後輩名義求見的,所以穿便服而來,進屋後連忙躬身行禮,:“晚輩木子,拜見大帥”。
剛一彎腰,卻被一雙大手扶住了,“木賢侄多禮了,陛下免了賢侄跪禮,老夫可不敢受你的禮”。
被拉著在座位坐了,木子才抬頭看向這個如雷貫耳的楊大帥。
楊大帥身量高大,須發皆白,已經年近七十,但並不顯老態,麵容略消瘦,一雙虎目不怒自威,穿一身武官常服坐著腰杆筆直。這就是百戰名將的威儀。
木子把帶來的東西放到桌上,楊大帥道:“來便來,帶東西做甚?”。
木子聽劉四和大牛說過,楊大帥有個規矩,不給人送禮物,也不收禮物。
笑道:“大帥,不是什麽好東西,是我自己製的茶”。
木子弄得茶隻剩三兩斤,好在等這次去遼國回來新茶也下來了,就把剩下的都帶上了。
劉四說過大帥愛茶,這次見大帥給他帶了一斤來。
老楊果然來了興致,問了衝泡之法,命人馬上泡茶,等茶端上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很熟絡了。
這兩人天然就親近,木子出身軍中,在慶州陣斬敵將,老楊打了一輩子仗,就喜歡這種拚命三郎,不親近就怪了。
而老楊是當世名將,重要的是他是劉四和大牛的老上級,二人在木子麵前沒少念叨,所以木子雖然沒見過他,卻也很熟悉。
當知道木子和劉四大牛親如兄弟的時候,二人關係更近一步。
老楊道:“別一口一個大帥了,顯得生疏,若不嫌棄,稱一聲伯父便可”。
這個一隻手的年輕人,隨和儒雅,不卑不亢,他也知道這個年輕人何等血性彪悍,所以很是喜歡。
木子站起來跪到地上磕頭道:“伯父安好”。
很久很久沒磕頭了,木子都忘了上次下跪是什麽時候了,但他跪的很甘願。
這個老頭子值得跪下磕頭。
這個老頭子的父親為國捐軀,兒子在西北軍中效力,自己為國征戰戎邊一輩子,值不值得跪?
隨意的稱呼一聲伯父,和行跪禮稱伯父是大不同的,行了跪禮叫了伯父,代表著更加親近的自己人。
老楊受了禮,笑著把他扶起來道:“好,好,好,坐,不必拘禮,以後便是自家人了”。
重新落座後,兩人的坐姿都隨意了許多,關係的改變帶來了許多變化。
老楊問了一些西路軍中的事,木子對他仔細說了一遍,劉四和大牛壯烈殉國的經過也詳細說了,最後道:“伯父,四哥留下一女,我已派人送去家用,年前收到四哥家嫂嫂的回信,衣食無憂”。
西路軍的兄弟回鄉的時候,木子讓密州的兄弟給劉四家裏帶去一百兩銀子,讓弟兄們看顧著點,年前的時候又送去一百兩,收到回信說不需再送了,衣食足夠了。
劉四父母早亡,現在隻剩下一個寡婦帶著女兒,木子也不敢給她們送去太多錢,所以打算以後每年給送一點,夠她們吃用就好,太多了反而容易招禍。
老楊聽了點頭道:“誌遠安排甚是妥當”,猶豫一下又問道:“在京中時,可知天波府如何?”。
聽到老楊問起家裏情況,木子有些慚愧道:“不曾聽聞”。
其實木子回京後想去天波府的,可老楊家的男丁都在軍中,家裏除了女人就是小孩,他個大男人跑去實在是不方便,而且聽說天波府平時基本不跟人走動,最後也就沒去。
老楊放下心來,笑道:“沒聽說好,沒聽說就好啊”。
沒有消息就是沒有變故,這就是最好的消息。
以大人們對武將的態度,老楊能做三關統帥這麽多年,絕對是個另類。
第一就是因為老楊家三代人為國征戰,除了老令公外,還多有子侄為國捐軀,如果對楊家還猜忌,那就沒人能用了。
第二就是老楊家低調聽話,平日裏關著門誰都不接觸,對朝廷的命令總是無條件接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朝廷不敢把他換了,因為誰來都不靈,以前曾把他召回去了,老楊也老老實實回去了,結果到了秋天契丹人打草穀竟然跑到大名府地界了。
連換了兩個人,一個比一個爛,契丹人也越發張狂,最後老相公說,別死要麵子了,趕緊讓老楊回去鎮著吧,結果他一回來,契丹人馬上就老實了,這就是殺出來的威名。
再後來老楊三次回去探親,就是這麽寸,每次回去契丹人都鬧騰,朝廷也看明白了,老楊不能動,一動就出事,結果老楊已經五年沒能回去看看老娘了。
其實朝中對老楊早就放心了,年輕的時候都沒造反,年紀這麽大了更不可能了,所以已經很久沒人說老楊在這裏擁兵自重這類話了,大家也習慣了北邊平安無事。
吃飯的時候老楊摘下帽子,指著滿頭白發苦笑道:“老夫年逾七旬,家中老母已八十有六,竟然不能回家侍奉左右,枉為人子啊”。
木子能說什麽?隻能陪著喝一杯,朝廷明擺著是打算把老楊用到死了。
老楊很自律,隻飲三杯便停杯不再喝了,木子當然也停杯,陪他聊天。
老楊大概說了一下三關地裏情況,又說了一下對麵遼國的情況,問道:“誌遠,你認為有把握打過去嗎?”。
木子想了想,苦笑道:“能守住就不錯了,這裏破不了局”。
河北三關,東西五百多裏,三個關隘的地勢其實都不算太好,隻能算勉強能守,至於中間的堡寨更沒法指望,最多隻能遲滯一下遼人的腳步,其作用比烽火台大不了多少。
身後則全是大平原,根本無險可守,騎兵繞過城池能一口氣衝到汴京城下,整個大宋北方完全淪陷。
這些年靠著老楊的威名加上他打造的幾千騎兵到處堵漏子,才勉強守了下來。
往北則完全相反,一路全是上坡,險關林立,越往北山嶺越多,直到長城。
想靠步卒出關麵對騎兵北伐,根本不現實,遼人不用修什麽堡寨,就慢慢陪著玩就行,隨著後勤線越來越長,你自己都不敢往前走了。
等你走到幽州城下,你有多少把握能在短時間內攻破這座大城?別忘了還有大隊騎兵在旁邊虎視眈眈呢,一旦兵敗,遼人騎兵趁勢掩殺過來,你跑都沒地方跑。
聽了木子的回答,老楊並沒失望,他在這待了大半輩子了,這些事當然心裏有數,之所以問木子,不是指望他有什麽妙計,而且想考量他。
又問道:“那依你之見如何才有破局的可能?”。
木子這次想的時間更長,道:“若想收複幽雲,眼下的情形是不可能的,首先要有足夠的精銳騎兵機動,其次必須要有西北一線的壓力,讓遼人不能全力支援幽州,最好再有水師從遼東登陸再去分擔一部分遼人兵力,若是士卒夠精,將帥夠智別犯錯,當有一戰之力”。
老楊聽了眼前一亮,道:“遼東的水師跨海遠征,如此孤軍深入,豈不是羊入虎口?”。
木子笑道:“恰恰相反,水師反而是最沒危險的,我大宋造船遠勝遼國,海上是有把握的,而海岸漫長,水師不需要攻打什麽大城,隻需在沿岸威脅各處即可,這樣遼東的奚族就不能全力助戰,中路戰場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奚族是遼國大族,他們的老窩就在遼東,若是威脅了他們老巢,他們哪還顧得上支援幽雲,隻要拖住了奚族,遼國就等於沒了一隻手。
兩人暢談直至天黑,楊大帥在軍中待了一輩子,對各國每支軍隊如數家珍,優缺點了若指掌,讓木子大開眼界。
木子在他麵前不敢信口胡說,隻在有把握的地方說一下看法,每每卻讓大帥耳目一新。
楊大帥親自送木子離開,回到書房快速寫了一道奏折,“送去東京,讓母親呈交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