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若為情癡
天色漸暗，降魔洞中大洞、小洞都亮起了燈光。
就像綴滿了星星的夜空，星光閃動，寧靜悠然。
顧雲熙盤坐在被子上，雙手和抱在胸前，閉著眼睛，體內運行著太上心經。心經每在她體內循環一周，她的負罪感就增加了一分。
記憶拷問著良心，當一個人處在最混亂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繁忙後的清閑。
那顆曾被賀連山的手，把玩的悠悠發光的珠子，就像奪了顧雲熙的魂魄一樣，隻要顧雲熙一閉上眼睛，它就立刻出現在她眼前。
緊接著，是賀連山那過於憔悴蒼白的臉，和那隻突然淩空出現的大手。
顧雲煕相信從始至終，賀連山都沒有想過要害她。甚至，給了她太上心經，提高她內功的修為。
可是她呢，卻在賀連山被怪物抓走以後，一走了之，而且走的很坦然，很高興。
顧雲煕問自己。
你走的為什麽那樣從容，你為什麽不去救他！
因為心裏一直有一根刺，那個男人差點折斷了她的翅膀。所以，不能被原諒。
顧雲煕繼續閉上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賀連山那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
“你為什麽不來救我！你為什麽不救我！”
賀連山是無聲的，可那可憐兮兮的眼睛，那充滿哀求的眼神，一直在質問著。
顧雲煕再也坐不住了。
自鎖魂眾人來到降魔洞以後，大家對自己的要求更加嚴格了。
每日，巡邏的大鬼、小鬼定時換班。一更天張燈，二更天睡覺，五更天起床。
二更的更聲敲響，降魔洞中的燭火同時熄滅。頓時，漆黑一片。
顧雲煕離開居住的小洞，飛身上了石壁，攀著洞壁上的藤蔓，幾個縱身就來到了洞口，竟然不出一點聲響。
緊隨其後，一個黑影離開了小洞，飛身上了石壁，也跟著出了降魔洞。
降魔洞外冷風習習，吹的樹葉、草葉刷拉拉的響。遠處的林子裏響聲嗚嗚，像是有一隊人馬正向此處集結。仔細聽去，隻是鬆濤。
抬頭，是星空，很美，很燦爛。
楊叢把手中的鬥篷搭在顧雲煕的肩上，輕聲道：“天涼，小心受了風寒。”
顧雲煕扭頭看向楊叢，星光般的眸子，清澈的映出了楊叢的影子。
她莞爾，點頭，道：“謝謝！”
朱唇輕啟，眉目輕柔，很平靜，平靜的讓楊叢身體內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這一眼，是顧雲煕第一次用如此平靜的目光看他。
顧雲煕關心的問：“你身體怎麽樣？今天受了那個老道一掌，一定傷的不輕，你又不讓我替你療傷！”顧雲煕問楊叢的身體狀況，那平和的語氣，就像個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楊叢爽朗的笑了笑，不過沒有出聲。
“已經沒事了！我能從降魔洞出來，就能看出我沒事了！”
顧雲煕搖頭，道：“以你的武功，你的身形本來應該比剛剛上來的時候快上五倍！”
楊叢默然，低了頭，又抬頭，道：“今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好！還連累了大家！”
顧雲煕轉過頭看楊叢，說：“沒什麽好不好的，隻是那些人太狡猾了！所以我從開始的時候就說過。我們可以在交戰的兩國中選擇一個，成為他們的幫手。
但是我們始終是殺手，是局外人，萬萬不可卷入其中，否則，最後等著我們的隻能是覆滅。
這場戰爭並不公平。
如果燕國不是鋼都的鄰國，她本不應該遭受這些。
這一切，都隻不過是統治者玩的一個政治手段。
無論是那些在前方浴血殺敵的將士，還是因此而死去的百姓。都隻不過是這個政治手段的犧牲者罷了。
哪有什麽英雄？
就算他們殺光了所有人，隻不過平添幾堆白骨罷了！
有誰肯拿著別人的血肉，撒空高呼：祝賀你，又增添了一份新的殺戮！
所以，沒有誰狠誰。隻能用一句話來解釋這件事情：優勝劣汰！勝者為王！
可是，無論交戰雙方哪方勝了，都與我們無關。
現在，無論是鎖魂還是遠行，都上不了台麵。我們的仇人太多了！”
楊叢點頭，道：“的確如此。”
顧雲煕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抬頭看天。
有多久沒有這樣平靜的看過天空了！她甚至忘記了天空的顏色，更忘記了夜空的寧靜、美麗。
戰亂的時代，是不應該出現寧靜這個詞的。因為往往有很多人，在享受過寧靜之後，就會死於非命。
也許，今夜是這段時間中，最後一個寧靜了夜晚了。顧雲煕這樣想。
“紅蓮姐姐怎麽樣？”顧雲煕的眼睛仍舊看天，那個潑辣的女孩，卻有著對愛情誓死的執著。
楊叢的發迎著風，他的目光落在顧雲煕的臉上，鼻尖是顧雲煕的發香。
“身子還是有點弱，吃了藥水下了！”
“這幾天你不要出去了，流下來好好照顧她。降魔洞太過潮濕，我看你不如把她送到木屋，在那裏也好照顧。”
“木屋裏白天太熱，夜裏又冷。我怕她受不了，還是留在降魔洞吧！”楊叢拒絕了顧雲煕的提議，他不想離她太遠。
顧雲煕點頭，道：“也好！”頓了頓，顧雲煕問：“你們打算怎麽辦？”
“嗯？”楊叢沒有明白顧雲煕話裏的意思。
顧雲煕說：“紅蓮大老遠的跑來找你，現在又為你受了傷。我看她挺好！不如你們倆就在這把親事辦了！黑麵虎紅老爺和玉麵二爺那邊，我去說！”
楊叢驀地沉默了，連身上的氣息也一並收住。
顧雲煕感覺到了楊叢身上的氣場變化，就像突然停止了呼吸一樣。
良久，楊叢才婉言道：“我和紅蓮的事情，我會處理妥當，不勞令主掛心！”
楊叢始終低著頭，背著月光，顧雲煕看不清楊叢的表情。
但，從楊叢的表現上來看。顧雲煕知道，她說錯話了。可是話已經說了，又怎麽能收回來。
顧雲煕本想道歉，又不知道要以什麽理由道歉。
想了想，顧雲煕終於想到了一句覺得最合適的話。
“我是為你好！”
楊叢抬起頭，看著顧雲煕，眼睛裏是血絲，嘴唇有些顫抖的緊抿著。臉上沒有表情，但眼睛卻透漏著他內心的失望和傷痛。
顧雲煕又埋怨她自己嘴笨心拙，不會說話。更不知道楊叢為何突然就變了神色。
楊叢緊握雙拳，顧雲煕以為他會離開。可是他還是坐在她的身邊。
夜裏涼，就算楊叢心裏在滴血，也不會放棄守候她，就算她不知道，就算她不領情。
顧雲煕偷偷的看了楊叢一眼，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她還是第一次在她的下屬麵前如此緊張。
風一直在吹，帶著夜晚的寒意，帶著露水的濕氣。
顧雲煕摘了個草葉，想給楊叢吹個調子，想想洞裏的人都在休息，弄出什麽動靜打擾了他們倒不好。最後還是扔了葉子，打消了念頭。
兩個人在一塊大石頭上，並肩的坐著。
雖未爭吵，一種沉重的氣氛卻擋在了兩人之間。
顧雲煕還是想不通她到底說錯了什麽。
有些時候，再精明的人，也有不清明的時候，因為她不了解對方的心思。
楊叢不想說話，也並不是生氣，隻是有些落寞。
他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還未消失之前，他是不是有機會，有勇氣，對顧雲煕說出他的心意。
他想，如果他能對顧雲煕說出我喜歡你，這幾個字，就算顧雲煕當場就殺了他，他也毫無怨言。
兩個人各懷心事的，在冷風裏坐著。
顧雲煕不習慣楊叢在她身邊沉默的樣子，遂還是率先開了口。
“你有沒有聽說過地獄魔窟？”
楊叢搖頭，道：“聞所未聞。那是什麽地方？”
顧雲煕道：“我並未去過，隻聽一個朋友提起過。據說地獄魔窟中有很多怪物，最大的那個怪物，被他們稱之為魔王。他頭長雙角，全身長有鱗片，有手無腳，一條長長的尾巴堆在那裏像一座小山。”
顧雲煕說著賀連山曾告訴過她的那些話，眼神慢慢變得很悠遠。
楊叢沒有回答，怕打擾了顧雲煕的沉思。
兩個人一時間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可他們兩個人明明都不是心思纖細的人。
顧雲煕看著遠處無邊的黑暗，想：賀連山，你現在到底在哪裏？你說殺掉了那個魔王的分身，就可以毀掉魔王，可是抓走你的那隻手，到底是誰的？
我到底要怎麽救你！
是的，此時的顧雲煕，想救賀連山。
可是，要怎麽救？能怎麽救？她甚至不知賀連山身在何處。
一聲輕歎驚醒了兩個人，顧雲煕回頭，楊叢亦回頭，四目相對。
憂慮的神色掠過了顧雲煕的眉眼，隨後是嫣然一笑，對著楊叢。楊叢心中搖動。未施脂粉的臉，也可以如此妖豔，隻為他一個人妖豔。
“我們回去吧，你的傷還沒好，不要著涼了！”顧雲煕站氣身來，邁步前行。
楊叢跟在身後，想：如果可以，我願用我剩下的生命，來換這一刻的永恒。
動了心的人是癡的，癡的惹人憐愛。
來到洞口，顧雲煕拉了楊叢未受傷的胳膊，道：“你受了傷，我帶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