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有條不紊
1942年12月6日 河北西衛鄉
這一年的冬季，比往年來得早一些，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掠過這片鮮血染紅的大地，一場鵝毛大雪突如其來的降在了整個西衛鄉地區。空氣中的寒冷蓋住了濃濃的血腥味，潔白的雪花將一切都覆蓋。西衛鄉那坑坑窪窪的地表很快被大雪掩埋，走在附近的人一不小心就會掉落到積雪堆積的地道坑洞中，徹底被積雪掩埋，讓駐紮在鄉裏的日軍不得不到處豎立警示牌。饒是如此，由於爆炸破壞了地麵結構，外加積雪壓迫，經常也會出現地表塌陷的情況，不慎掉入坑道中喪生的日軍仍然有數十人。
氣溫也驟降到零下十幾度，在這種溫度下，不隻是人受不了，很多武器都會被凍住，這對於參戰雙方來說都是個很大的考驗。
獨立團的準備比較充足，畢竟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拖住日軍“放血”，到了冬季更能消耗日軍的資源和士氣。而在這些堅固的防線內，也早就準備好了取暖和通風係統。雖然隻是原始的火爐，但是憑借坑道裏巧妙的風向控製，讓其熱量能夠吹到每一處地堡中，設施裏的溫度保持在15度左右。
戰士們都穿著那些從日軍倉庫繳獲的原屬於晉綏軍的藍灰色軍用棉衣，頭戴棉帽，腳下也多穿了幾雙襪子，每人都有一雙手套用於保暖，脖子上還有來自靈丘的兄弟部隊贈送的圍巾。更加讓人滿意的是由於敵人進攻的頻率降低了很多，每天炊事班都能把熱飯和熱湯送到戰士們手中，讓每個人從內到外都是暖暖和和的。
反倒是日軍這邊慘不忍睹——無論是最早的稻葉還是現在的指揮官田中，沒有一個人認為這場鄉村規模的掃蕩會拖到12月冬天的到來。因此準備物資的時候隻是多準備了武器彈藥，並沒有準備過冬的衣物。沒想到到了現在還沒打下來，寒潮就已經在整片區域肆虐。
大部分日軍穿的依然是春秋季的常服，盡管他們竭盡所能的把盡可能多的衣服穿在身上，讓自己顯得十分臃腫，但是那身粗布軍裝就算再多也比不上棉衣保暖，很多日軍不得不整日裹著毯子保暖。頭上的鋼盔也由於日式鋼盔的裏襯太薄，經常因為頭部出汗而被凍在頭上，摘不下來。大部分士兵手指被凍得僵硬，連扣扳機都費勁。
更糟糕的是，由於氣溫下降的太快，很多日軍受寒後病倒，發燒發熱，無法繼續行動。剩下的大部分日軍隻得躲在帳篷裏哆哆嗦嗦的烤火，絕不出去——他們盟友在莫斯科城下的遭遇，現在他們心裏有數了。
當然，日軍的物資還是很充足的，田中也在第一時間要求後方送來足量的禦寒物資，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禦寒物資在裝車前一天，明明防禦嚴密的倉庫卻遭遇人為縱火，將這些棉衣棉服燒了個幹淨——日軍也沒有看到淩東很有成就感的在燃燒起的倉庫旁點了支煙，深吸一口後才揚長而去。
事後日軍雖然立即開始重新調配物資，但是在冬天交通不便的狀態下，就需要更長的時間，在這期間，田中的部隊也隻能在冰天雪地中繼續凍著。
繞是在這種情況下，田中那顆瘋狂的腦袋也沒閑著，而且固執的認為——自己這邊都凍成這樣了，一向缺衣少糧的八路軍隻能更慘。
於是似乎是《三國演義》看多了，他突發奇想，學習吳將丁奉的“雪中奮短兵”。在大雪停下來後，又組織了一次自殺式衝鋒。從52師團挑選了一大批人，讓這些人赤膊上身，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寒冷的驅動下不顧一切的衝了過去。
當這隻部隊衝入山穀中後，獨立團並沒有開火，楊新已經命令部隊節約彈藥了。看著這些赤膊上身衝過來的鬼子，他們有更“損”的招數——陣地為了應對可能的冬季失火，專門準備了4台加壓水槍，雖然製作比較原始和粗糙，但是也能夠把水直接噴出去。同時，還有幾個巨大的大鍋裝著熱水在燒著，不斷加熱，避免其結冰。雖然初衷是為了保障戰士們隨時喝到熱水。現在，可以先讓鬼子喝了！
“咱這北方太幹燥了，給鬼子加加濕！”
楊新一聲令下，獨立團戰士們急忙將水槍拉來一線，將那些熱水倒入，衝著日軍不斷噴灑，仿佛在陣地前下了一場冒著白煙的雨。很快，那些日軍身上就被淋了個透。
要知道，在低溫下，熱水的結冰速度比冷水要快，沒過多久，這些衝鋒的日軍就變成了一個個被凍住的冰雕，被活活凍死，硬邦邦的倒在了地上。
眼見這一景象，後麵的日軍也不敢再衝鋒了，不顧軍官的痛罵，隻得掉頭光著膀子跑了回去，直接進入帳篷烤火。不過，這些人大部分都有一定程度的凍傷，很多人還直接被凍到了感冒。被迫退出作戰序列。
而對於那些“冰雕”獨立團也沒有放過，眼看著鬼子沒有後續部隊，戰士們快速衝下斜坡，將繩子套在那些“冰雕”上再跑回去，然後上麵的人用繩子將這些“冰雕”拉上來，在將其中的武器彈藥全部收繳後，最後把那些硬邦邦的屍體重新扔了回去——這場戰鬥一槍未發就殲敵數百，還繳獲了大量武器裝備彈藥。
這場慘敗後，無論田中再怎麽催促，日軍的攻勢也再難以展開，甚至不少日軍指揮官已經被這場曠日持久的戰鬥快要折磨瘋了，聯名要求立即收兵。要求宣布日軍“大獲全勝”就完了，反正戰損比打成這樣，八路的宣傳怎麽都會像在吹牛。更有人認為，就算是要繼續進攻也必須等來年春天再說。
戰況陷入了焦灼，日軍也完全沒有了強攻的士氣，哪怕在田中的催促下，52師團也隻是發動了幾次有氣無力的進攻，死傷不過幾十人後迅速撤回。反倒是因為天冷，各種傷病員在不斷增加，一些日軍甚至為了避免再去送死，故意把自己弄傷。
現在，就算是以瘋狂著稱的田中也明白了，這兩支部隊已經徹底失去了鬥誌和士氣，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麽希望。於是，他果斷向崗村請求將這兩支部隊撤回，調派整個華北駐屯軍唯一的預備隊——68師團前來作戰。並且向崗村信誓旦旦的表示對手也已經到了極限，隻要再來一次強力攻擊，就可以將其徹底擊敗。
隻是他不知道，此時的獨立團，已經開始了最後的撤退行動。
讓日軍“大放血”的計劃已經實現，現在日軍已經失去了繼續進攻的欲望，留下的這個營也開始了逐步後撤。
雖然大雪漫天，山穀中的積雪也有不少，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是絕對不適合行軍的。但是之前撤離的部隊早已經沿途做好了接應準備，儲備好了足夠的物資，甚至將道路清理了出來。如果晚上看去，從西衛鄉北山到靈丘一條路上都星星點點的布滿了極其微弱的火光——那是一個個接應撤離的休息站。
北山，獨立團陣地
“參謀長，很遺憾這次未能和你見上一麵，有緣的話，咱們在靈丘見麵吧！”
張遠無奈的對著無線電說道——淩東表示自己還在北山之外，沒法進入，會自己想辦法從其他通道撤往靈丘地區，所以也沒辦法見麵。
“好了，老張，我們這位參謀長的習慣你也應該清楚了，趕緊準備動身吧。”
楊新在一旁已經打包好了自己的行禮和其他相關資料，催促道。
“鬼子真的不行了？被我們打怕了？”
張遠還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
“參謀長的情報什麽時候出過問題？”
楊新看了看山口的方向，那裏還有很多來不及收拾的日軍屍體，就那麽橫七豎八的扔在那裏，這種情況在日軍中也是極其罕見的。
“鬼子已經沒鬥誌了，等他們新的部隊調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正好撤退。他們新部隊發動進攻後，會發現這裏已經是一座空城了，除了……”
楊新冷笑著看著一旁埋設地雷的戰士——這是一個連環雷，隨便其中的一枚引爆幾十枚地雷會同時引爆，隻能炸一次，不過會同時從內部引爆這些暗堡，估計運氣好的話也就炸死幾十個鬼子。不過按照鬼子的尿性，炸了一次就得派出工兵檢查，浪費更多的時間。
按照預想，這位以瘋狂著稱的日軍指揮官在這種“丟球又丟人”的情況下不會收手，會強行派部隊進入北山深處，沿著獨立團撤退的方向追擊，希望能夠多少啃獨立團一口——那時就有好戲看了。
冬季行軍本來就是大忌，獨立團敢這麽做是因為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對地形也十分了解，又有人沿途接應。
但是鬼子就不一樣了，獨立團撤退時會沿途把所有的路標拆掉，標誌物破壞掉，攀登用的繩索和簡易扶梯甚至那些鋪好的路也統統毀掉。讓鬼子在這茫茫大山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參考的標誌物，很大概率會迷路或者是事故頻發。
不僅如此，獨立團沿途的休息點都有罐頭食品，有清潔的熱水補充。而日軍最多攜帶7天口糧，後方運送補給極難，在這片茫茫大山裏，找不到任何補給——如果下雪起碼還有雪水可以喝，但是如果不下雪，他們恐怕連一處水源地都找不到。最後陷入大山深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要撤退也沒那麽簡單了。
這樣，獨立團不費一槍一炮，就有能夠讓這隻新來的鬼子部隊喝一壺的了——一仗打垮鬼子三個師團，估計半年之內，鬼子也沒有能力再在華北地區掃蕩了。
“你們兩個怎麽還沒走呢？”
楚雷已經全副武裝的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把兩人往撤退的隊伍裏推。
“不是說好了我斷後嗎？你們趕緊的，別耽誤時間了。”
“注意安全啊，老楚！我在靈丘等你！”
楊新也不客氣，進入了撤退的隊伍中。
“放心吧，幾個小鬼子還能怎麽樣？”
楚雷笑著回到了陣地，拿起一支步槍，瞄準了一個正偷偷跑過來偵查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鬼子應聲而倒，後麵的鬼子頓時作鳥獸散，不顧一切的逃出了山口，看起來像是徹底沒了士氣。
“參謀長沒有新指示的話，我們就按照計劃撤退！”
楚雷得意的對手下命令道……
與此同時 山西東北部古平村
這是一個背靠大山的偏僻山村，隻是此刻，這裏的“村民”不知道為什麽多了起來，而且各個荷槍實彈。同時，那些沒有武器的村民卻都被集中在了幾間大房間內，由那些拿槍的“村民”看守。
那位在西衛鄉被解除了職務的稻葉中將此刻就在村中一間稍微不那麽破敗的民宿中，也一改自己軍裝的打扮，身穿馬褂長袍，頭戴瓜皮小帽，活像一個當地的土豪劣紳，周圍的軍官也是如此打扮，而士兵則都是破衣爛衫的村民打扮。除了武器，一眼看去還真不太看得出來他們本來的麵目。
一個“村民”跑進來，一個低頭行禮：
“將軍閣下，我們已經找到了同意帶我們進山的當地獵戶，中村大佐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
“很好，讓他們出發，保持聯係！”
稻葉中將滿意的命令道。
“是！”
傳令兵走後，中將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桌子上的地圖上——那是這一帶山脈的地形圖。
和習慣“豬突猛進”的田中不同，稻葉估算到西衛鄉的八路可能會向靈丘方向轉移，和那裏的八路匯合。但是北山到靈丘上百公裏的山路，按理說這麽長的山路不可能沒有第二個可以進入的地方。於是他根據地圖和所掌握的情報沿途尋找，終於在這個古平村發現似乎可以進山的通道。在經過了威逼利誘後，總算是得到了當地獵戶的向導。
如果他估計的沒錯，從這裏進山，很有可能會出現在那隻八路軍撤退部隊的中間，將其攔腰斬斷。以雙方戰鬥力的巨大差別，沒有了地道和工事的八路軍會在和日軍的對決中死傷慘重。
“田中，你這個白癡，這下看看，誰才是膽小鬼！皇軍之恥！”
稻葉中將抬起頭，看著西衛鄉的方向冷笑著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