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熠熠幺鳳集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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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寒深重,楓樹畔那人卻似是不覺,“無妨,略略站一會兒就回去。”
朱標……桐柔不由看向朱允,他麵顯痛色,撐在窗沿上的手臂微微顫著。
朱標沉默了一陣,“師傅他……”
那太監小心道,“宋大人原被遷至茂州,豈料半途染疾,在夔州……病逝。夔州官員贈賻哭祭,將宋大人葬於蓮花山下。蜀王仰慕宋大人,又將大人轉葬華陽城東……”
“父皇,究竟是將他逼死了。”朱標冷不丁地一句,驚得那太監咣當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匍匐不敢起身。
“天寒,起身吧。”朱標道。
那太監哆哆嗦嗦站起身,朱標又道:“秦王可歸了?”
“陛下已免了秦王之罪,後日即返藩封。若非太子為其求情……”
“秦王畢竟是我兄長,豈能袖手旁觀。”
“隻是秦王在藩地胡作非為,那是人盡皆知,陛下其實心中亦是明了。太子卻堅持為其開脫,隻怕……”
朱標一陣猛咳,將他的話打斷。
那太監忙道:“太子需服藥了。”
“將秦王贈的藥丸取來。”朱標揚手道。
“這……”太監麵露難色,“那藥丸並未拿去太醫院瞧過……”
朱標猛地轉過身,“怎麽?你覺得秦王欲加害於我?”
太監唬得幾乎又要跪倒,忙退身匆匆離開。不久取了精致小匣來,裏頭十餘粒藥丸。
朱標拈起一顆就吃下,原本蒼白的麵容似是漸漸有了血色。
“太子,還是早些歇息……”
“去瞧瞧世子,”朱標將大氅攏了攏,“這幾日忙於籌建都城之事,將他冷落了。”
“世子應是睡下了……”
“隻遠遠瞧一眼,明日怕是又無暇去看他……”朱標說著話,已經走遠了。
朱允雙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目中似有水光。
桐柔不願擾他,安靜地守在身後。嗓子裏痛癢難捱,她沒屏住,猛地咳出聲來。
他伸手將窗複又合上,轉過身,“你方才說,你願留在文華殿。”
“是。”她不忍看他麵上情形,實在不知如何安慰。
“隻是因為,可換桐君廬遷任宮外?”
“是。”她的聲音並無太多份量。
“你抬頭。看著我說,可還有旁的?”他有些不同於往日的急躁。
桐柔抬起頭,月色敷在他的麵龐,銀白冰冷。而那眸間,亦輝映著霜色。他的身子緊繃著,大約是仍未從方才所見中掙脫而出。
她想不出,若換做是自己,見到方才情景,該會是如何……想必定是痛楚萬分,惶惶失措。
“有。”她定了定心思。
“好。”他隻說了一字。
……
桐拂裹著厚厚的襖衣坐在門檻上,院子裏的秣十七正替那匹棕馬梳鬃毛。
自從靈穀禪寺回來,十七就一直惦記這那棕馬,天天鬧著要去看赤兔。桐拂被她鬧得沒轍,托人去問了劉娘子。那人才出門沒多久,邊景昭就牽著棕馬走進了院子。
彼時桐拂目瞪口呆看著十七撲上去,先是抱著馬頭不放,接著抱著邊景昭不撒手。
桐拂覺得那棕馬額間的那縷白毛,也染得十分逼真。若非細看,當真和赤兔十分相似了。
邊景昭好不容易掙脫開,略略說了兩句,大意是既然十七這麽喜歡那馬,他去馬市挑了一匹送來,省得她整日念叨……
桐拂摸了摸那縷白毛,誇獎了一番,這畫得算是十分用心。
邊景昭搓了搓手,說那簇白毛是真的,並非畫上去的。
桐拂半天沒合上嘴,在馬市裏尋到這麽一匹個頭外貌幾乎一模一樣的棕馬,還得在額間有同樣的毛色,可不是費了一般的心思……
在桐拂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之前,邊景昭已經打著哈哈遁了……
“赤兔好似肥了……”秣十七忽然出聲,將桐拂的思緒打斷。
桐拂回過神,將襖衣攏了攏,“你一日喂這許多料草,它想不長肉也難。”
“可不能餓著它,不然定遠要生氣的,若生氣了……”
十七又開始喋喋不休,但桐拂卻並沒有聽進去。定遠,孫定遠……似乎有什麽在腦袋裏轉悠,卻又瞧不清楚。
金幼孜邁進院門,就看見她愁眉苦臉地坐在門檻上冥思苦想。
“今日頭痛可好些了?”他拎著手裏的藥包。
桐拂點點頭,見他在身旁坐下,忽然壓低聲音道:“我之前睡傻了的時候,有說過什麽沒?關於孫定遠的。”
“沒,什麽也沒說。”金幼孜抬頭望向院子裏的秣十七,一臉雲淡風輕。
但心裏,他其實十分不踏實。他自然知道,若是讓桐拂想起孫定遠尚活著,她定是會想法子領著秣十七去找他。再者,或許那隻是她的幻象而已……
這個節骨眼上,若是他估摸得不錯,此刻燕王正赴東昌,而等待他的將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對手……
那裏,她萬萬不能去,說什麽這一次都需將她牢牢看住了。
桐拂從他麵上看不出什麽,也轉過臉去瞧著秣十七,“我總覺得,定遠好像……”
“該喝藥了。”金幼孜打斷她,起身將她也拖起來,往屋裏走去。
桐拂瞄著他手裏拎著的藥包,“我爹給你的方子?他人究竟在哪裏?”
金幼孜去一旁爐上取了藥罐,將藥汁傾於碗中,“我也不知,這藥,是國子監旁傅先生給的。”
藥汁黝黑,桐拂捏著鼻子喝了,“我本也沒病,非要灌一肚子這麽難喝的東西。我爹,唉,從來都曉得我怕什麽。”
金幼孜不搭話,“你早些歇息,還需去一趟戶部,這就走了。”說罷轉身就走。
桐拂心裏覺得奇怪,這人通常來了不待到天黑透了不會離開,轟都轟不走。此刻天雖未黑,但戶部早沒人了,他急急忙忙幹什麽去?
金幼孜前腳離開,邊景昭就晃悠悠轉進院子。
桐拂換了件氅衣將自己裹了,就往門外跑,衝邊景昭道:“幫忙照顧一下十七,我去去就回。”
邊景昭一愣,“這……怕是不妥……”
“小鳳!”桐拂喚了一聲就消失在院門外。
邊景昭覺著眼前有什麽倏地掠過,定神一看,一隻桐花鳳俏生生立在小爐旁,斜著眼正打量他。
他哪裏還顧得上其它,顫巍巍將腰間筆鬥摸出,“幺鳳集桐花……且……且容我一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