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段秋清孰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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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卿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與文華殿的桐女史是姊妹?二人除了眉目間有些肖似,性子竟如此不同……
除此之外,這個叫桐拂的,渾身透著古怪,他卻又說不出何處古怪。
“去尋樣東西將這小甕墊高……”廖卿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繼續搗鼓那欹器。
她起身,很快搬來一樣東西,放在地上,打算將那小甕墊高。
“你!”廖卿看清那東西,一時氣結再說不下去,半天才道,“這是大明曆!你竟用它墊物……”
說完他一臉怒火將那大明曆拿起,捧在手裏反複輕拍撣灰。
桐拂心裏不以為然,卻沒敢流露出來。這大明曆,在總明觀裏隨處可見,裝幀與內裏比這裏的不知講究多少……
見她一臉掩飾不住的不在意,廖卿的心火又冒起幾分,“且不說需清案淨手,茵褥書撥,怎可直接扔在地上……”
“本就是堆在地上的……”她嘀咕,那總明觀裏,書卷浩瀚,許多都是堆在地上,也沒見誰大驚小怪如他這般。
“果然是日日抬頭看天,看多了……”這末一句本是她心裏想的,不知怎的就說出了口。
廖卿一噎,正色道:“看天又如何?天了無質,仰而瞻之,高遠無極……”
一聽他開始叨叨,桐拂就頭痛,脫口就道:“是是,眼瞀精絕,故蒼蒼然也。我聽不明白,廖大人還是去前殿忙……”
廖卿未惱,反而雙眼發光,死盯著她,“你曉得……宣夜書?”
“什麽書,不就一本破破的卷冊……”桐拂費力欲將另一個鐵鏈拴上,下一刻已經被廖卿一把揪住了肩頭。
“在哪兒?宣夜書在哪兒?”
她扭頭看著他幾近扭曲的臉,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
彼時為何會對那本卷冊有印象,完全是因為它就擺在那人的手邊,她不想看到也不可能……
方才怎麽就忘了眼前這個廖卿就是個喜歡看天觀星外加嗜書如命的癡人……
“做夢……”她咽了一口,“夢見的……你曉得的,做夢這事,沒什麽道理……我哪知道什麽……是什麽夜書。”
“小拂!”有人在身後喚道,那聲音聽起來分分明明含著怒氣。
桐拂見是金幼孜,忙掙脫了廖卿起身,“哎喲真巧,金大人來找廖大人,你們二位慢談,我先走一步……”說著已經越過金幼孜,跨出門檻去。
第二隻腳卻沒能邁得出去,手腕已經被金幼孜握在手中。
廖卿瞧見來人,再瞧這二人之間情形,急忙落下目光衝著金幼孜施了禮,匆匆離去。
桐拂這才鬆了口氣,轉頭覺得眼前這情形也很是不妥,欲將他的手甩開卻是沒能得逞,“金大人這會子不去上朝,跑來這裏做什麽?”
金幼孜的臉色很不好看,“我來做什麽先不急說,倒是你先說說,你和那廖卿在……在做什麽?”
“說話啊。”她沒好氣,“我在這後頭搭些東西解悶,他在前殿大概是聽見聲響,就跑進來了。”
“說什麽話需捉著你的肩?”
恰一陣風卷入屋內,一時寒意瑟瑟。
“這話你不去問廖大人,問我做什麽?再說,”她將被捉住的手腕提到他的麵前,“金大人說什麽話需捉著我的手?”
金幼孜鬆開手,“小拂,可記得那素紗禪衣?”
她本正往外走,聞言頓住腳,“河道七條命案,結了?”
“沒,那水妖回來了。”金幼孜望著她的側影,晨曦將她額前的碎發映染成明霞的顏色,她的眸中卻流露出悲涼的神情,雖隻短短一瞬,他卻瞧得清楚。
“前朝的案子,到今日都未破,又卷土重來。原說是亂世之征兆,看來這新君也不……”
“小拂慎言!”金幼孜將她打斷了。
她轉過麵龐,撲哧一笑,“我又不在朝廷為官,說些什麽有什麽緊要?金大人平步青雲,倒是當真需謹言慎行,往後這後殿,還是不要隨意進出了。”
“小拂你聽我說,這一次,那些被害之人落水之後都再無蹤跡,且都為女子……”
“案子不是有兵馬司和錦衣衛在查辦?你說與我聽做什麽?”桐拂又欲抬腳就走。
“前夜失蹤的那人,是秣十七。”他說完,看著她的嘴緊緊地抿著,過了很久才回複平靜。
“我不認識她。”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的拐角處。
……
武定橋,橋兩端各有一棵古桂,樹形巨大。此刻木樨開得極盛,尚未轉過巷口,就已聞見濃香。
這一路走來,桐拂腦袋上已有汗意,但又不得不將自己裹在披風裏。好在聞見花香,倒似是清涼了許多。
這一路過去賞桂的人不少,轉過巷口就看見橋上橋下不少路人駐足流連。附近酒樓迎著的窗子皆敞著,裏頭燭火通明,酒客扶窗觀望,絲竹音、杯盞聲不絕。
她沒往人多處去,轉去河道邊的石欄處,沿著河邊繼續走著,漸漸將人聲與諸般熱鬧拋在腦後。
再往前行,是一個很小的舟渡,因為太小,極少有船停靠。水麵上偶有舟船過往,皆很快轉過彎曲的河道而去。
她循著破舊的石階走下去,直走到黝黯的水邊。此處雖有河房連綿,但多為大戶人家的後院,並無人聲喧鬧,此刻黑漆漆一片,連燈火都沒有。
她皺著眉細想了一回,此處河道轉折,水勢不凶但卻很深,底下怪石嶙峋,是她很不喜歡的一段。
思及此處,她蹲下身子細看那水麵,手還沒伸入水中,就聽得身後一句,“此處無船,姑娘怕是要空等了。”
桐拂聞言身子一顫,鼻子就跟著酸起來,站起身將披風的兜帽去了,轉身望向那聲音的來處。
那人似是也未料到,“是你……”
桐拂將聲音穩了穩,“定遠,你怎麽在這兒?”
孫定遠原先坐在暗處的石階上,此刻也未起身,抬眼望著她,“你不是也來了。”
“我……我路過……”桐拂有些手足無措。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好,就算是你路過。”
“你的腿如何了?”她注意到他一直沒站起來過。
他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水麵,“好不了了。如今尚能自己走走,估計再過些時候,站都站不起了。”
“我爹是太醫,要不要……”
“不用。”孫定遠打斷她,他忽然抬頭盯著她,“你既然恨她,為何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