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星牽滄海雲帆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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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雀湖……竟是這般……”桐拂趴在窗上,看著馬車外的情形,幽幽道。
“不管是哪般,如今都壓在大明宮下麵,空記掛……”他聽起來不大樂意。
她沒吭聲,瞧著外頭的熱鬧。如今通往寶船廠的官道,修得極是寬敞。這麽些日子不在,寶船竟都造好了,眼看著就要往西洋去。紛紛攘攘去瞧熱鬧的人和車馬,擁了一路。
看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趣,“你說,我每一回莫名走一圈,見著的不是你死我活的打仗,就是諸般委曲淒淒涼涼……怎麽好玩好吃的,我就遇不上?”她幽幽地摳著窗沿。
“這不就對了,”金幼孜將她拉回自己的懷中,“若都是好玩好吃的,你又豈肯回來?早快活逍遙去了。你倒說說,到那時候,我該怎麽辦?”
“你做你的文淵閣大學士,當你的官,如今既是太子師,又是皇太孫師,至於我……”她話隻說出了一半。他離得實在有些近,馬車裏本就逼仄,又被他攏著,近到話語間聲息拂在麵上,竟生出耳鬢廝磨的意思。
他好似並未察覺,早斂了笑意,“你替旁人洗手羹湯,我尚未同你計較……”他把玩著她腕上白雁玉釧,“你方才想說什麽?”
她覺著麵上有些熱,“他那玄圃,看著好看熱鬧,其實最清冷不過。自與他爹生了嫌隙,更是荒涼。
我從前覺得,人哀傷極了,會捶胸頓足,會覓死覓活。聽那句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覺著無稽之言。看著他我才曉得,這一句並沒錯。以至於到後來,坐在他的安寧陵前,反倒替他鬆了口氣。”
金幼孜一直沒出聲,她忍不住抬眼瞅了瞅,“那夜,他已是那般模樣,我想著偷過他膳房裏不少東西,也不能白在那裏住了那麽久,並沒有旁的心思……”
“我曉得。”他抵著她的額,“這些事,你少些琢磨,過去便由它過去了。你時時看著我,我也時時看著你,你我是眼前人,旁的都不要緊。”
馬車一晃,停下。“金大人,桐姑娘,寶船廠到了。”外頭趕車人道。
金幼孜這才容她起身,頗有惋惜,“說好了,看一眼你的平海哥就走,莫要生事。”
她忙點頭應著,拖著他就往外走,“好囉嗦好囉嗦……”
眼前江麵遼闊,幾十餘艘寶船橫亙前後不見頭尾。四桅、六桅,甚至九桅的大大小小的船隻,以旗色分為糧船、馬船、坐船、戰船……大寶船在那當中,通舶以紅布為幔,五色旗幟三十餘,八窗玲瓏,若巨大浮屋。
“小拂!”身後一聲喚,桐拂欣喜地迎上前,“平海哥!”
俞平海笑嗬嗬揉了揉她的腦袋,又衝金幼孜頷首道,“金大人可要把這家夥給看好了,回頭她溜上寶船,可就被帶去西洋了。”
“什麽叫溜啊,”桐拂很是不忿,“這麽大的船隊,又不多我一個。大寶船坐不上,搭個八櫓船就成,平海哥帶上我唄。”
“那可不成!”俞平海打斷她,“你以為這寶船開出去,是遊山玩水捉魚摸蝦?瞧見那些戰船沒?上頭萬餘兵士,你以為是幹啥的?對了,上回給你的蚌殼可猜出是做什麽的?若猜出了,這次我就帶你去。”
桐拂從隨身錦囊裏摸出那蚌殼,皺著眉,“這太難猜了,平海哥故意刁難……”
俞平海大笑道,“這就怪不得我了,下回吧。”
“究竟是做什麽的?”她心有不甘。
俞平海自腰間摸出一塊方方正正之物,這東西顯然被精心打磨過,磨到幾乎透明,“你衝著日頭瞅瞅。”他道。
桐拂將那東西對著日頭,對著自己的這一側,竟透出珍珠般的光澤,湊近細看,能瞧見極好看弧紋路,好似……“這是……蚌殼打磨的?!”她欣喜道。
“對,這就是寶船上用的明瓦。”俞平海道。
“明瓦?明瓦廊的明瓦?”她奇道,那一帶她常去,是做羊角燈的作坊。那裏的明瓦都是用羊角熬成膠液,摻和入顏色,略凝固後再壓成薄片,做出來的明瓦嵌在窗格裏不透風卻透光。
“你手上的明瓦,也就是寶船上用的,可不是從明瓦廊來的。都是從南邊運來的,用蚌殼打磨,更加輕巧透光。等回來,送一些給你。”
見她兀自把玩那明瓦讚歎不已,金幼孜提步上前,將一卷書箋交給了俞平海,“此事就拜托平海兄了。”
俞平海接過,“小拂的事,哦不,你倆的事就是我的事,盡管放心。”
桐拂抬頭狐疑道,“這裏頭是什麽?”說罷劈手奪過,將那書箋打開,竟是一張畫像,“這……這不是殘棋?!”她失聲道。
俞平海將那畫像拿回仔細收好,“此次寶船經占城,離安南不遠,我正好去打聽。”
“他當真是那裏來的?對了,之前他喚十七叫峨眉。我打聽過,安南那裏,峨眉是妹妹的意思……”
金幼孜冷著眼,“打聽?你跟誰打聽的?”
“盧潦渤。”她道,提及他立時想起自己手腕上纏著的那一條小蛇,頓時一個寒顫,“他認識那安南郡主……”
“盧潦渤?”俞平海沉吟道,“我和他雖認識,但不熟。早些日子聽說他已離開了寶船廠,眼下不知去了何處。”
桐拂再要說什麽,被金幼孜捏住手腕,“安南的事,你少說兩句。今日是來送你平海哥,其它不相幹的不要多問。”
桐拂見他神色肅肅,壓回了話頭,轉而鄭重道,“好,不說這些。西洋萬裏,平海哥一定保重,等你回來我請平海哥吃酒。”
眼看著俞平海走遠了,金幼孜扯著她就要離開,才轉了身,就瞧見一人匆匆走上前來,“金大人,桐姑娘……”廖卿欲言又止,“桐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金幼孜遲疑一瞬,頷首走遠了幾步。
“廖大人那天……”
“我無妨,那日你與劉秀才離開沒多久,錦衣衛就將我放了。”他神情莫測,將聲調又壓低裏幾分,“桐女史她……並不在京師。”
“可是有了她的消息?”她一顆心頓時高高懸起,晃晃悠悠沒有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