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威廉姆斯最近的記性不太好。


  每天早上,他從自己占地好幾平米的大床上醒來,看著管家拉開窗簾和窗外的陽光,總是感覺自己忘了些什麽。


  早上的牛奶是甜的,他從不喝甜牛奶。他問管家為什麽要加糖,管家告訴他這是他昨天晚上的吩咐。


  昨天晚上他吩咐過了嗎?威廉姆斯不太記得,他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麽了,這引起了他的一點警惕,隨即被管家的問候打消了:“昨晚您和奧爾米拉女士渡過的時光還愉快嗎?”


  奧爾米拉女士……威廉姆斯想了想,記起是有這麽個人,屁股很大,胸部很挺,聲音很浪,隻是臉孔有些模糊。


  那記不起來就很正常了,大概是他玩的太花了。


  威廉姆斯放下了這個事,囑咐管家明天不要在牛奶裏加糖了。管家低頭稱是,一如既往。


  ……他為什麽要說一如既往?


  他起床‘簡單的刷牙洗臉並使用全套男士護膚產品香水臉頰上高光並認真把頭發梳好噴上發膠’,霸道如他不需要女仆或是男仆服侍洗漱,不過今天他有點心不在焉,發膠噴的太多,可以預見幹了以後會是閃閃發亮的硬殼。


  上廁所。雖然他有著大理石一樣光潔,刀削斧劈一樣的臉龐,但臉上的冷笑並無助於他免於凡人都有的生理活動。最近生活似乎不太規律,他有點便秘,臉上的不屑冷笑也維持不住了,露出了所有便秘但努力的人坐在馬桶上都會露出的表情。


  早餐之後,去公司。他不經常去,不過最近去的比較頻繁。威廉姆斯感覺一天天的自己看著很忙,說做了什麽事吧倒也沒有,感覺時間嗖嗖的就過去了,活像他還在讀書的時候寫了一整張自己完全不會的卷子之後複盤的感受,對於自己不懂的事物完全記不住也沒概念。


  這不應該,他可是奧克蘭多公司的總代理人。


  但也還好,幸好他是奧克蘭多公司的總代理人。


  午餐,一位合夥人想要介紹朋友的女兒和他認識,威廉姆斯離過一次婚,年紀不小,對方也是好意,他們一起吃了頓飯。姑娘性格溫柔可愛,讀過許多書,對商業上的事情也有看法和了解,隻是容貌平平,小時候身體不好以至於有點虛胖。


  醜八怪怎麽敢來和他相親,威廉姆斯十分嫌棄。溫柔可愛也就到貝拉的程度,也沒有貝拉貝麗美麗好看,算什麽良配。


  他保持著冷漠的姿態應付對方,姑娘看出來了。作為出身和威廉姆斯相若,有資格和他聯姻的對象,她也嫌棄這個人糟糕的性情和目中無人的自大。兩人保持著禮貌的態度不歡而散。


  午餐以後的休息時間,助手拿了最近的報紙和政治經濟新聞給他看。威廉姆斯草草看了一眼,入目的都是全新的消息,感覺前置劇情他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為什麽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神殿宣布今年六月份開始解除對十五國地區大宗貨物的貿易保護,同時允許各國之間商業而引發的衝突可以通過低烈度的非商業手段解決。這意味著某些國家可以對其他國家產生不可忽視的貿易順差,對方如果阻止,還可以動用外交政治技術壁壘暫停合作之類的種種手段進行懲罰和脅迫。


  神殿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對東方地區的貿易動手了。


  威廉姆斯心想,總感覺之前自己似乎錯過了些什麽,不應該啊,在解除大宗貨物的貿易保護之前不可能沒有動作啊。


  他覺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但……算了,應該沒什麽影響,想它們好麻煩,下次再說吧。


  他又看了看大都經貿方麵的報紙,有幾個合作的公司和可以爭取的公司有業務變動。他把助手喊來,讓他聯係,助手卻說他已經安排過了。


  安排過了嗎……有嗎……


  好像有……算了,那就有吧。


  看報紙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威廉姆斯睡了個午覺,起來去了他的情人家。這個情人不是他昨天睡的那一個露水情緣,是一個他目前養著的女人。沒什麽腦子,胸大屁股翹,隻知道要錢,給錢就好哄,省心。


  他爽了一下,腦子裏還想著自己的記性是不是出了問題,他到底有沒有吩咐下去。情人撫摸著他赤/裸的胸膛,嬌聲嬌氣的討要好處。


  威廉姆斯嫌她吵,隨手把她現在住的別墅送給了她。


  晚上的時候,他受邀參加十五國的某位公主舉辦的酒會。


  他本來對希爾坦剛開放的市場很有些想法,對這場酒會十分期待。但是真的麵對它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提不起興趣。情人一直在他身邊磨蹭,以至於他甚至想過不去算了,直到情人問他在那些高端酒會聚會上有沒有見過超凡,也給人家見識見識嘛。


  威廉姆斯一驚。


  超凡,酒會上可能有超凡。


  說不定可以聯係到超凡階或者至少聖階的正統傳承治療能力者。


  他的記性,雖然沒有怎麽思考,但不去想也知道問題有一點嚴重。他覺得如果可以,自己最好能夠聯係上那樣的能力者幫自己看看。錢不是問題。


  莉莉公主的酒會上當然很大概率會有超凡,他這才起來穿外套,急忙往外走。平時會督促他按行程表行動的助手這次沒有催,沉默地請他坐上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駛向了會場。


  他遇到了好久沒見的洛芙伯克利,但腦子難得保持清醒,急於去找到超凡解決問題,也就沒有和她停下來多交流。一年不見她出落的越發引人注目了,都敢勾搭希爾坦的王子,怪不得看不上他。


  威廉姆斯自嘲地笑了笑,洛芙也是東方地區的富商家庭出身,會去聯係格雷王子也不奇怪。反正她也和他沒關係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嗬,女人。之前和那普通男子那麽親熱,現在還不是拋棄了他投入了王子的懷抱,裝的還挺清高。


  他在內心中腦補了一出見風使舵說一套做一套的勢利眼大戲,嫌棄地看了洛芙一眼,轉身去找他要找的人了。莉莉和格雷身為希爾坦國王的親生子女,出門在外身邊總是跟著人保護。


  沒有超凡會給國王這一級的凡人做護衛,但本國的大臣不會介意幫個忙。威廉姆斯成功在二樓找到了希爾坦一位出來大都串門臨時保護王子和公主的下位神將軍,好說歹說,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對方。


  希爾坦的將軍左看右看,看不出來,建議威廉姆斯找正規大夫,或者多喝熱水。


  威廉姆斯很失望。


  他一方麵肯定自己真的有問題,希望解決它。另一方麵,超凡都無法判斷的問題大概不是魔法,難道他的感覺是錯的?他的記性和思考能力從來沒好過?他應該去看精神科醫生嗎?


  還是說……不至於這樣做,畢竟他隻是記不太清楚事情而已。


  他猶猶豫豫,自我懷疑,一個人在春天的花園裏吹了許久的冷風,不知道該怎麽辦。


  認真的集中注意力思考一件事對他來說十分困難,以至於他說不出到底有什麽不對。但威廉姆斯僅剩的一點理智告訴他,確實有哪裏很詭異。


  或者說哪裏都很詭異。


  他回到了會場,沒看到洛芙,格雷王子卻還在。這可不像威廉姆斯的那些女伴攀附他時候的表現。他以為她對自己不屑一顧是因為自己的錢還不夠多,遇到格雷王子這樣的人就會暴露出本來麵目。但事實似乎不太一樣。


  事情到了洛芙這個女人這裏,全部都會很奇怪的以扭曲的詭異方式發展。


  威廉姆斯試圖對洛芙保持不屑一顧的俯視心態,顯而易見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敗。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在很奇怪的方麵很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去問其他賓客她是怎麽來的。


  路人的回答擊碎了他的一切腦補和幻想。


  “她是輝耀的公主啊。”那位年紀稍長,和威廉姆斯有些交集的賓客用威廉姆斯從未想過的理所當然的姿態答道,“洛芙麗達·德·洛尼亞斯公主殿下。”


  威廉姆斯腦子裏的一切想法突然白屏掉了。


  “她?就剛剛那個穿著淺黃色裙子的,格雷王子身邊的金發少女?洛芙麗達公主?”他確認道。


  “啊,對,是她,格雷王子親自招待麽,誰都知道輝耀和希爾坦最近處於關係蜜月期,她受到莉莉公主的邀請過來捧場的。”


  威廉姆斯感覺自己內心世界有一個不太起眼,但也挺重要的角落,永久的坍塌掉了。


  他確認了許多遍,那個女人,洛芙伯克利,真的是輝耀的公主洛芙麗達。


  他來的時候她還看了自己一眼,魔法師,名字的前半部分,年紀,能力者共有的對世俗獨特的不屑一顧氣質,毫無疑問不是什麽失散多年的雙胞胎。


  難怪她對自己的財富那麽不屑一顧,難怪她和格雷王子相談甚歡卻不用心攀附,她的出身地位足夠她做到以上這一切,她和那些和他家事類似的相親對象一樣,不需要向誰低頭。


  她在這該死的大都裏活的恣意妄為,滿嘴建設和諧社會共同努力發展的騷話,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能力者特有的離譜氣質。可笑他覺得那女人是在裝,如果給她的利益夠大,她早晚暴露本性。


  哪有什麽本性,她作為洛芙伯克利在大都警局打架已經是在發散本性了。


  可是……該死,她可是一位公主啊,一位公主!她父親是稀少的超凡國王,年紀還輕,她做什麽去警局工作,作弄他們這些普通人?看到他對她產生許多誤解,她會快樂嗎,會覺得好玩嗎?

  哪有人放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不過做能力者的,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威廉姆斯感到一陣被愚弄的憤怒,同時也知道他產生誤解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偏見,洛芙本人並沒有誤導過他什麽。


  承認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是很難的,威廉姆斯更加生氣了,同時還有一種特別複雜的,拿她沒什麽辦法,隻能接受現實的無奈感。


  “她父親,輝耀的國王是超凡,還有大幾十年執政,所以不太著急。她比莉莉公主還小幾歲,前不久剛成年,很少參政還在上學,也不太在社交界拋頭露麵。”他的朋友,那位知道洛芙身份的賓客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看上人家的美貌了?她父親可是超凡,據說她作為能力者天賦很高,在輝耀國內也有民望,別瞎想了,你不是賭咒發誓自己絕對不娶能力者做妻子嗎?”


  威廉姆斯求他不要再說了,他真的要被說自閉了。


  她作為能力者天賦很高?該死,能不高嗎?十七歲的聖階,穩定超凡的天賦啊。這麽一想可真是太可怕了,是個跟鬼一樣的女人,抽出他對她咬牙切齒的複雜情感,那女人的天賦和能力上漲的也快的太誇張了。


  所以她都這麽厲害了,為什麽扮了個假身份來耍他?她為什麽不能放過他們這些柔弱可憐又無助的凡人。


  威廉姆斯特別自閉,感覺整個世界都瘋了,而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隻有接受它。


  隨後,他想到了一個華點。


  洛芙是公主,父親是超凡,自己是機械院的學生,想必可以獲得學校和國家各方麵的更多資源。


  但是……不可能的!他丟了這麽大一個臉,絕對不會去求那個女人!開什麽玩笑,告訴她自己知道了她是輝耀公主,等著被她無情嘲笑嗎?


  他威廉姆斯今天就是死了,就是從這個一層的露台上跳下去,也絕對不會向洛芙求助的!!

  晚上十點,助手準時來接威廉姆斯。


  “您吩咐的十點來接您。”他對威廉姆斯說道,看著他乖乖上了車,低頭解釋,“還說無論如何都務必要督促您按時離開。”


  威廉姆斯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吩咐過了,他覺得沒有,但助手不會坑自己。


  他跟了自己好多年了,是從小服侍他長大的老管家的兒子,父親去世以後,是他們陪伴自己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時光。


  他看著助手認真低頭的樣子,想想他小時候對自己的幫助勸誡和陪伴,覺得大約自己又不記事了。


  十點就十點吧,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麽安排的。


  他和朋友告別,和平常一樣回了家。簡單泡了個澡之後,威廉姆斯讓管家去休息,自己爬上了床。


  他爬上了床,但沒有睡覺:一個幽靈一樣的女人從窗戶外麵穿了進來,在漆黑的臥室裏和他對視著。


  來人是一位金發女士,作著超凡階的戰士打扮,臉龐弧度圓潤,看起來很好說話。


  但也隻是看起來。


  她的眼神讓威廉姆斯本能警惕,那是一種他巨大多數時候都在能力者身上看到的奇怪眼神,脫離世俗,缺乏欲望,因此也可以為了某個目的而瘋狂。比起那些跟隨欲望行事,也會被欲望左右判斷遮蔽視線的商場對手來說,這些能力者大多數時候行事都比較規矩,但偶爾搞出個別離譜事件簡直讓人沒法招架。


  這種特質洛芙隻有一點點,就已經讓他頭疼不已,而這個女人,眼裏的無情和決絕那麽濃鬱,好像她作為人的部分都變得稀薄了起來似的。


  “晚上好,威廉姆斯先生。”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自顧自地和他打招呼,“我叫蘇茜,是效忠於巫師帝國的能力者,隸屬於浮空城,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她沒有就自己大半夜闖進被人家的行為作出任何解釋和道歉,威廉姆斯也不指望。對方穿戴整齊腰掛刀劍坐在自己的窗台上,而他坐在床上,穿著睡衣,被子蓋著腿,不說實力,光場麵上的對比就顯得他弱小可憐又無助。


  威廉姆斯不會去拿商場上的那一套東西來對付超凡,超凡不聽胡攪蠻纏。但盡管如此,大半夜的被這樣打擾讓他感覺自己沒有一點隱私和尊嚴,威廉姆斯仍然很生氣。


  “你問吧。”他抓著被子瞪著這位自稱蘇茜的女士,“你們浮空城前段時間天天問來問去,這回又換了人問,到底有完沒完啊,我能告訴你們的都說了,其餘的我也不知道。”


  蘇茜衝他笑了笑:眼神悲哀,笑容裏還殘留著溫柔和愉快的習慣:“那可能需要你重複再說一遍了,我和他不是一起的。他查的是阻止未來可能發生的嚴重事件,而我是個被留在過去的人。”


  威廉姆斯很熟悉她的眼神,再加上她‘活在過去’的發言,他立即判斷出這個超凡恐怕人性出了很大問題,立即打定主意有問必答。


  “我想問的是,當年你父親的死,以及你和你前期貝拉以及她的妹妹的糾纏。”蘇茜開口說出了極其八卦的私人問題,但態度冷淡極了,情商再低的人都能看出來她不是在八卦。


  “我可以告訴你,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威廉姆斯答道。


  並在內心中暗暗祈禱,打完了她快點滾。


  午夜時分,皇後區富人居民區路邊高大的樹冠之中,一位棕色頭發身穿短裙的少女跳了下來。如果洛芙在這裏,她就會認出,這人是那位調查大都人口失蹤案件的自由冒險者,名叫莉絲芙瑞雅的上位神。


  “問完了嗎?”莉絲問從空氣中顯現身影的蘇茜,“怎麽樣?”


  “問完了,明朗了一點點。”圓臉的上位神淡淡道,低頭呼了口氣,也不知是歎息還是嘲笑,“可憐人,半輩子都在被人安排著。”


  莉絲望著威廉姆斯居住的別墅,有一點點出神。蘇茜並不關心威廉姆斯的死活,淡淡開口,“走吧。”


  “他被安排的這麽悄無聲息,你這麽直白的去問他,不會被發現出事吧?”莉絲把自己肚子裏的問題拿了出來和她一起分享。


  蘇茜卻沒有這方麵的意願,她點了點頭:“會。”


  “那就這麽丟了不管?”莉絲有點震驚地看著她扭頭身形消散在空氣中,不敢相信她這麽冷酷無情。


  或者說,反過來,人性已經被神性壓製到一個無法不造成影響的程度了。


  “長遠看來,人終歸是要死的。”蘇茜的身影逐漸消散,丟下了冷漠的一句話,“一個凡人而已,雖然我想他大概有法子自救。


  她走掉了,莉絲站在樹下,一會看看左邊威廉姆斯被公開揭破了許多秘密之後可能要麵臨的危險,一會看看右邊蘇茜跑路留下的空曠地麵,感到一陣深深的無語。


  在宴會上遇到威廉姆斯這件事對於洛芙來說,連平淡而無聊生活的一點調劑都算不上。


  但有人顯然不這麽認為,一星期後,她收到了輝耀駐大都領.事.館代為轉發的一個小包裹。


  包裹裏麵是一段儲存了一段特定波紋的波紋水晶,還要一封信。


  信是威廉姆斯寫的,內容是……求助。


  “哇哦,這家夥還挺周到,把自己的通訊晶石波紋都記錄下來送給你了,這是要你主動聯係他啊。”明黃玉看到了,湊過來吐槽,“還有他說他最近老覺得管家助理要害他,想和你談談看看能不能解決。不會吧,那個人人品那麽低劣,竟然到現在才發現管家對他陽奉陰違?”


  洛芙笑了起來,同時把威廉姆斯送來的,記錄了他的聯係方式的波紋水晶收了起來。


  明黃玉是局外人,不知道厲害,在她眼裏威廉姆斯就是個沒事找事無病呻吟甩都甩不掉的麻煩精。可洛芙不一樣,她知道威廉姆斯處於較為危險的境地,如果他的人生是被安排的,那顯然安排她的那些人現在也許還沒離開。


  這種情況下打草驚蛇,emmmm

  她把通訊石收了起來,打算有時間的時候和紫芫說一說。威廉姆斯對於他們公司和自己的人生獲得的都是是一手的信息,紫芫要調查什麽,聽威廉姆斯講自己的經曆從比聽別人吹好,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總感覺他遇到了一點糟糕的事情。諸神保佑他,希望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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