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2 章
項玉在世的時候,曾經是這個世界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魔法師,或許沒有之一。她雖然死了,存在稀碎,影響受限,但生命形態也相應的得到了改變,在某些層麵上仍然可以呼喚可怕的力量。
但洛芙不是。
再精巧的操作和再穩定的借力打力都無法抵消這個事實,洛芙,或者說她的身體抗住了邪神的這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攻擊,但也付出了一點不打折扣的代價,身體被從裏到外的巨大規則力量撕裂攪碎。
項玉努力保護她,通過種種辦法分攤減輕了這種壓力,因此這種傷害還不致命。但盡管如此,它也接近了凡人身體的極限,由於全身性的撕裂和內出血,洛芙白皙的皮膚下麵瞬間顯露出了鮮豔的暗紅色,並從部分被撕裂的表皮中滲了出來,讓她此刻的外表看上去慘不忍睹,雪白的裙子沾上了血汙。
項玉卡著她的身體承受極限擋了一下,終於擋住了這一波邪神的衝擊,且絕沒有能力再擋第二下。但也不需要了,骨妖化為紅霧崩散,就算再怎麽稀碎慘烈,它畢竟沒有被真的撕成碎片。
紅發這次真的從天空中掉了下來,他已經不必堅持,來自西方南方和北方的其他諸神的支援已經到來,並且開始接管大都東南北方外圍的秩序屏障。及時收斂力量有助於幫助他減輕傷勢。
項玉知道自己會和洛芙互相侵蝕影響,正打算也撤走,扭頭看向了遠處的某個方向。
一個頭戴青麵獠牙惡鬼麵具,身穿白衣的超凡從某種隱蔽的底層規則概念之中跳了出來,鋒利的殺機指向了她和她的繼承人。
或者說,是指向了她,和承載她靈魂的洛芙。
洛芙的身體在從裏往外地流血,已經不足以她抵擋了。項玉自己的精神狀態不穩定,靈魂和意識在動用力量以後又有了崩散的趨勢,而諸神投射過來的力量還沒有完全填補這片力量的空白區域。
白衣人帶著狂怒的尖嘯,向她衝了過來,轉瞬即至:“還我媽命來!!!!!!!!”
項玉:……
隨即,她很放心地閉眼消散了意識,從洛芙身體裏退了出去。
而就在她眼前,在白衣人的攻擊到達的瞬間,一柄黑木法杖暴怒地從天而降,後發先至,擊穿一切白衣人的攻擊和防禦,打中了他的腦袋。
在超凡的戰鬥中,除非用進攻代替防禦,否則保護永遠比破壞難。
紫芫之前維持的能量節點已經被西邊來的諸神接管,他此刻神性本相完全展開,傳奇階的境界和力量徹底激發,心情極端暴怒。這一擊毫不猶豫也沒有留手,瞬間就擊碎了白衣人的頭顱。
血液碎骨混著不明組織和粘稠的腦漿崩裂開來,還沒有落地就被高能魔法力量灼燒扭曲成了灰燼。紫芫越過他,抱住了項玉的意識退去,自己還在昏迷,但甚至沒來得及開始倒地的洛芙,甚至不敢扭曲空間,向著城市中心可能會有醫生的方向騰空而去。
就在他們身邊,剛剛還在狂亂舞動的山脈一樣巨大可怕的邪神開始了某種比之前都要激烈,但與其說是進攻,不如果是受到刺激的條件反射一樣的扭動和掙紮。無數開著細碎白花的花枝攀上了它的身體,好像什麽可怕的有生命的東西一樣迅速增值生長,幾次呼吸時間就覆蓋了邪神表麵的小半
那些花枝向裏收攏絞緊,自帶的秩序力量和邪神的失序混亂特質激烈碰撞,在夜空中發出了震撼天地的可怕爆炸和魔法火花。在它們周圍,無數蘊含著某種數學規律的幾何圖形若隱若現,空間在以可怕的速度絞殺,就好像這些區域的規則和物質在進行徹底的清空和重置,身處其中的邪神也無法抗拒,而它的表現並不比遇到烙鐵的普通的章魚好一點點。
諸神正式入場了,而不同於力量展開到一半就受了重傷停滯下來的布萊茲,祂們的力量還很完整。
完整的諸神麵對這個等級的邪神是亂殺,亂殺開始了,而他們心情顯然很差,整件事情已經沒有了什麽懸念。
遙遠的自由領,空空蕩蕩的大殿裏,模模糊糊的夢魘嘖了一聲,聲音十分遺憾。
“至少你向他們展示了你掙脫他們威脅的決心,以及如果他們不同意就製造麻煩的能力。”他旁邊銀發銀眼的虛空男子說道,“我們的目的達到了”
“是的,我們的目的達到了。如果他們腦子清楚,就不會阻止。”格萊西亞重複道,“不過我想他們多少還會給我們製造些麻煩。諸神一直在掩蓋他們在終末之戰後到底有沒有受傷的狀態,現在看來,顯然是有的。”
“越是虛弱的人,越會用虛張聲勢來體現自己的強大。”虛空男子接道,“啊……這樣說來,你反而可以放心了。”
“是的,我很放心。”格萊西亞說,“到了那時候,就算我不能太抵抗,諸神也無法強行把權柄從我身上剝離走。自己傷害自己會傷害他們的存在,如果他們帶著終末之戰惡魔留下的暗傷,這種傷害的代價是他們無法支付的。在大都他們想要留下我,卻隻留了一部分,反而讓我成為了如今的狀態應當是他們做的最錯誤的選擇。但事實已經如此,沒有希望的事情就是沒有希望,他們會默許的。”
“恭喜。”
“恭喜我們。”
“到了新世界,請別忘了按照約定,為我的族人留下一片落腳的地方。一片麵臨末日的黑暗之中,想要找到一個已經掙脫命運之鎖的文明延續我們一族的血脈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當然,你們給了我那麽多幫助,這是應該的。”
自由領千年不變的微風從外麵吹進來,掃過大地平整光潔的地麵,也拂過了廊柱上垂下的簾帳和帷幔。
“我們走吧。”夢魘說。
“走吧。”虛空男子同意道。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這片恢弘的大殿之中,而約摸三次呼吸以後,一支瓊花仿佛自虛空中生長出來,枝蔓盤轉蔓延,轉眼構成了一位身穿花朵一樣柔美飄逸長裙的美麗金發女士。她擁有杏仁形狀的漂亮眼瞳,身材窈窕,眉目溫柔,白色的瓊花從她的發絲之間蔓延而出,好像頭紗,又好像冠冕。
與她一同到來的是一位背著長弓的女性精靈,她也穿著下擺好像花瓣一樣形狀的長裙,但款式要矯健許多。大殿中空無一人,這位後來的精靈女士環顧四周,眼中含著冰冷的怒意,摘下背上的長弓,拉開來瞄準了地麵。
一支由光鑄造的長劍憑空出現在了弓弦上麵,這一支箭蘊含著極致的怒意和規則重置的破壞力,箭尖直指空無一人大殿表象下方屬於自由領的地區能量節點。
夢魘格萊西亞溜了,把自身潛入進了自由領的能量循環係統之內。但如果摧毀了這些節點,還是有辦法讓他付出一點他應得的代價。
長弓上的光箭亮的耀眼,眨眼間就亮的仿佛一輪正午的烈陽。在發射出去的最後一秒,那位發絲之中伸展著瓊花的女士從旁邊伸手,輕輕搭在了拉滿的弓身上。
精靈女皇櫻看了瓊一眼,從後者的眼神裏看出了勸阻。祂知道這一箭射出去,四分之一的自由領秩序會塌掉,在此生活的凡人將會麵臨崩塌的大地,碎斷的河流,魔力循環紊亂成為災難性的能量亂流,絕大部分會很快就此死去。祂也知道這一箭不能射,祂隻是感到一股無處發泄的憤怒。
過了很久,長弓上的光箭到底消失了。
腳下的地區能量節點平靜地運轉著,就像它本來應該有的那樣,作為無生命之物,絲毫不會為自己會被毀滅而恐慌和緊張。
隻有把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潛藏在其中的格萊西亞悄悄鬆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他在剛剛那一刻有多麽緊張和恐懼。
——和諸神這種從世界誕生之初就在統治世界的恒古不變的階層作對是需要很多勇氣的,而因為這一代諸神屢次扛過滅世危機,他們年紀普遍很大,是名副其實的老怪物,讓這些事變得加倍的嚇人起來。
無論他和虛空一族互相吹捧計劃的時候對此多麽不屑一顧,對於掙脫諸神陰影的生活有多麽慷慨激昂,在被精靈女皇的長弓指著的那一刻,他和其他所有的自由領凡人一樣,哪怕自己隻有一部分在箭鋒之下,都害怕的不敢動彈一下。
瓊阻止了精靈女皇的暴躁行為,卻並不意味著她很善於原諒。空曠的空無一人的大殿中,裙擺仿佛花瓣一樣柔軟的女神微微一笑,笑容仿佛春天的微風,連最堅固的冰川都能融化,最柔嫩的花朵都能吹開,
“沒有下一次。”
她輕聲說道。
布萊茲躺在地上,躺的很平,地麵很涼,好在沒有碎石瓦礫,還不算很咯人。
力量在像潮水一樣褪去,他骨妖的一半身體大半崩裂幾乎全碎的後果體現了出來。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和內髒有一半被壓成了糊糊,用超凡力量也沒法完美包裹。血從無數細小的地方湧了出來,很快在地上匯聚成了仍然在擴大的很大一灘。被黑暗元素充滿變黑的長發退回了鮮豔的紅色,很快浸泡在血泊裏,混合起來的紅色深深淺淺的好大一片。
他麵前的頭頂,一大堆蘊含著數學規律,仿佛多變的幾何形狀的力量正在把邪神剩下的身體往世界屏障的裂口裏拖,動作極其粗暴,簡直是殺氣騰騰,好像抓著鼻涕蟲的尾巴把它的腦袋拖出洞穴。邪神這會正在試圖後退,但它之前已經伸進來了太多,被徹底鎖死捉住了。這掙紮不是很有效果,而且希望十分渺茫。
在這一片可怕的幾乎能覆蓋整個城市上空的撕扯之上,是靜謐的星空。布萊茲躺在地上,看著星空,感受著自己的血慢慢流光,心情特別複雜。
……沒想到啊,竟然是項玉的繼承人撈了她一把。
星空明滅閃爍著,讓他想起了年輕的自己還是繼承人時候的族長。他本來就年輕,阿爾伯特死後他繼任大家長沒幾個月項玉就死了,之前也和她沒有許多接觸,對她的記憶並不那麽飽滿和清晰。不過她要是還活著,他們不至於這麽狼狽。當然,她要是還活著,權柄也不會掉到自由領的人手裏。
……項玉無論如何都會做這件事的,族長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繼承人……繼承人,嗬,洛芙麗達,竟然也會同意。
凡人的身體使用項玉這個級別的力量要麵臨過半暴斃的風險,就算項玉是一位經驗豐富手段老道的大家長,這種風險也不會降為零。最好的情況下,那姑娘現在流的血不一定就比他慢多少。
更別提每次允許項玉通過她使用力量,都會推進她們之間互相侵蝕的風險。早在三年前他們對此做出了壓製和封印,但保留了緊急情況下越過界限的道路。而這道路的鑰匙,從頭到尾都拿在洛芙手裏。
這些洛芙麗達都知道,但她還是把道路打開,允許項玉通過她在最後一刻把自己扔出了戰圈。
布萊茲得承認,雖然他現在渾身都疼,感覺稀碎,不過這隻是傷,遠遠比半邊存在被擊碎,靈魂生命撕裂而失去生機來得好。雖然那也不是沒有恢複的希望,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本體,再也不能變成白骨拆解形態,就像魔獸和精靈無法變回動物和植物,對於精怪來說那相當於永久性地失去了某種與生俱來的身體和引以為傲的功能一樣。
布萊茲知道繼承人都是這樣子的,而他現在的大家長隊友也會毫不猶豫作同樣的事。但洛芙不一樣,這孩子成為繼承人並非自願,並沒有獲得什麽好處,還一直被麻煩拖累,統共也沒有幾年,又是穿越者,還不足以和他們建立足夠堅固的戰略互信。她情況不太一樣。
他們一共也沒有見過幾次麵。
布萊茲心情特別複雜。
金毛大狐狸落到他身邊,變成人形伸手按住他撲撲冒血的軀幹,力量幫助他暫時填補糊住稀碎的組織和傷口:“堅持一下,治療馬上到。”
布萊茲看了他一眼,疼得要死不想理他。不過想了想,他還是開口問了一個問題,一張嘴就有血從嗓子裏湧出來。
無所謂了,反正他現在肺裏也都是血,從哪裏冒出來再灌到哪裏去都沒什麽大差。
“我是不是……”他躺在地上,感覺身下的磚石地麵很涼,而且毫無疑問,比剛剛要涼的多,隻有自己身體裏湧出來的血是熱的,就好像它們在帶走他身體裏寶貴的熱量一樣,“看上去容易被誤會是好人。”
頭頂豎著一對狐狸耳朵的金發男人看了他一眼,挑起眉毛露出了不會吧的表情。
“你……”他回應道,“撞到腦子了?”
布萊茲躺在地上,和他冷漠地對視著。
要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尚存,他真的好想指揮自己的血去掐這個人的脖子。
天蒙蒙亮的時候,無跡神殿的大管家,人神塔爾維亞最信任的副手,神下第一人格蘭達冕下來到了神殿深處,人神平時居住的地方。
頭戴軟帽,風塵仆仆的年輕男人站在桌邊正往茶杯裏倒茶,他藍綠色的長發柔順地披散,身上還穿著早些時候繡滿草木和水波的翠色長袍。聽到動靜扭過頭,對格蘭達點頭笑了笑。
“您回來了。”格蘭達尊敬地問好。
“嗯。”塔爾維亞端起茶杯,柔聲笑道,“家裏都還好吧。”
“神殿一切如常。”格蘭達答道,並且在自家大人平靜期許的眼神中一口氣說了下去,“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們發現有人在大都被蠱惑,進行了邪神祭祀。幕後操縱者疑似自由領的超凡——奧斯維利的兒子,大概是他。”
人神往嘴邊送水的動作頓住。
“警方在出動抓捕他們的過程中刺激對方,他們在市中心引爆了黑魔法。浮空城認為這個行為也是被誘導的。”
“……”
“虛空一族和自由領的格萊西亞借此削弱了世界屏障,引入了其他世界的邪神撕開屏障進入大都。”
“…?”
“當時大都隻有布萊茲尊陛下一個人,倉促應對,維持秩序屏障受了重傷。多虧洛芙麗達上殿下犧牲自我,讓項玉尊陛下借助她短暫現身才免於更慘重的後果,不過上殿下傷的很重,現在還在行宮昏迷不醒。”格蘭達一口氣說道,“現在邪神已經被擺平,社會秩序逐步恢複,沒有造成很大的社會動蕩和經濟損失。如您所見,現在大都的世界壁壘和能量循環都基本恢複了常態,因為及時阻止,造成的破壞比較有限。”
他說完了,抬頭和自家老大對視著。人神塔爾維亞的眼神依然平和溫柔,不過格蘭達能感覺到,他實在有點震動,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過了很久,塔爾維亞吸了口氣,又慢慢呼掉,把端到嘴邊一口都沒來得及喝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布萊茲的傷勢怎麽樣?”
“竹取冕下認為不出意外會很快康複,但我們對外提供了其他的說法。上殿下的狀態也還好,主要是受到了精神衝擊和規則撕扯,項玉尊陛下很關注她的健康狀況,短暫的現身沒有濫用力量。”
塔爾維亞低頭看著眼前的茶桌,又像是看著別的什麽,眼神很複雜。過了好一會,他才抬頭,伸手抓下了頭頂的軟帽:“我知道了,我去一趟行宮。”
洛芙仿佛墜入了一片由她和項玉記憶混合組成的深海。
分不清哪些碎片是她的,哪些碎片是項玉的。不同時期,不相關聯的碎片和畫麵以某種雜亂的無法反映信息和提供聯想的姿態在她身邊的黑暗裏飛快閃過,最終又歸入黑暗中去,根本讓人無從捕捉。
有那麽一會,洛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但好在,這種情況持續的不久,不屬於她的那部分碎片很快自主的褪去了,隻把她自己的記憶留給了她。畫麵變得有序起來,洛芙勉勉強強恢複了一部分自我意識。
她勉強睜開眼,眼前一片旋轉和模糊,感到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片血色裏,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清東西。好在項玉借用她身體的時候沒有動她的精神力,她很快就用她那昏昏沉沉的腦瓜感覺到自己正躺在紫芫懷裏。
周圍很混亂,她的意識混沌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哪,總之感覺很雜亂,紫芫抱著她跪坐在地上,時間仿佛沒有過去多久,他們還在現場的樣子。
自從洛芙成為魔法師以後,這種混沌模糊的感覺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在精神世界,她感覺就好像又戴上了前世同班同學學一千度的近視眼鏡,然後再把那種看不清一米以外人鼻子眼,看不到五十米外紅綠燈的模糊擴大大概三四倍,光影模糊扭曲,顛三倒四,額外的感覺非常粘稠,就好像不是在冬日大都清新涼爽的空氣裏,而是陷入了某種黏糊糊的膠質中一樣。
不過洛芙現在也顧不太上那些,她感覺更糟的部分是,她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
完了,gg,早知道這樣就不把身體借給項玉了。
她心裏有點後悔,受傷可以,但如果全身癱瘓她想再多想想,至少在最後能動胳膊動腿的時間裏能多做點心理準備啥的。而且她還不知道布萊茲到底救下來沒有,頓時覺得一陣血虧。
紫芫抱著她,動都沒有動一下,穩定的好像某種無生命的床架子:“他沒有崩潰。諸神已經趕到了,不會有事的,睡吧。”
他的聲音在洛芙聽來也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揚聲器上糊了一層水霧。但她奇怪地放下心來,意識混亂疲勞,不知不覺又沉入了黑暗。
再醒來的時候,洛芙感覺全身都疼,好像被壓路機碾了一遍。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撒了一點在她床腳柔軟雪白的被子上。周圍的裝飾布置有點眼熟,反應了一會她才想起來這是行宮。
她試著動彈了一下,很快眼眶裏就聚集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哦,淦,好疼。這和她當年被規則撕扯差點裂開那次的疼痛程度不相上下啊。
洛芙很自閉。
當她勉強坐起來,看到自己手臂上青青紫紫,好像被人均勻地暴打了一頓滿是淤血的慘狀以後更自閉了。
倒不是為了這些痕跡本身自閉,時間應該已經過去了幾天,淤血已經被消解的差不多了,看上去有點痕跡,但也不是特別影響美觀。
但,唉,當時她就這麽血漬呼啦慘不忍睹地被紫芫抱著,平時的小仙女形象毀的一幹二淨,就,唉,沒臉見人。
洛芙縮成一團,低頭捂臉。
紫芫推門進來,陽光從他身後照射進來。清朗而白亮,看起來是早上。
他來到洛芙床邊,側過身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眼神和表情都有點複雜。
洛芙自暴自棄地放下捂臉的手手,把手臂伸給他:“我還醜嗎?”
紫芫本來有很多話想說,還在猶豫從哪裏開口,聽她這麽一說,把那些都丟到了一邊。
他伸手攏住洛芙伸過來,還有點淤青,但總體來說已經恢複了白皙的手臂。肌膚細膩光滑,好的部分白的好像透明。隻是她躺了這幾天,之前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眼看又要沒掉了。
“不醜。”他露出一個笑容,“你怎麽樣都好看。”
洛芙很懷疑,一方麵懷疑紫芫在唬她,另一方麵懷疑這個人愛屋及烏看著她的時候審美發生了偏差。
“布萊茲怎麽樣了?”她問道。
紫芫陷入了沉默。
洛芙:???
她的表情逐漸驚恐起來:“他怎麽了?那時候你不是告訴我他沒事嗎?”
照顧洛芙的女仆進來房間收拾各種東西,紫芫沒有答話,他垂下視線,眼神複雜而遺憾。
洛芙瞬間明白了,這家夥那時候是為了安撫她瞎說八道,又或者那之後布萊茲又出了什麽狀況。
她接受不了這個,倒不是說對布萊茲有什麽特別的感情,而是兩輩子都沒經曆過親近的人的生離死別,這麽一個大活人,她之前還以為好好的,結果突然告訴她人出事怕是不行了,轉折太激烈她接受不了。
她坐在那裏,傻眼了,對紫芫有點失望,而且不知道說什麽好。
“如果你想,可以去看看他。”紫芫提議道。
整個行宮都沉浸在某種嚴肅壓抑的氣氛裏。
這倒不是說所有人都如喪考妣,來往的官員和侍者都還保持著輕快迅速的行動和恰當的禮儀。隻是洛芙之前來過行宮,知道他們平時相比於這個帶著更多懶散輕快的氣氛,對比才能襯托出這會情況的不好。
她很擔心布萊茲的狀況,但紫芫不願意當著人多談,顯然有些防備那些外圍的保密等級不那麽高的仆從和侍者。洛芙也就不好問,不過整個環境的安靜和嚴肅還是讓她心裏沉甸甸的,好怕幾分鍾以後見到什麽令人痛心的場麵。
維綸斯迎接他們進來,表情安靜而嚴肅。他尊敬地稱呼洛芙為上殿下,但對於洛芙想看布萊茲的提議有點猶豫。
倒是裏屋傳出來了塔爾維亞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洛芙不但沒有感到喜悅,反而在心裏咯噔一聲。
周圍人沒有一個提起布萊茲的狀態,這很反常,而塔爾維亞親自過來看護他,甚至親口允許她進來探望。洛芙有點瑟瑟發抖,到了這裏,反而有點退縮,慫的不行,甚至有點想溜。
溜是不行的,再慘淡的人生也有早晚要麵對的一天。
紫芫安撫地拍了拍她。
布萊茲的臥室,和凡人國王的臥室沒有太大區別。這裏是他保留自己作為人的那一部分的地方,看起來並沒有很多花裏胡哨的魔法物品,樸素平常的有點讓人意外。
窗簾拉開著,清晨白亮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塔爾維亞坐在窗邊的高背椅上,對洛芙點了點頭。
布萊茲躺在柔軟的被子裏,紅發豔麗的像火又像血。他閉著眼睛,看起來似乎陷入了沉睡。臉上比任何時候都缺乏血色,但是整個人卻前所未有的像個人。
洛芙看不出他的狀態,但心裏沉甸甸的東西更加沉了下去。
維綸斯在他們身後帶上了門。
下一秒,床上本來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生命垂危又或者隻是勉強維持的男人睜開眼睛,眼神明亮,比洛芙還有精神。
他甚至舉起了被子外麵的那隻手:“早啊,醒啦。”
洛芙瞪著他。
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之前因為擔心著急而壓抑忽視的疼痛感又回來了,連帶著頭也有點疼。布萊茲見她當然是不想瞞她,他和塔爾維亞也不至於為了娛樂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小姑娘就做這麽大一波操作。布萊茲是很離譜,但他離譜一般離譜的還算有分寸。
但他們有別的考慮是一碼事,洛芙現在很生氣是另外一碼事。
房間裏很安靜,落針可聞,氣氛越來越尷尬。紫芫心虛地偏開臉,而維綸斯似乎在憋住不要笑。
洛芙眯起了眼睛,猶豫很久,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縱容嬌慣壞了,最終還是慢吞吞地衝他豎起了一個白生生的中指,用這個代替了自己被耍以後湧到嘴邊的芬芳。
本來不知道怎麽開口感謝一下洛芙出手幫忙的布萊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