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4 章

  洛芙昏迷了五天,把輝耀的新年宴會整個錯過去了。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切斯特等女兒等了幾個月,放女兒出去玩,聽說女兒被召回,一直等,最後等到了女兒又卷進諸神級別的事件重傷昏睡回不了家,那心情和表情簡直絕了。


  他想去大都看望洛芙,也想把她接回來。但因為邪神在大都瘋狂搞事導致大都的秩序屏障被觸發,來往大都以及大半東部地區的傳送塔都停止使用。空間屏障下拉,區域廣播‘不建議超凡使用大距離空間跨越和概念化能力’,讓他的這兩個想法都沒法實現。


  收到消息以及了解到後續的切斯特那叫一個氣,差點把桌子都砸了。


  而且不光如此,新年前夜,蒙托洛方麵總算傳來消息,告訴他蒙托洛內戰有了結果。墨托國王死了,二王子褐托坐上了王位。


  褐托???


  褐托算個什麽東西???他也配??


  切斯特超級大怒,他不想和褐托領導的蒙托洛繼續做友好合作夥伴。但墨托確認死亡,兒子隻有一歲大,王後帶著兒子在王宮走投無路直接投誠宣誓效忠。褐托遠在邊境,手裏隻有一支不大的隊伍,短期內看起來也不像是能把褐托趕下去的樣子。


  他討厭褐托,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沒有外力介入,那蒙托洛短期內恐怕還真的沒有更好的人選來當這個國王了。


  而神殿,神殿從幾年以前就開始收攏影響力,表示了越來越中立旁觀的態度。這次果然也沒有幹預。


  褐托就這麽當了國王,既成事實,誰都愛服不服。


  而且他不願意承認,褐托還不想承認墨托的王位。他似乎試圖宣稱王位本來就是老國王傑克打算傳給他的,還要重新修訂墨托在位期間簽訂的合約和條款。


  切斯特本來不願意和他繼續做合作夥伴,但當這個拒絕是由別人打出來的時候,他,不出所料,更加生氣了。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正和安妮一起坐在起居室裏,等待兩個小時以後的新年晚宴。


  安妮就在旁邊看著便宜親爹超級大怒,對著消息和老宰相赫爾加破口大罵,用最壞的惡意揣度她心上人的父親。就算安妮已經從洛芙那裏知道了一切高爾文做的好事,但切斯特的說法,說實話,以她的接受能力和政治水平,還是覺得有點過於惡意了。


  姐姐不在啊……在暴怒的老爹旁邊,安妮甚至有點想念洛芙了。至少洛芙比她會哄切斯特開心。


  切斯特發完了脾氣,發布了一係列針對這種突然變動輝耀方麵采取的措施,讓赫爾加和老宰相甚至其他侍從和吉恩都下去了。這個男人脾氣很爛,壓不住火,而且生起氣來什麽難聽的話都會說。但他的另一個特點是,雖然嘴上口吐芬芳惡意揣度,但當真正做事的時候,他行事還是有分寸的。


  這一點,赫爾加和老宰相知道,洛芙知道,安妮,安妮……約摸知道。


  安妮……她學過一點政治理論基礎,知道國家之間不可以以私人感情做衡量。


  但她可以有一點帶私心的幻想,比如……如果蒙托洛換做褐托掌權,國家的利益是判斷的標準,會不會輝耀轉而和褐托合作,讓她和高爾文不再是政敵,姐姐和父親就會同意了。


  這也不會影響到什麽,姐姐的對象又不是俄托,紫芫冕下不摻和凡人的破事,她可以和高爾文在一起而被祝福,而且不會有人受到傷害。


  不過……唉,看父親這麽生氣的樣子,怕是不行了。


  安妮搞不明白父親和姐姐為什麽那麽討厭克吉,姐姐還好,又勸又說,實在管不住也就不管了。可父親,唉,他們已經不知道為此超過多少架了,父親對此的態度非常激烈。


  難道隻是因為克吉,高爾文,和姐姐的好朋友俄托不是一個陣營的嗎?還是在鄰國王室的陣營鬥爭裏做的區分。


  理智上,安妮知道不是這樣。但感情上,有一點不服氣和不甘心在滋長。


  切斯特對著桌子和上麵的資料發完了脾氣,看向她:“你很慶幸嗎?你喜歡的高爾文終於成為了蒙托洛正統的王子,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安妮抬頭看向他,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她沒想到切斯特竟然會說這種話,說實話有點誅心。而要命的地方在於,這裏有些部分是對的。


  她太震驚,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否認。切斯特是什麽人,當然就懂了,他冷笑一聲,帶著怒意宣布道:“你別做夢了,快醒醒吧。隻要我活著在一天,就絕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


  安妮有點震驚:“為什麽?父親,你到底對他有什麽成見,讓你放下這樣的狠話來?我們和他已經不是友好鄰國的政敵了啊。您不是總教育我們國家之爭沒有感情,雖然墨托國王是姐姐的好朋友,可他已經死去了,人死不能複生啊。”


  切斯特看著拎不清的小女兒,想想身在萬裏之外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大女兒,感到一股發不出來的火湧上來,湧了一半就憋死在了肚子裏。


  “你姐姐現在還躺在大都昏迷不醒,你就想著踢掉了她的朋友好讓你對象的父親上位?”他問道,前言不搭後語,更多是因為生氣。


  安妮更加????了起來,她沒有這個意思,他們本來討論的不是高爾文嗎,為什麽把姐姐扯進來。


  “這和洛芙有什麽關係?”她問道,切斯特話裏雜槍帶棒,讓她也生起氣來了,“我們說的不是高爾文的事情嗎?況且高爾文是我喜歡的人,俄托隻是洛芙的普通朋友,這都不能拿來比較,我知道她比我優秀,但父親也不能這麽偏心吧?”


  切斯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而失望:“不能。洛芙從來不會問這樣的話。”


  他發出了這樣的臭豬話發言,並且終止了這場對話。宴會即將開始,雖然蒙托洛亂的一筆情勢大變,但輝耀這邊穩住新年宴會還是有必要的。


  安妮坐在本來的位置,看著他走出去,為父親這種明顯的偏心和理所當然的態度而感到如墜冰窟。一直以來身為不被祝福的那個孩子,在宮外長大的孤獨和自卑在此刻爆發出來,她感覺有什麽東西輕輕地分割了開來,就在她和這個主要是父親和姐姐構成的家之間。也或許那裂縫一直存在,隻是之前被什麽東西糊上了而已。


  切斯特的一番臭豬發言,作為豬隊友終於成功讓安妮對這個家的歸屬感和情感連接出現了問題。


  而遠在大都的洛芙還在昏迷,並無從知道也沒法想象出現了這樣的事。幾天以後她醒過來,聽說蒙托洛的國王墨托被刺,王位易主到二王子手裏,大驚,當場就掙紮著要回國,被紫芫生氣地按住了。


  她也知道她回去什麽都做不了,她隻是個沒親政的公主,和蒙托洛的俄托王子有些私人關係。他們的這種關係促成了兩國政府之間達成的友好協議,卻並不在這個協議中起主導作用。


  輝耀和蒙托洛墨托國王政府的合作涉及國家之間的事情,切斯特在輝耀親自壓陣,她貿貿然衝回去,並不能起到很多幫助作用。


  可是洛芙,她害怕啊。


  小說裏蒙托洛內亂,二王子褐托的兒子高爾文借助安妮的關係拉來了輝耀的外援,讓輝耀也陷入了這個泥潭裏,並且最終借此促成了安妮和高爾文在一起,放棄輝耀王位正統性,讓輝耀並入蒙托洛的發展。


  本來通過她的努力和多方麵共同作用讓老國王傑克成功退位,和輝耀關係穩定的墨托大王子上位。這位新國王行事穩重,手腕仁義懷柔,是可以合作的對象,並且眼看著就要靠自己的智慧和人格魅力讓蒙托洛的國內勢力大體服氣,把這個多年來行進方向離譜的國家掰回正軌了。


  他怎麽能在這時候死了呢?


  她撲騰了一會,抗拒的情緒逐漸被理智所控製,在把布萊茲和塔爾維亞一起驚動之前不鬧了,趴在紫芫懷裏,感到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沮喪。


  “命運。”她把頭埋在紫芫懷裏,輕聲說道,“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嗎?”


  紫芫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命運線已經被擊穿了,沒有什麽是注定的。”


  他頓了頓:“就算是因為命運被擊穿而殘留下來的命運線,那也是被擊穿過的。大世界的命運在不可能中找到了生路,那麽這條命運也一定存在這樣的出路。”


  他的袍子布料很好,抱起來光滑而柔軟,有著高級布料特有的微涼感覺。洛芙趴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卻感覺自己十分冷,根本溫暖不起來。


  很多線索在預示著,包括她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


  小說中的命運,那個一度讓她以為已經被甩脫了的玩意,還像幽靈一樣張開著網,在時間的前方等待著,等著獵物被洪流裹挾,一頭撞死在裏麵。


  “如果我……”她輕聲呢喃道,“小說裏我最後死於黑魔法爆發,你說有沒有可能……”


  紫芫鬆開了她。


  “沒有這種可能。”他按著洛芙的肩膀,神態前所未有的嚴肅,“那東西是對人格的全盤否定,沒有程度選項。你也看到了使用那玩意的人的後果,向我保證你不會使用它。”


  洛芙被他嚇到了,三年前他們再次相遇以後,紫芫不再教導她,還從來沒有這麽凶過她。


  他握著她肩膀的力量有點大,洛芙受傷的胳膊好疼,她露出了忍耐不適的神色。而因為這是紫芫做的,這種痛苦裏又夾雜了精神上的委屈和難過。


  紫芫立即放輕了動作:“抱歉。”


  洛芙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我很害怕。”她對紫芫說道,“我以為命運已經偏離了小說裏的方向,可最近事情全部都在往那個軌道上偏離。安妮已經十八歲了,小說裏的這一年新年,她在新年晚會和我父親相認。而也就在這一年,她和高爾文好了,我們屢次反對最終也沒有徹底斷開。現在蒙托洛又出了這樣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有命運的關係。”


  “如果這一切是因為時間到了,而事情繼續惡化下去。”她抬頭看向紫芫,“我們怎麽會知道,我不會遇到小說裏洛芙麗達公主所遭遇的絕望呢?”


  黑魔法是對生活沒有一點留戀,完全放棄自我價值和生命意義的絕望之人才會使用的東西。


  初看小說人們都會覺得洛芙麗達公主是個玻璃心,小題大做。但見識過那位女士當著警局所有人的麵自爆的洛芙現在已經不敢這麽想了,這種魔法裏蘊含的是毀滅和邪惡,絕不是一般人為了征求父親的注意所能使用的東西。


  哪怕她對她父親還有一絲期待和溫情,對這個世界還有一絲留戀,還有一點想要死的體麵的想法,都不會使用那東西。


  洛芙覺得她絕對不會淪落到那一步。


  但小說裏的洛芙麗達公主本來也是這麽覺得的。


  她真的很恐懼。


  紫芫看著她。


  “別這樣。”他對她說,漆黑的眼睛溫柔包容,注視著她的時候就像在看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寶貝,“你還有我。我不會放棄你,會一直愛你,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麽,我都會相信你,愛你,站在你這一邊。”


  “你永遠不會被全世界所拋棄,所以也別放棄自己。”他輕輕閉眼,低頭往前抵了抵她的額頭,“想想我會一直在這裏,不要真的陷入絕望。”


  他語氣一直平和溫柔,平時做事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說到小說裏洛芙麗達死於黑魔法自爆的結局,這會語氣裏帶了一丁點隻有洛芙才能察覺出來的懇求。再加上之前他情緒激動地凶了她,洛芙察覺到了他平靜表情之下的憂慮和恐懼。


  不比她的少一點。


  她心立即就軟了。


  是啊,她還有紫芫呢。無論怎麽說,她都不應該真的絕望。想想紫芫會一直在那裏,她就說不上是一無所有。


  她伸手捉住紫芫的手,十指交叉,也往回頂了頂他的額頭,甜蜜地笑了起來。


  “是,我還有你。就算為了你,我也不會使用黑魔法的。”


  紫芫不能像赫爾加一樣加入輝耀的政局陪她一起走。他效忠於精靈女神,是遠古之森的大神官。這意味著他在進行大的利益和政治考量的時候必須把遠古之森放在第一位。他不可能同時效忠於輝耀,它和遠古之森是兩個政治實體,沒有人能同時把兩個政治實體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因為第一位隻有一個位置。


  他現在很討厭這個事實。


  “你答應我了,你不會使用黑魔法的。”他握緊了洛芙扣住他五指的手心。


  “我答應你,不會使用黑魔法。”洛芙笑著答道,抬起頭去吻他。


  晚些時候,紫芫好不容易把她因為精神創傷而反複驚悸的情況安撫住,看著她睡踏實了,和維綸斯在露台上吃宵夜。


  布萊茲躺了,行宮的事情都歸維綸斯管。不過這本來也沒大差,神下第一人喝了五天超濃的提神醒腦薄荷茶,總算消停下來,從紫芫那裏分了點精靈族的碧花酒,搭上醃肉和魚子麵包,整個人都放空掉了,看的紫芫十分同情,就像在看多年前的自己。


  他們本來在聊大都警局和浮空城的調配和恢複常態的撤出順序,聊了一半,身後露台的玻璃門被人拉開,披散著紅發的布萊茲站在門口,身穿之前躺床上時候穿的白色襯衣,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小孩子。


  “您怎麽起來了?”維綸斯瞬間操心大管家上身,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這兩個小子直接摸到我那裏去了。”布萊茲把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往他倆懷裏丟,“塔爾剛回去神殿一趟,幫我看看他們,不然我得被他們鬧死。”


  那對看上去相當於七八歲人類幼童的孩子有著一樣的白發和紅眼睛,身上帶有精怪的某些特質,正是布萊茲的前任大家長,終末之戰犧牲在大都的前任精怪大神阿爾伯特的遺腹子。這是一對姐弟,維綸斯接住姐姐,紫芫拉著弟弟,紅發轉身要走,摸上門把手又扭頭回來。


  “那是碧花酒嗎?”他聞到了空氣中的香味,把視線投向了矮桌上的酒瓶,“真是帶有遠古之森風情的香味,你們的品味讓人印象深刻。”


  “您不能喝這個。”紫芫平靜地說道,一把撈過酒瓶塞進儲物空間,並且拉著雙胞胎中的弟弟站在了桌子前麵,“也不能吃。”


  布萊茲嘖嘖兩聲,準備回去躺著了。雙胞胎中的姐姐扒在維綸斯身上,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維綸斯叔叔。弟弟抬頭看紫芫,眨巴著大眼睛不知道這位是誰。


  “那位是紫芫冕下。”維綸斯笑著介紹道,“他是精靈女神的大神官。”


  “你應該叫叔叔。”紅發捂了一下肋骨,看看沒有流血,但還是有點皺眉。他衝兩位傳奇揮了揮手,表示孩子就拜托他們,自己先回去了。


  雖然沒有在飆血,但他感覺不妙。


  但在那之前,在回房間的走廊上,某個位置掛著的巨幅先代精怪大神的畫像前麵,還有位客人需要他應付一下。


  也不能完全算客人就是了。


  “你不能一直卡著塔爾不在的時候來。”隔了十幾米,紅發站住了,看著端詳著那副畫像的棕色頭發冒險者裝扮的少女,“大半夜的帶著孩子還讓他們直接撲到我床上,這可不是探病的態度。”


  棕色頭發的少女轉過身來,人神塔爾維亞的妹妹,莉絲芙瑞雅上神對精怪大神對他笑了笑,提了提裙子行禮致歉:“是,請原諒我的魯莽和打擾。安歌和修很擔心您的健康。但看到您現在還算精神,我就放心了。”


  布萊茲唉聲歎氣。


  那對孩子也就算了,阿爾伯特和米莉菲斯的孩子,諸神共同撫養,也算是他的孩子,到底年紀小,不能說不懂事,隻是擔心的時候顧不上許多。


  但眼前這個大個的怎麽也這樣……一個個的一個讓人省心的都沒有。


  ……哦,有一個,但那是繼承人,小小年紀就開始被迫玩命,這會還在樓下躺著呢。


  布萊茲更煩了。


  “你啊,別老躲著你哥和他置氣了。”他也去看走廊牆壁上掛的阿爾伯特的大畫像。看起來年輕的白發男子對著畫外有些狡黠但也溫柔地笑著,時間一直定格,看不到生前身後的一切。


  “塔爾很關心你,隻是他也不容易。”他看著阿爾伯特的畫像,“那值得珍惜。”


  “您和阿爾伯特尊陛下生前不也不太合的來。”莉絲說。


  “我們合不來是因為他一直想要我接他的班,並不是我們無法相互理解。”紅發瞥了她一眼,“正因為知道大家長意味著什麽,我才不願意接。雖然我們一直吵架,但他說出口的沒說出口的話我都知道,沒有留下遺憾。”


  莉絲沉默了下來,她至今不是繼承人,她做不到。不是繼承人不奇怪,大家長不是批發,兄弟姐妹之間成長環境不同很難說比陌生人概率高到哪裏去。但她理解不了,這差距就有點大了。


  布萊茲的襯衣終於開始滲出點點紅色。他轉身往回走,丟下了一句話。


  “總之珍惜你哥哥吧。群星凡人風起雲湧,誰知道明天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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