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7 章

  【格萊西亞,米諾尼斯之鎖已經失控,你留在手裏也是早晚反噬的麻煩。把它給我,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談。】


  【之前奧古斯都還死不同意,您倒是變得挺快。我的條件和上次一樣,要我失去的半身。兩位大人可別氣壞了自己,我好害怕。就算您現在和我兩敗俱傷,也對情況沒有任何幫助。】


  【這件事我們要回去商量一下。但不是不可以談。】


  【我隻是個可憐的傳奇,可不敢和您談。我的條件已經給出,就在這裏等您的消息,但願您商量的快一些。如您所見,這把鎖已經失控,連我都覺得棘手,我在這裏感覺不到他們的狀態,但我想你們可以通過群星之樹看到,但願等你們談好了,放出來的還是活人。】


  ……


  周四的上午,洛芙上完最後一節課,準備去吃午飯。


  一位秘書守在教室門口,堵住她,請她去係主任辦公室一趟。


  洛芙隻當是她選課的事,盤算著元素魔法院的主樓離花園食堂挺近,談完可以順路去一趟。她走出符文學院的大樓門,看到白胖胖的大鸚鵡撲棱撲棱飛了過來,落在了她身邊的樹枝上,抬頭挺胸嘎地叫了一聲,還笑著衝他打了個招呼。


  自從她和紫芫好了,繼承人的身份揭開,由他和神殿行宮直接接手她在大都的安全工作,大堅果就不總是和她一起出去了。但除去校長的任務,這隻憨憨鳥和洛芙和明黃玉還是好朋友,經常有在校園裏遇見打招呼的時候。


  洛芙笑著伸手招呼堅果落下來,肩膀上扛著他去找係主任。


  白胡子老爺爺的係主任坐在辦公室裏,神情非常複雜,與他同在的,還有兩位身穿白色製服長袍和短衣的浮空城官員。機械院是有一大堆超凡的四大高級魔法學院之一,浮空城騎士團和其他能力者組織的超凡還挺經常光顧。但這兩人的眼睛看著她,神情有些過於嚴肅了,讓她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請問是洛芙麗達·德·洛尼亞斯領座閣下嗎?”那位胸前徽章顯示職位更高的下位神女法師站了起來。


  “我是……怎麽了?”


  “我們隸屬於浮空城服務支持部門的超凡民政係統,為所有登記在浮空城的超凡提供世俗生活和其他方麵的幫助。”


  洛芙知道浮空城的這個部門是幹嘛的,她點點頭,有了一種極不祥的預感。


  “我們帶來了紫芫冕下的消息。”她對洛芙說道,“冕下他恐怕遭遇了難以克服的危險,盡管他的星辰還沒有熄滅,但我們認為……根據他當時委托給我們的交代……請您節哀。”


  洛芙一時沒明白她在說什麽,甚至懷疑他們搞錯了。


  直到這位閣下從儲物魔法物品中拿出一個雕花的木盒子為止。


  ……當時蘇茜去世,紫芫也曾經麵對著這個盒子發呆來著。


  洛芙傻了。


  那位女性上神還在說,顯然這種事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但職責所在,還是要說下去,“您是冕下的緊急聯係人,按照他的吩咐,在出現了這種情況的現在,我們把他的產業交給您保管。”


  洛芙看著她。


  她感到心裏有一塊巨石沉重地墜了下去。陽光明媚,空氣中漂浮著透明灰塵的係主任的會客室突然變得狹窄而可怕。就好像又什麽巨大的晦暗的東西突然充滿了這裏,把她緊緊包裹住,讓她喘不過氣來,同時還把她向地底拖去。


  但,她心裏還存有一線希望。這位閣下說紫芫的星辰還未熄滅,那就是說情況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神殿和行宮還可以求證,紫芫上周還和她在一起,也或許是他們搞錯了。畢竟是傳奇,有時候可能會超出係統的想象。


  想到這裏,她甚至有點責怪浮空城這時候把紫芫的東西送來。但送來都送來了,她決定不對此說什麽。


  心裏的一點僥幸的希望讓她沒有被那晦暗立即完全扯進地裏窒息和淹沒,支撐她神色如常地接過盒子,對他們道謝還笑了一下。她有點喘不過氣,但還能支撐,手裏使不上力氣,很勉強地才把盒子打開。


  沒有信件,盒子裏是幾件刻有複雜花紋的物品。洛芙自己是能力者,認得其中一個是大都銀行的存儲鑰匙,兩件林木文明風格的陣盤,以及大都紫芫住處的另一個陣盤鑰匙。


  心裏的僥幸和希望又消退了一點點,這確實是紫芫的東西,在這方麵,浮空城沒有搞錯。


  她伸手摸了摸那個和她的,和紫芫自己的一模一樣的陣盤,神情呆愣愣的。


  紫芫……把這些都留給她了。


  但這不應當,他不應該留給她的。這是他的東西,它們的主人應該一直是他才對。


  “你說他還活著?”


  “冕下的星辰還亮著。”那位大神肯定道,欲言又止,“隻是……”


  “那你們就不該把東西給我,不是嗎?”


  “這是冕下的吩咐。”那位閣下說,“他說自己行走在危險邊緣,如果遭遇無法預測,他的物品就由我們按照程序轉送。他的狀態很不好,我們認為他有一定可能……無法再回來了。”


  她用的是較為和緩的官方話術,但洛芙又不是傻瓜,當然能聽懂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有一定可能,實際情況應該是幾乎肯定。浮空城這些人是來報喪的,按照他們的說法,紫芫還活著,但基本肯定就要死了。


  前世今生,她從來沒有覺得呼吸這樣困難過。


  “我知道有這件事了。”洛芙站了起來,勉強把盒子收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去求證這件事的。多謝了。”


  “請您節哀。”兩位浮空城的官員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看起來很擔心洛芙一個激動衝出去做些不理智的事情。超凡的緊急聯係人是他們最信任最親近的人,除非早有預兆,否則突發事件中他們的接受程度並不比親人意外去世的凡人更好。


  但洛芙已經不管他們了,她勉強和係主任打了個招呼,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大白鸚鵡在教學樓外麵蹲著,看她出來,也不叫了,隻在後麵跟著一路飛,仿佛害怕她情緒激動之下遇到什麽危險一樣。


  幾分鍾後,洛芙衝進了大都歌舞劇院後場,舞團的駐地。


  “我想見尊陛下。”她對前來迎接的人神副手,無跡神殿的神下第一人格蘭達冕下說道。


  “請隨我來。”長相像是普通的平平無奇的老實青年的格蘭達沒有多問一句,幹脆地給洛芙引路。


  他這麽幹脆,連關心性地詢問都沒有一句,讓洛芙心裏的重塊更加沉重地墜了下去。


  但事已至此,她隻能去見塔爾維亞,希望人神告訴她他可以幫忙。


  洛芙在塔爾維亞的書房裏見到了他。


  人神正坐在窗邊的靠椅上,手裏端著茶,望著窗外的草木和水池發呆。似乎心裏有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想,連格蘭達領洛芙進來都過了好幾秒才有反應。


  “下午好。”他點點頭,對洛芙笑了笑,“你來了。”


  “尊陛下。”他四平八穩的,洛芙都快急哭了,也沒發現塔爾維亞平靜之下的難受,“浮空城剛剛給我送了消息,說紫芫出事了,他們甚至把他的個人物品都交給我了。您知道這是真的嗎?”


  她不肯說出遺物這個詞,但在場的大家都懂。格蘭達退了下去,塔爾維亞看了她一會,眼神有些哀傷。


  他垂下了視線,隨即溫和地和洛芙對視:“我恐怕是的,這種對情況的判斷是我做的。”


  洛芙望著他。


  天知道那一分鍾裏她腦子裏閃過多少思緒和片段。


  最終,她低下頭,用力眨眨眼:“您能不能幫幫他?他對我很重要,無論什麽我都會去做。”


  “洛芙。”塔爾維亞看著她,神情非常的非常的惋惜,“我不是無所不能的。”


  洛芙差一點就崩潰哭出來了,就差一點點。


  “那其他大家長能做到嗎?我是說,紫芫畢竟是一位效忠於您們的傳奇,他如果能活下來也是一件好事對嗎?”洛芙感覺自己平時還算靈巧的思緒已經亂成一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如果您願意幫忙,要我怎麽樣都行。如果您需要項玉在我身上活過來……”


  “洛芙。”塔爾維亞再次輕聲喚道,“我們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看起來很抱歉,也疲勞,但還是婉言安慰道:“你先別慌,聽我說,情況還不到最壞的時候。無論如何,至少紫芫還活著,這是一切變化的根本和轉機,活著就有一線希望,對嗎?”


  洛芙多少冷靜了一點,她不是很情緒化容易失控的女生,實在是紫芫對她太重要了,而這消息也過於突然。她抹了把臉和頭發,勉強振作,抬起來看著塔爾維亞:“是,您說得對。那麽具體情況怎麽樣,您可以和我說說嗎?”


  “當然。”


  夢魘格萊西亞把墮落之鎖這件遠古諸神製造的魔法物品用來吸收了格陵山脈黑魔法爆發事件的部分力量,而這件物品並不是為了黑魔法這種東西而設計的。


  在發酵了十幾年以後,這件超越傳奇級別的用於容納墮落魔法的魔法物品終於失控了。


  格萊西亞發現它不夠好使以後把鑰匙毀了,但這件諸神級別的魔法物品失控以後,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東西攜帶了黑魔法擴散混亂的屬性,總想要侵蝕同化秩序屬性的物質或是規則。


  惡魔傾向於同化一切為自身,諸神使用把它規則化為黑魔法以後,它失去了這種可怕的蔓延屬性。而墮落之鎖在容納了黑魔法以後,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恢複了它。


  失控的黑魔法聚集在那裏,總是想要蔓延出去,侵蝕一切。


  格萊西亞控製不住它的這種力量。


  這力量的解法也簡單,用秩序力量低消混亂力量即可。


  於是他開始把超凡丟到鎖裏麵,讓他們來壓製這種非秩序力量。這包括自由領反對他的個別人,之前的蘇茜,和這次的紫芫。


  “紫芫還活著,但他被鎖在那件魔法物品裏。鑰匙已經毀了,我們無法把它放出來。”塔爾維亞對洛芙說道,“那把鎖吞噬了太多墮落力量,有了墮落生物的本能。它隻有在捕食的時候才會自主打開。現在鎖扣已經扣上,我們無法強行打開。那畢竟是諸神級別的魔法物品,如果強行毀壞,被鎖住的人無法完好無損。”


  洛芙想了片刻,覺得他在開玩笑:“紫芫十幾年前差點被格陵山脈的黑魔法殺了?!這和等死有什麽兩樣?”


  她到現在都很難接受現實,又或許是紫芫還活著這個消息帶給了她一點希望,總之感覺非常的奇怪。好想罵人,話一出口就想到浮空城真就當紫芫在等死,把遺物都寄給她了,更想罵人了。


  口吐芬芳.jpg

  “桓琴和他在一起。”塔爾維亞頓了頓,“那畢竟隻是一件魔法物品,兩個傳奇,不會比那強太多。希望還是有的。”


  洛芙呼吸短促,壓下了胸口翻湧的烏雲。


  是的,是桓琴邀請他去的。她為這過於逼真的現實而痛苦,同時又慶幸於,無論如何,紫芫他不是一個人。不至於孤獨地在沒有希望的地方奮戰到最後一刻。


  ……而那正是蘇茜死前所經曆的。


  她迫使自己深呼吸了兩口,抓住了另一個華點:“墮落之鎖是由夢魘驅使出來咬人的,那它現在在誰的控製之下?”


  這個問題很大,要是在夢魘手裏,那也別玩了。就算紫芫和桓琴九死一生,基本最後都逃不了被按死的結局。


  “我們和夢魘達成了一些協議,它現在被固定在格陵山脈和艾托林實際控製領土的交界處。”塔爾維亞柔聲解釋,“那是我的力量輻射範圍和格萊西亞的交界。夢魘對米諾尼斯之鎖做了一些修改,他不希望我們拿到它。但在那裏,如果他們能活著掙脫,我們也來得及救助。”


  洛芙的心情幾乎崩掉,隻靠最後一口氣維持。她稀裏糊塗地對塔爾維亞道謝,心情比表達出來的複雜一萬倍。在最終確認紫芫至少目前還活著,而塔爾維亞答應有進一步消息不會隱瞞而立刻告知她的時候,才和人神告辭。


  其實她挺失望的。諸神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但由於對方是夢魘,出於各種方麵的考慮,他們沒有做。


  ……就算是紫芫,向他們其中之一效忠的傳奇大神官,在生死關頭也無法得到特殊照顧。


  臨出門,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還坐在那裏的塔爾維亞。


  “尊陛下。”她問道,“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有那麽一瞬間,塔爾維亞眼裏似乎閃過一絲受傷。但在洛芙來得及辨認出來以前,它已經消逝了。


  “不是。”人神溫柔安撫地笑道,“這次不是。請相信我,我們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切發生。”


  洛芙看了他一會,點點頭:“我信您。”


  她和格蘭達出去了。


  她婉拒了格蘭達擔憂想讓她多留一會的提議,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出門走向歌舞劇院,等到遠離舞團的範圍,她終於堅持不住,扶著小巷的牆崩潰地哭了出來。


  堅果撲撲飛了過來,落到了洛芙肩膀上。洛芙用力抹眼淚,但總也抹不幹,隻好和堅果說:“校長先生,謝謝您的關心,我還好,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堅果沒有飛走,它沒有聰明到能聽懂全部人話。大白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總之低下頭,用頭頂毛茸茸的絨毛去蹭洛芙的臉頰。


  洛芙知道它隻是堅果,伸手抱過它,被淚水浸濕的手指摸過大鳥白而細膩的羽毛。而那個會在她哭泣的時候安慰她,感同身受地替她難過的人,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和舞團一牆之隔,洛芙抱著大鸚鵡,蹲在地上哭到失聲。


  塔爾維亞坐在書房裏,雙手放在腿上捧著茶,好半天都沒動一下。


  格蘭達送洛芙回來:“大人,小姐……”


  “說我不在。”塔爾維亞說道。他現在沒心思應付莉絲的質問,反正同樣的內容她自從蘇茜死後就來來回回說得他都聽爛了。


  怎麽可能真的不在,莉絲再怎麽菜也是一位上神,神殿的主人在不在家她怎麽可能感覺不到,無非就是不想見而已。格蘭達沒有異議,隻是感覺自己家大人的家庭關係快要無藥可救了。


  無藥可救就無藥可救吧,反正小姐在安全區,可逆的感情問題現在在塔爾維亞的考慮事項裏大概排得比地下室還低。


  “需要我派人去看看殿下嗎?”格蘭達問道。


  “不必了,她現在應該不想見到我們。”


  格蘭達猶豫片刻:“您不把您做出的種種努力具體一點告訴殿下嗎?”


  “怎麽說?告訴她我們很努力了,但現在就是這個結果,你要學會接受?”塔爾維亞看著他,笑起來,幾百年難得一次地對他這位最信任的副官說了帶有諷刺意味的話,“桓琴也在那裏,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如果人救不回來,說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


  “況且……”他捧著茶杯坐在那裏,轉頭望向外麵,幽幽歎了口氣,手裏的茶其實早就涼透了:“我不希望她太信任我。”


  “……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也就不會那麽失望了。”


  ……


  空曠的排練場裏,穿著紅豔豔舞衣的舞女在跳舞。


  她的身姿輕盈美麗,一隻手拿著扇子,一隻手拿著紅傘。優雅卓越,身姿靈活柔軟。


  她和桓琴是老友,好搭檔,在塔爾維亞還是繼承人的時候就加入了舞團,一直跟在他身邊。雖然一直說不上曖昧,更不是戀人,但一句老友搭檔好兄弟還是跑不了的。


  閑暇時候,舞女跳舞,樂師總會在旁邊伴奏。


  舞女緋心之前在休長假,幾年不管事,如今回來,卻是因為樂師不在了。她一個人踏著點跳舞,場中寂靜一片,隻有她腳踏地麵,舞衣摩擦旋轉的聲音。


  穿著居家袍子,沒戴麵紗的塔爾維亞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在旁邊看了一會。旁邊放著舞團成員排練時候的樂器,他拿了一把琴,坐在門口彈了起來。


  是舞女本來在跳的曲子,曲調輕快婉轉,透著靈巧和悠揚。他彈的非常熟練,每一拍都合適,和桓琴彈的一樣好。


  一曲終了,緋心收了傘,聘聘婷婷走到塔爾維亞麵前:“您真是有些年沒做這些事了。”


  塔爾維亞看了看手裏的琴,愣了片刻,笑了一笑。


  “您當年同我們說,我們都像是您的孩子一樣,這話還算數嗎?”她問人神道。


  “算。”塔爾維亞看著她,柔聲說道,“隻是恐怕我並不能稱得上合格”


  “這不衝突。”緋心笑道,“您是‘大家長’,不是‘父親’。這兩者思考的立場是不同的。”


  塔爾維亞歎了口氣。


  “我相信您,桓琴也相信。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信您。”緋心說道,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一萬年了,你們也算是熟悉的好朋友了。我想這絕沒有讓您變得輕鬆起來,是嗎?”


  “我想沒有。”塔爾維亞看著她,終於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願事情如我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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