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5 章

  米爾推著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匆匆穿過長廊,往王宮的小議事廳而去。身邊跟著神情焦急擔憂的海倫。


  赫爾加已經退休,按照諸神對超凡的限製,他們不可以以同一個職位在凡人世界執政超過一定年限,以避免他們用自己的超長壽命和超凡力量過多地影響凡人社會,乃至於把凡人國度改造成實際由自己統治的宗教神權領地。這個時間已經到了,她是非走不可的,如今已經離開了輝耀,去往大都浮空城交接。


  她走的不是時候,老宰相也知道不是時候。但事情是辦不完的,晚走總比早走好。他抓緊培養自己的孫女,本想著自己身體還能堅持幾年,來得及把孫女扶上政治核心圈子去。可惜時間不等人,上了年紀,身體上的病說來就來了。


  好在海倫爭氣,陛下也喜歡她,答應培養照拂她。陛下是超凡,加冕才四十年,輝耀的人均壽命在他在位期間增長很多,他的執政年限被極大加長,還有八十年可以在王位上。


  這比大多數人類的凡人君主一生參政的時間都長,一般事情也傷害不了有神殿背書的超凡,輝耀的政局有他在,老宰相別說退休,閉眼都是放心的,可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事。


  米爾推著他來到了國王起居室區域的外麵,暫且停下來去拉門。


  一屋子人在那裏,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圍成一圈站著等,聽見動靜紛紛扭頭去看門口,然後跟老宰相行禮打招呼。


  輪椅上的老宰相看到這一幕,氣得眼前都發黑:陛下失去意識叫不醒這麽大的事,不及時請心腹來商議就算了,消息還走漏得到處都是。王宮大總管和侍衛長都是吃什麽幹飯的,這個國家沒了國王他們就都坐在地上等死嗎?


  “坎格瑞安大公。”屋裏的人,陣營差不多的看到他來了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新任的財政大臣,赫爾加培養的徒弟兼心腹摸過來小聲解釋情況,“陛下沉睡不醒,發現的太晚了。那時候他正準備主持一項重要會議,大臣們見他不來都很警惕,在封鎖消息之前侍女說漏了嘴。現在消息封鎖不住了,我們請了浮空城的上神來給陛下看看,現在正在裏麵。”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了?”老宰相看了周圍一圈。嗬,傳統貴族的代表和幾個保守派的投機者都在,指望這幫人隱瞞消息是不用想了。陛下出事,這幫人今天晚上就能開十場宴會慶祝。


  “當時情況混亂,恐怕有比我們知道的更多的人了解了消息。”宮廷總管過來給老宰相行禮,他也恨這消息這麽快傳播出去。服侍陛下的侍女都是口風很緊規矩嚴肅的,但陛下平時都自己起,發現的時候正趕上廚房派人送早餐,人員往來比較頻繁,不知道誰泄露了出去,現在早都傳開了。


  ……他懷疑有人搞事情,但現在顯然不是查這些的時候。


  這麽多人都聚集在這裏,老宰相被從家裏叫來的時候不是沒有預料。可惜赫爾加退下去了,自己也開始交接給海倫。不然他們倆一起狠狠心,把在場的大嘴巴都殺了也不是不行:“算了,不必了,消息已經瞞不住了。神殿那邊通知到了嗎?”


  “神殿幾年前就關閉了和各國王室的直接對話通道。”侍衛長吉恩答道,“我們報給了無跡神殿的王都大神殿,但他們隻說會按照程序上報。”


  要不是打不過半步領域的極聖階,老宰相快要舉起拐杖抽他:“大神殿按程序上報管什麽用!當然是用特殊渠道聯係桓琴冕下了!”


  “冕下的聯係方式中斷了。”吉恩小聲說道,“有一陣了,這次也沒有通暢,我們不確定是神殿改變了態度還是……陛下可能有聯係神殿的超凡渠道,但事出突然,我們正在找。”


  老宰相表情嚴肅。


  在裏麵給國王看情況的浮空城輝耀分部部長,青白色頭發帶著綠葉花環的碧藤蘿蔓推門出來了。


  “我能力有限,不能確定這是由魔法導致的。”她對門外的一群大臣們搖頭,“有些病症會因為凡俗的理由出現,也可能難以用魔法治愈。在我看來,他是普通地沉睡著,自己不想醒來。”


  “您不能用魔法的辦法喚醒他嗎?”


  “切斯特是一位下位神,他的精神旋渦是非常強大的。進入他的意識和凡人的很不一樣,對我們對他都危險很大,特別是他自己都抗拒蘇醒的情況下。除非是他特別信任也特別信任他的人,但我恐怕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沒有對應的超凡境界。”


  浮空城的部長搖了搖頭,頭頂青綠色的葉子搖擺了一下。


  “……那您能否預計,陛下大約多久能醒來?”


  “這取決於他什麽時候願意醒來,至少目前來看最大的問題是他自己不願意,外界也沒有溝通喚醒他的方法。可能下一刻他就會蘇醒,也可能要幾百年。我個人的建議是,你們先找來合適的人員代替他的工作,做好他至少沉睡幾年的準備。”碧藤蘿蔓看向了老宰相,“這件事我會上報的,但您也知道,浮空城是能力者服務支援管理規製組織,我們絕不幹涉凡人世界的內政。具體情況我更建議你們谘詢神殿。”


  “辛苦您了,我們會看著,如果有進一步的情況還要麻煩您一直跟進。”


  “應該的。”


  浮空城的上位神部長離開了。


  留在這裏的輝耀上層建設者們沉默了片刻,很快混亂了起來。


  “坎格瑞安大公,您看……既然陛下不願意醒來,是不是我們應該適當地承擔起相應的工作……”


  “什麽叫陛下自己不願意醒來,我看就是被人害了,應該徹查凶手,重點查找那些和陛下的政令乃至輝耀有利益衝突的方麵……”


  “可是國家不能沒有國王,無論如何應該先把兩位公主請回來……”


  “陛下還沒有死請什麽國王?兩位公主都沒有參政,她們回來又能做什麽?上神說陛下隨時可能醒來,我看我們應該先觀望一下。包括陛下最近推動的協議,也還有再議的空間……”


  老宰相咳嗽起來,米爾拿來他的拐杖,用力在地上敲了敲。


  “對公眾隱瞞消息,立即去把大公主請回來。不能沒有清醒的王室成員在王都,國家的命脈也需要人掌管。”他環視著眾人,蒼老的眼睛像狼又像鷹,身上久違地散發出來殺伐決斷的氣息,“洛芙麗達大公主將會比安妮公主更早知道這個消息,也會比安妮公主更早到達王宮。在她邁步踏上王宮的地磚之前,我不希望外界流露出任何不應該有的聲音。”


  老宰相年輕的時候是在戰亂時期死守一地的狠人,後來中年也是跟著切斯特赫爾加一陣亂殺的無情殺手。受人尊敬,位高權重,新派的新興貴族商人和行政官員有了他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主心骨,開始運作起來。而老派土地貴族的代言人,還有許多平時國王清醒時候不敢冒頭的暗中勢力,也蟄伏下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強出頭。


  輝耀的整個行政係統在一陣微不可查的地震之後,快速地恢複了正常,甚至加快運轉了起來。於此同時,使者被派了出去,前往接回人在海外的大公主,輝耀的王儲。


  輝耀的王儲,在大都魔法機械學院讀第七年書的洛芙麗達公主早就通過內部信息係統知道了這個消息。她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收拾東西,而是提起裙子,扭頭就衝到了大都傳送塔係統的大都歌舞劇院出口。


  自從布萊茲,不管真的假的吧,出事以後,塔爾維亞總是在家。


  “我父親出事了,沉睡不醒,浮空城的上神都沒有辦法,您已經知道了?”她衝到塔爾維亞麵前,後者本來在給自己倒茶喝,拿著茶壺的雙手懸空在那裏,神情有一點驚訝。


  “我現在知道了。”他把茶壺放下,請洛芙坐下來,“我們和十五國政治方麵的聯絡變弱了,神殿不再提供政治方麵的建議,桓琴和你父親是輝耀的兩條備用通道,現在他們都斷了。”


  洛芙看著他,似乎在判斷這裏有多少真實的成分。


  “您可以幫助他嗎?”她問道,聲音裏有些哀求,“他一直秉承著您的意誌執政,保守許多秘密,做了許多事情,您不會在這裏放棄他的,對嗎?”


  塔爾維亞看著她。


  洛芙看著他的眼神期待而有光,這光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沉默的持續逐漸閃爍暗淡下去,終於熄滅了。


  她靠在了椅背上。


  “我很抱歉。”塔爾維亞說道,“這件事,我無法幹涉。”


  “您不是人神嗎?東方地區的信仰,人族的庇護者?”洛芙衝他張開了手,“我父親按照您的意願庇護您的子民,他現在遇到這樣的事,您就這樣撒手不管了?”


  塔爾維亞看著她,很慢地閉上眼,又睜開,眼神平和,帶著某種不可撼動。


  “我不是無所不能,這次的事,我不能插手。”


  “您開玩笑吧?您可是人神,無論超凡概念怎麽說,人們信仰您,不就是看您至少在凡人的事情上可以解決他們無法解決的事情嗎?您和我說您不是無所不能?我父親這明明就是凡人的……”


  她看著塔爾維亞,人神和她對視著,眼神平和。


  洛芙閉上了嘴,過了一會,才又開口:“這不是凡人的事情,這一次,是計劃的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說對了,塔爾維亞看著她,眼神表示他的意誌不會改變,但也包含著不可避免的難過和哀傷:“切斯特不會死。無論發生什麽,他都不會遭遇生命危險。”


  有一瞬間,洛芙鬆了口氣。


  下一個瞬間,她意識到了這一切真正瞄準的是什麽。


  她看著塔爾維亞,開口輕聲問道:“我父親不會死,但國王也不會醒過來。輝耀在這個時期失去主心骨,會大亂乃至於內戰,這一切您並不保證,是不是?”


  塔爾維亞沒有否認,在那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鍾裏,洛芙想了很多。


  父親出事,輝耀的保守勢力反撲,說不好就和什麽外部勢力相勾結,這已經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了。


  老宰相年紀大了,赫爾加姑姑退休,父親一倒,無論哪位公主回去都根基不穩,核心政權的混亂不可避免。


  十五國在解鎖,蒙托洛褐托上位,外部情況一團糟糕。安妮和洛芙兩個公主,如果刻意運作,王位爭奪王室內亂也近在眼前。


  父親殫精竭慮花了四十年從內戰的泥潭中拉起的國家,埋葬了母親,送走了青春,那麽厭惡還在堅守的責任,這一切都很容易便能在片刻中葬送。


  而這隻是計劃的一部分。


  塔爾維亞的眼神平和而堅定,洛芙看著他,泄了氣。


  她說這些,有什麽用?


  人神他……不是人。


  賽孚瑞亞當年問她,如果這種犧牲輪到她頭上,她還能不能如此大言不慚。黑鳳凰冰涼的語氣近在耳邊,洛芙不想回答,隻是想笑。


  人的努力,哪怕是微小的,也自有其意義。而這一切在諸神眼中,在所謂的更大的利益麵前,算是什麽呢?


  就算是養肥待宰的豬,生前也至少能無憂無慮,吃好喝好不是嗎?哪有人會坐視別人拚死拚活,命懸一線掙來生機,再一把推下去呢?在早就明知這一切會發生的時候?

  洛芙說不出她這會什麽感受,總之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望。


  “這次又是計劃的哪一部分?”她問塔爾維亞。


  塔爾維亞想了想。


  他衝洛芙搖了搖頭,“輝耀和蒙托洛,以後我們都不能插手。”


  他不能說。


  洛芙看著他。


  輝耀,和蒙托洛。


  這兩個背後埋藏著秘密和陰謀的國家,一個王室有被屢次操控影響的痕跡,另一個幹脆和虛空一族勾結起來。挨著自由領的光之限界,一直以來麻煩不斷。


  人神說,這兩個國家,以後,不能插手。


  果然是計劃的一部分,隻是恐怕,不知道這是被交易出去的肥肉,還是串在鉤上的魚餌。


  可這和她有什麽關係呢,洛芙笑了一笑,笑容有些自嘲。


  “您不能幹涉,但我作為凡人還可以是吧?我知道了。”她歎了口氣,失望到最後是一點都不掙紮,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我會去收拾這攤爛攤子的。這段時間在大都,多謝您照拂了。”


  “你不要去。”塔爾維亞說道。


  洛芙注視著他。


  人神難得解釋了一次,他注視著後輩的深綠色眼瞳裏,很難讓洛芙相信那裏是完全的冰冷無情:“輝耀的局勢不妙,你是繼承人,留在這裏,你是安全的。”


  “我的國家失去了國王,在召回她的王儲。您不讓我回去,在乎我的安全,怎麽沒有想過我的國家那麽多普通人麵對混亂會怎麽樣?”洛芙受不了了,幾乎衝人神喊起來,“我不回去,留在這裏,我父親幾十年的經營和努力,我就這樣放棄,坐視這一切付諸流水?”


  洛芙憤怒地控訴,激動到站起,控到一半,看著塔爾維亞關切擔憂的麵容,不知道怎麽就想哭。


  她相信人神,她想相信他的。


  就算在現在,她也不肯相信塔爾維亞是確實的冰冷無情鐵石心腸。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對他們麵對的現今局麵如此痛苦。


  “您早就知道這一切是計劃的一部分,不予提醒,坐視我父親那麽努力地維持國家,為此連愛人都失去了,卻還是等到這個時候才告訴我。我是繼承人您重視我我很感激,可我父親呢,他這麽多年的艱難苦痛,也都是必要的犧牲嗎?在您眼中這注定毀滅的一切,就像待宰的豬嗎?”


  洛芙眼淚流出來,伸手隨便一抹,死死盯著他,“他比任何國王都遵循您的意誌,就得到這種結果,那他這些年是為了什麽啊?這下場還不如那些胡搞壞事自由自在的國王不是嗎?古往今來也沒有這樣的,就憑他聽話所以可以欺負嗎?”


  “我早些時候,並不知道這一切。”塔爾維亞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我對不住切斯特,但我沒有別的辦法。”


  洛芙看著他,眼淚嘩嘩地流,倔強地不肯移開視線。


  “我對不住很多人。”塔爾維亞看向洛芙,眼神仍然平和,對她的憤怒和指控全盤接受,但哪怕這樣也不後悔不更改,“你可以怨恨我,但我不能因為個人原因就改變這一切。”


  洛芙伸手,惡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


  她想說莉絲告訴過她的那些事,去刺一刺塔爾維亞。她知道他會失態,他看著莉絲離開臉色都不好,她正麵說些難聽話,告訴他這是莉絲告訴她的他們的怨恨,他必然會被刺傷。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說出口。就算這樣,塔爾維亞仍然是她尊敬的長輩,她無法說服自己放下這個,也覺得他不應該被這樣對待。


  “我不能留下。”她抹幹了眼淚,對人神說道,甚至還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我是輝耀的王儲,我父親出了事情,國家找我回去主事,我如果不回去,就算是繼承人,也會失去輝耀的王儲位置吧?”


  “是的,我恐怕是這樣。”


  “我不能放棄那些支持我父親的人,如果輝耀內亂,他們恐怕不會有好下場。”洛芙看向窗外,今天大都的天氣很好,冬日陽光明媚,天空一片晴朗的藍白底色,“謝謝您願意庇護我,但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就算我們不會幫你,就算那背後的推手恐怕是你難以抗衡的?”塔爾維亞柔聲問道,“哪怕結局無可改變,隻會把你自己填進去?”


  “總有些事情要人去做,不能坐視發生冷眼旁觀。”洛芙答道,看了他一眼,決絕而難過,“我相信事在人為,至少凡人這麽多年發展到現在,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坐下來等死。隻要您不阻止,我就敢試一試。”


  “我不阻止你。”塔爾維亞也微笑起來,“你說的對,不甘心,這正是凡人的偉大之處和堅韌力量的來源。我會樂於見到那一日,若是不成功,也至少保你安全。隻是洛芙,你的命運不同尋常,我不想看到你被它吞沒的一天。你想好了嗎,你有信心麵對它嗎?”


  他同意了,隻是牽扯到命運糾纏,還是不願意洛芙去的。


  “我爸都那樣了,我實在想不出我怎麽會因為失寵而自爆。妹妹現在腦子還算清楚,應該還不至於。”洛芙衝他苦笑,“您答應我了,會保證我的安全,我相信您這樣掙脫過命運的存在的許諾會幫助我不流落到那一步的,對嗎?”


  塔爾維亞看著她,深綠色的眼眸很深,沒人說得清那深處是什麽。


  “是的。”他允諾道,“我會保護你們父女,你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受傷。但願它能幫助你讓事情按照預定的方向發展。”


  陽光從木質的窗框外照射進來,照在人神書房木質架子上的綠植翠綠的葉子上。洛芙坐了下來,重新露出了笑容,仿佛剛剛的衝突都沒有發生過。


  但她和人神都知道,就在剛剛,有什麽發生了變化,分歧沒有被彌合,隻是得到了互相的尊重。她的道路和人神的道路分開了,從此以後,她將會越來越向一個新的方向獨自前行。


  “我帶來了紫芫家的鑰匙。”她恢複了心平氣和,從儲物空間裏拿出一個木頭盒子。這盒子平時都是放在紫芫家的,今天來拜訪人神之前,她特意繞路,去他家取來,“我離開大都的這段時間,他家的事情就拜托神殿照顧了。”


  “好。”人神點點頭,微笑道,“應該的。紫芫現在還活著,我想過不了多久,賽孚瑞亞就能和他會和了。”


  “如果他出來,請您告訴他我的近況。我沒有不等他,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等待。”洛芙歎了口氣,摸摸盒子,把它放在了桌上,“如果他……有什麽別的變故,請您也別隱瞞我。我不想在若幹時間以後才知道他早就已經怎麽樣的消息,那也太殘酷了。


  “我尊重你的選擇,會第一時間把他的消息告訴你。”


  “多謝您。在大都的這段時間,對於您的照顧,我真的很感激。”


  洛芙把紫芫的東西以及其他需要交代的事情都委托給了他,天色不早,時間不多,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人神的聲音。


  “洛芙。”塔爾維亞坐在那裏,翠綠的眼睛凝望著她,眼神複雜得洛芙說不出是什麽來,“無論如何,大都總是可以來的。不要絕望,絕對不要放棄自己。”


  洛芙愣了一下。


  “不會的。”她笑了起來,“我也答應過阿芫了,我不會做那個讓您擔心的事情的。”


  她離開了。


  塔爾維亞在遠處坐了一會,低頭唔了一聲,撫上左手腕上的衣袖,那下麵,他原本的一副刻有許多魔法符號,材料巨貴的精煉魔法珠串手鐲上的最後兩顆珠子也裂開了。


  他伸手,旁邊的櫃子拉開,一串新的珠串手鐲飛了出來。


  “桓琴他們還是沒和賽孚瑞亞匯合?”格蘭達正好進來,趕緊走到人神身邊,幫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原本穿著珠子的手環。那東西在人神的手腕上留下了可怕的紅痕,看上去像是好像烙鐵一樣滾燙似的。


  ……這件魔法物品在幫塔爾維亞分擔桓琴的負擔,它粉碎殆盡,黑魔法對桓琴的沉重壓力立即就負擔到了沒有展開力量的塔爾維亞身上。


  諸神和他們座下的超凡,由於特殊的魔法聯係,有著比常人想象更加緊密的綁定和救助能力。很長時間以來,瓊和塔爾維亞一直在依靠這種聯係幫桓琴和紫芫分擔黑魔法的傷害和壓力,不然以他們的虛弱狀況,並不能顫顫巍巍地堅持這麽久。


  “看來沒有。”新的珠串幫了點忙,塔爾維亞放鬆了下來,甚至笑了笑,“應該快了。這麽長時間他們都沒放棄,總不能在這裏隨便結束。”


  格蘭達看到了桌上的紅木盒子:“這是殿下……”


  “對我失望,卻把這個托付給我了。”塔爾維亞看著那個盒子,微笑起來,長歎一聲,“唉。保存起來吧,等他們回來,再物歸原主。”


  時間有點晚了,和洛芙說了一下午,還要同時操作一大堆東西,他累了,有點走神。


  思緒忍不住回到了很多時間以前,在曾經被稱為格陵山脈的地區上方,發生過的一場不應該被人知道的對話。


  ……


  【我要我的一半,你們沒能殺死我,留著那部分給我製造痛苦,這可有違你們一貫以來的理念。】


  【換一個吧,你現在和權柄梆的那麽深,也並不很需要那個了。】


  【那你們再多想想好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辛塔想要一個夢魘魔法物品,把你的另一半存在給煉了。我們全部人一起努力,族長出手,都沒能還原。我恐怕就算給你,你也沒法用他來變完整了。我帶來了,你看。】


  【……?你們做個人?就算這樣我也要這個,換吧。】


  【可以。】


  【另外東邊那幾個小國你們本來也管不著,阻止我也是徒勞,就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好。】


  【嗬嗬,換吧,同時換。】


  ……


  【格萊西亞,不把米諾尼斯鎖放手交給我們嗎?】


  【就在這裏,不好嗎,本來你們拿它也沒辦法。那幾個小國你們不要管,我就不把它收回去,這對我們彼此很公平,不是嗎?】


  ……


  塔爾維亞低頭,按了按太陽穴。


  格萊西亞把鎖放在邊境,用兩位傳奇的一線生機換他們對輝耀和蒙托洛的變故視而不見。


  夢魘在自由領附近把自己和地脈捆綁,這符合他們本來的戰略規劃。他隻有留下,和世界規則實質化,才有被擊敗殺死的機會。


  隻是,本來也沒法阻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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