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8 章
輝耀的兩個公主鬧掰了,整個國家上層政府陷入了□□裸的站隊和互相攻擊的狀態之中。
幾個月以來,來自不同大臣不同部門的命令混亂而互相相反,在各個地區的執行力度差距也極其巨大。傳統貴族勢力對新派改革地區的胡亂命令當地區政府機構的行動變得非常混亂迷茫,常常有朝令夕改完全相反的事情發生。而新派大臣的政令在傳統土地貴族的領地得不到執行,反而會被曲解或是公然違抗。
兩邊共同作用,是個人都能看出王都上層權力結構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對抗和割裂,地方阻止要麽站隊的站隊,要麽幹脆什麽都不做,停下一切有進步意義的工作停手觀望起來。改革到了一半出現這樣的事情,對王都政府的權威造成了很大傷害。
各種亂七八糟的謠言漫天亂飛,有人說洛芙麗達公主激進改革謀害了父親,又有說法說是安妮公主和鄰國勾結背叛了輝耀。
民眾不知所措,間或跳出幾個理中客,聲稱這個國家完蛋了,兩邊的說法都是真的,洛芙和安妮都是不靠譜的家夥,建議大家趕緊投靠希爾坦或者布利斯,那裏的月亮特別圓,那裏就是人間天堂。
這些謠言後麵肯定有洛芙和安妮互相攻擊推波助瀾的成分在,但是遇到這種宣傳鄰國的,還得分出精力去整治。這幫人不知道真不怕死還是怎麽的,被按死之前嗷嗷出了‘輝耀的言論不自由’!的呐喊,又在下層民眾之中掀起了一片波瀾。
十一月,蒙托洛的戰火像小說裏那樣燒到了輝耀蒙托洛邊境的嘎拉山,情況非常激烈,亂軍和流民衝擊著輝耀的邊境,洛芙甚至收到了消息,說有小股部隊打算越境進來輝耀搞事情。
法布芮元帥帶著本來在南方鎮守的又一個軍團北上了,在這些部隊離開以後,王都的能力者和南方的傳統貴族,本體勢力,看起來更囂張了。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們本來就很囂張。洛芙本來應該派人去鎮壓,但因為安妮時刻搗亂,命令總是執行不下去。而本來比較傾向於大公主的地方勢力,因為改革進行到一半無法執行被迫停住,情況焦灼,態度也有些不明朗。
洛芙愁啊,愁白了頭。
每當她想要修正這快要翻車的改革態勢的時候,安妮那邊總有些不靠譜的家夥拒絕執行。
不但拒絕,還搗亂,要麽就是公然唱反調開倒車。傳統貴族和工業先進生產的利益天然敵對,他們不肯改革,又不肯去死,真是讓洛芙難辦極了。
……自從她和安妮開始分割統治階層的勢力劃分,幾個月洛芙沒幹成任何結構上的調整和更新,隻有之前已經做成的變化在按部就班搖搖欲墜地運行,最大的成就是教會了洛芙‘為什麽內耗會亡國。’
行行好吧,諸神為了打惡魔連互相的意見都不會公開反對,無論哪位,說的話做的決定其他所有人都認,打出了整個星空都從來沒有人見過的結局。你們不學點好也就算了,好歹別在這裏比爛吧。
洛芙愁死了,因為和冒險者工會敵對,她現在拿著國家命脈之心不能出門,天天在王宮家裏蹲,真怕蹲時間久了自閉。
……話說當年切斯特執政的時候也是一直家裏蹲不出門的,臭豬,臭豬真不容易啊,嗚嗚嗚。
想想一把辛酸淚。
十一月,希爾坦不吭聲的情況下,布利斯要求輝耀取消工業品關稅,簽訂很多對輝耀毫無好處的貿易協議,開放糧食,精細魔法製品,冶金技術的對外貿易,開放河口,撤銷本地建築技術的對外輸出。
洛芙覺得他們在想屁吃,不但覺得想屁吃,甚至覺得這是在宣戰。
……見了鬼了,要是她的妹妹沒在這裏搞事,還有蒙托洛在旁邊乒乒乓乓,弄的南方兵力吃緊國家沒錢內政一團糟,她現在就讓元帥帶著軍隊堆到南方邊境,買一大堆武器,誰來賞誰一個響的。
比這還見鬼的是,布利斯同步發布了一樣的聲明給安妮公主,並且對輝耀的姐妹倆說誰同意他們就支持哪位公主。
洛芙氣死了,切斯特執政時期,輝耀王室很有權威,政令通達,兵強馬壯,國家很有糧食和財富,還有冒險者工會和神殿的支持。那時候恨不得整個南方十五國的家夥們都來舔舔他,好知道塔爾維亞那位性格看起來溫和但用意模糊的真神對他們有什麽安排。哪裏輪得到他們對輝耀王位爭奪的內政指手畫腳。
她是不想理布利斯那幫人的提議,他們自己的屁股都沒擦幹淨,周邊也是打的熱火朝天虎視眈眈,跑來輝耀胡亂說話,真是給他們臉了。
可安妮不爭氣,不知道是誰哄了她,她和洛芙一樣意識到輝耀國內的情況不對勁,不能這樣下去,想要盡快結束分裂的局麵。
她或許是感覺正麵對抗太過僵持,或許是知道和姐姐公平對決不占優勢,總之,對這個提議還有點意動。
收到這個消息,洛芙差點氣吐了血。
“請您不要生氣了。”書房裏,現在是議政廳總理副大臣的海倫勸洛芙,給她端了一杯加了牛奶和糖的花茶,“消消氣,如果您為此而生氣,亂了方寸,不是正中了幕後的人的下懷了嗎?”
洛芙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砂糖奶油和花朵的香味從唇邊浸滿口腔,暫時撫慰了她暴躁的心情,盡管對於她的鬱猝沒有很多幫助。
她放下手裏暗線遞來的材料,歎了口氣,低頭,撐著腦袋的手掌撫過了額頭,把額前的碎發向上搓了起來。
愁啊,一天天的沒有一點好事。
“我有三個月沒有見到安妮了。”她放下手,對海倫說道。書房裏沒有別人,能夠允許她放下亂七八糟的屁事,暫時以朋友的身份和海倫說說心裏話,“那孩子從前並不這樣。我……唉。”
她苦笑了一下,“有時候我真希望她是被脅迫了。”這樣她還能感覺好受一點。
“安妮公主年紀輕。”海倫答道,“她小時候在外麵漂泊,學習的時間遠不如您多。有時候一知半解是容易把事情弄複雜。”
“我是不是做錯了?”攝政公主問她的大姐姐朋友,眼神有點哀傷,還有點無望,“當年我知道她們母女的存在,讓他們在外麵漂泊很久。後來父親知道了,又是我讓他接她們回來。這兩件事,現在想想,要是有一件沒有這麽做,也不至於鬧成現在這樣。”
海倫沒有問洛芙她是怎麽比國王還要更早知道安妮公主的存在的。
“公主。”她輕聲說道,書房裏沒有人,她是公主的好友,是議政廳的副總理大臣,是祖父老宰相坎格瑞安大公的繼承人,也是現任王國柱石坎格瑞安女大公,推心置腹地對攝政公主說了些不該被人聽去的話,“安妮公主的存在是被製造出來的。我想,雖然現在看上去是您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如果您不這樣做,未必不會被幕後的人導向現在的結果。”
洛芙哪裏不懂這個道理。她唉聲歎氣。
“九年前我也是這麽和父親說的。”她用手撐著額頭,想起那時候的時光,不知道為什麽眼眶有點酸,“可是,唉。”
“有時候我會懷疑我做的真的是對的嗎?”洛芙歎了口氣,感到整個人完全被負麵情緒吞沒,“沒有武力對抗的政治分裂,看不到盡頭。或許還不如把這一切拱手讓給安妮,對國家的負麵影響小一些。”
“請不要這樣說,公主殿下。”海倫歎了口氣,繞過書房中央的長桌來到洛芙身邊,伸手摸摸攝政公主的後背,“您的方向是正確的,錯誤的是安妮公主和她背後促成這一切的人。我祖父和赫爾加女士都相信您,正如他們相信陛下一樣。不能因為您心軟就成為先自我懷疑的那一個人,世界不是這樣運轉的。”
老宰相啊……
老爺子為了這一切把命都填進去了。
“謝謝你海倫。”洛芙歎了口氣,深呼吸了片刻,把情緒調整了過來,“你說的對,我背負的不止父親的願望和王室的發展,還有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我不應該自我懷疑的。如果那樣,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坐上這個位置,那些托付給我的人也不會麵臨比現在更艱難的局麵。”
海倫摸了摸公主的後背。
十年前,她們在是否成為能力者的選擇之前分開以前,公主是多麽活潑潑的小小姐呀。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開始算,她才二十二歲呢。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拜托你。”洛芙歎了口氣,“布利斯那幫蠢貨,我想派一個人去和他們談談。”
“聽憑您的吩咐,我很樂意。”海倫拿開摸摸洛芙的手臂,衝公主屈膝蹲了蹲。
“別鬧。”洛芙指了指書房另一邊牆上貼著的輝耀全境地圖,她的指尖射出一縷光芒,在南方桑德博的西南方投下一個明亮的光點,“坎格瑞安公爵領的情況你應該知道的比我清楚,我很怕你去了南方被你們族裏的叔叔伯伯留在那裏。”
……就像他們害死老宰相一樣。
海倫抿了抿嘴。
“如果我不去,您打算派誰去和布利斯交流。”
洛芙報了兩個人名,這兩人一個是比海倫資曆根基更淺的年輕高官,一個是公務繁忙的財政大臣。
海倫思考了片刻,笑了起來:“他是政府新貴,沒有領地,和布利斯談判恐怕分量不夠。財政大臣先生不能離開王都太久,他前不久和我抱怨他一個人兼任了三份工作,如果出了什麽意外被扣下,王都的政務要出大問題。”
洛芙很愁。
她手下可用的人不少,但大批人被她派出去各地維持穩定的社會運轉,還有些人要在王都和安妮撕逼。安妮就像個憨憨一樣,也不怎麽管政府運行,因此集中力量還能和洛芙撕的有來有回。
除了這些人以外,剩下的王都官員,要麽是可靠性存疑,要麽不善於商業政治談判,或是分量差點意思,這麽一算,她可以選擇的人選就要少的多了。
“請您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海倫笑道,“我畢竟是坎格瑞安女大公,坎格瑞安家在王都的勢力被您處理的差不多了,我想領地的那些人問題不大。家族裏還有很多老人是忠於我祖父的,我會給您帶來布利斯談判的好的結果。”
洛芙其實不太願意讓她去,各種意義上。
但就像海倫所說的那樣,她也沒有很多別的選擇。
最後還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海倫。
“要保重安全呀。”她對好姐妹說道。
“請放心。”已經二十七歲,是一位美麗穩重的貴族女士,王國官員的海倫對她笑道,棕褐色的頭發在下午的陽光下閃閃發光,“我一定不會辱沒您交托給我的使命的。”
……
洛芙有時候會猜測安妮現在在冒險者工會做什麽,她們姐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麵了,有時候她甚至會希望安妮要是被軟禁架空起來就好了。
盡管種種渠道告訴她的消息總是讓她的這種期望一次次地破滅。
但在冒險者工會無法再見姐姐的安妮,也不是沒有對現狀後悔和懷疑過。
“母親,我總覺得我應該去見姐姐一麵。”
滿是陽光的房間裏,桌上鋪了有著可愛波浪花紋的桌布,杯盤碗碟都被擦拭的閃閃發亮,家具顏色典雅,透著一股明亮的清新氣氛。
安妮坐在襯了軟布的靠背椅上,一隻手放在米黃色的有著可愛花邊的桌布上,對著那一邊的萊爾菲絲說道。
“你早就應該這樣做了。”萊爾菲絲看了女兒一眼,她手裏拿著一個布撐子,正在一針一針地縫手帕。
她過去帶著安妮貧苦求生的時候沒少用細密的針法給人縫補補貼家用,成為布洛瓦伯爵夫人,寄身於切斯特國王和赫爾加女士的庇護之下以後就漸漸不再做這些事。按理來說,安妮現在是和洛芙分庭抗禮的二公主,比過去國王不喜歡的私生女地位要更高,她更不需要做這些事。
但萊爾菲絲拿起了它們,逐漸開始了一種更加自我,更加不沉浸於照顧和享受的生活中去。
“母親,我……我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安妮歎了口氣,“我姐姐做了件錯事,我認為我們繼續和她在一起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是的,我明白,而且這其中的理由你不能告訴我。”萊爾菲絲接道,就像過去許多次那樣,看著安妮,眼神有些哀傷,“我不會阻止你,而且我也不想表現的像是我曾經有過那種能力一樣。但是安妮,說實話,我不認為你現在相信和依仗的這些大臣們都是可靠的人。你姐姐和父親有能力駕馭他們是一回事,你把他們帶出來,同那些本來可能可以和他們分庭抗禮的人割裂開來又是另一回事。”
“或許……您說得對。”安妮低頭,歎了口氣,“我會注意這一點的。”
“你不應該注意,你既然想和你姐姐爭,就要把自己擺正在君主的位置上。”萊爾菲絲望著女兒。在從前,她作為一個堅強勇敢正直,具有許多美好品德的母親,看著安妮眼神裏總有一種讚歎和鼓勵,那是無論怎麽樣都支持孩子的神色。而此時此刻,她看向安妮的眼神中,溫柔和正直並沒有減少,隻是這種鼓勵和支持和過去比起來少了許多,替代以猶豫困擾和一種不讚同但壓抑著沉默的情感。
“安妮,你或許已經知道,你姐姐派了很多大臣和軍隊去到地方,到王國的邊境,到那些本來王都的命令就不容易輕易傳達到的地方,維持地方的正常運轉,保障民眾的生活和邊境安全。她可以支配的政治力量以這種形式散發了出去,所以在王都才能和你形成這種分庭抗禮的局麵。”
安妮知道母親說得對,盡管這聽起來有點長別人誌氣滅女兒的威風。
但母親是這樣的人,她說的對。
“我不知道你要和洛芙分家爭鬥的原因是什麽。”萊爾菲絲看著她,湖綠色的眼睛好像一汪寧靜的湖水,“但既然你想要成為輝耀的君主,就要帶著君主的責任去做事。洛芙再怎麽不好,她也會在這種鬥爭中分出人去保護平民的利益,就像你們的父親那麽多年如一日地關注普通人的生活一樣。你想代替她,或者部分代替她,就也要承擔對應的責任。”
安妮低下頭。
“母親。”她猶豫了片刻,“這麽多年了,您也可以和我說實話了吧。您真的不怨恨父親和姐姐嗎?”
“……那都是過去了的,大人的事情了。”萊爾菲絲搖了搖頭,和米蘭達如出一轍的金色發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是你,輝耀公主的母親,是這個國家的人。所以無論我在私事上的感情怎麽樣,我都會無條件地真心實意地支持國王陛下。他讓這個國家發展繁榮,就應該受到支持和擁戴。當年的事情也不是他有意為之,沒有什麽怨恨不怨恨的。”
安妮看著她,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一點詫異。
“況且,這一切和你姐姐又沒有什麽關係。”萊爾菲絲歎了口氣,笑起來,“那時候洛芙公主隻有兩歲,那麽小的孩子,能做什麽呢?”
“其實……”安妮看向母親,二十年過去,萊爾菲絲快要四十歲了,曾經漂亮飽滿的臉頰上已經有了皺紋,金發也摻了銀絲。隻有那雙眼睛和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麽溫柔和藹,又透露著一種比寧折不彎更加堅定的表情沒有變化。
她張了張口:“我……”
我也會猶豫和後悔,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在她開口和媽媽說出這些難以啟齒的話之前,外麵有人闖了進來,打斷了安妮公主的心血來潮的突然想要說的剖白:“安妮!”
高爾文大踏步走了進來,看看安妮,又禮數周全地對萊爾菲絲躬了躬身。
“我們擬好了一份給布利斯的外交文件,你來看看吧。”
他這樣一打岔,安妮吞下了沒有說出口的話。她點點頭,站了起來,又彎下腰,親親旁邊母親的臉頰。
“媽媽。”她對萊爾菲絲笑道,“我去忙了,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