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3 章
洛芙的生日在六月中下旬。
過完這一年,她就二十三了,是小說裏洛芙麗達公主會用黑魔法死掉的年歲。
每當想想過去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洛芙就感到心累。
她和她妹妹撕的滿地狼藉,老宰和海倫死了,也有一大堆人是被她搞死的。很多人失去了名譽,另一些人失去了權力和地位。
而這一切旋渦的核心,她那個臭豬一樣的爹,和過去一樣,仍然躺在那裏,睡的像隻幸福的豬。
他睡的那麽幸福,洛芙別說看了,想一想就很煩。
安妮回去和她的那些大臣討論了半天,還是不肯把坎格瑞安家族賣給她。洛芙知道傳統貴族會共同維護他們自己階級的利益,對王室不會輕易妥協,更不會允許王室開這個買賣貴族全家小命的口子。她不驚訝,隻是覺得可笑,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玩這一套。
另外……唉,安妮那個傻孩子,不知道她發現沒有,她下麵的人有點不太聽話。
不過這倒不妨礙她,安妮那邊的傳統貴族不想體麵,洛芙就幫他們體麵。
五月份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局,找機會把南方那些貴族多年來和布利斯等鄰國勾結,走私逃稅,出賣輝耀方麵的生產技術機密,以及裝扮成馬賊劫掠商隊的好事抖了出來。
在古老的年代,這些加起來都沒什麽,封建貴族老傳統了,十五國特色藝能,幾千年來都不要太常見。
但問題在於,現在已經不是古老的封建年代了。印刷讓文字和信息普及,工業增大了對民眾教育化的需求。輝耀工業化推進的慢,但切斯□□及教育要早得多,現在王國的大多數地區,人們都可以通過信息或是政府政務廳發布的公告獲知最新的消息。
——事實上,洛芙和安妮已經就誰是正統誰是謀逆這件事上在公共信息渠道上互相攻擊打了一年嘴炮了。雖然輿論無法決定洛芙當穩這個攝政公主,但這麽多人看著,雙方就隻好一起講道理,盡量搞出一個還算有邏輯的鬥爭路線來。
洛芙整理了完整的一套對方貴族搞事的材料,把下屬召過來討論討論,共同做下決定。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六月清晨,他們把這一整套南方傳統貴族搞事的操作登到報紙上去了。
這一下可就炸開了鍋。在此之前洛芙花了幾個月鋪墊南方窮凶極惡的馬匪和軍方的剿匪功績,弄的人人提起馬匪都咬牙切齒。結果這篇證據確鑿描寫詳實的東西一登出來,大家一看,謔,感情是自己人窩裏反啊。
這樣可惡的人,聲稱繼承了英明的切斯特國王意誌的安妮公主,總不能不管吧?
洛芙把安妮架在火上烤,逼著她處理這幫人。其中有不少是安妮方麵的骨幹,南方貴族,有錢有見識,地位頗高。除此之外還有坎格瑞安家族,洛芙沒冤枉他們,把這一大家子謀害老公爵和女公爵的騷操作也抖了個底掉。
撕了大半年以後,這一回合輪到安妮接招了。
——她不接也沒關係,事情很明顯,違反了王國的法律。洛芙就可以繞過冒險者工會那幫耀武揚威的家夥,直接把軍隊開進去。
她丟了這個驚天巨雷,看著安妮那邊開了鍋一樣亂七八糟了好幾個月。
這件事是真的,總得有人為此負責。民眾的憤怒不平息就持續發酵,洛芙倒是不介意幫他們平息一下,到時候冒險者工會不要哭唧唧地和浮空城說她亂殺l人就行。
安妮那邊擠牙膏一樣地往外扔負責人和替罪羊,洛芙在旁邊煽風點火,不讓這件事被隨便搪塞過去。
不過傳統貴族裏也不是沒有能人,在最初的被迫交人之後,安妮方麵也有人開始搞事反抗。他們開始質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分析那些人沒有道理這麽做,表示應該將功贖罪,攀扯收集材料的人有自己的私心等等。
事情進入了洛芙不太喜歡的打嘴炮環節,並且把局勢攪得越來越亂。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事情攀扯來攀扯去,會攀扯到一個她之前都不太注意,在各種地方都很邊緣的伯爵身上。
這個伯爵,姓代比利斯,和艾塔的姓氏一樣。
“請您按照正常的程序做事吧,不必顧慮我。”就像洛芙母親一樣的艾塔知道了這個消息,是這樣對她說的,“但如果有可能,那麽……不,就按照事情本來應該有的樣子辦吧。”
那怎麽可能啊,洛芙愁死了。艾塔和她這個哥哥的關係很好。他家也是大貴族,當年繼承財產出了問題,為了不分家,艾塔發誓獨身,進來王宮做女官。那可是讓她為之終生不嫁的家族,雖然他家在那次繼承財產的風波中出了點情況至今沒緩過來以至於不太參與政治活動,但洛芙不能當做什麽都沒有。
她知道這一家根本沒有摻和這種事,也知道這位伯爵對艾塔很重要。但她更知道,對方突然攀扯了本來應該拉攏討好的中立領主過來,約摸針對的不是輝耀內部鬥爭的權力,針對的或許就是她。
她想要往外撇,這可不容易。
於此同時,六月份發生了另一件讓洛芙不安的事。
輝耀王都和南方蒙托洛地區的浮空城收到倒懸境的通知,撤出了所有的超凡事務官和執行官,這其中包括輝耀王都一直在看著洛芙和切斯特的分部長碧藤蘿蔓,和副部長尼特·卡夫洛洛,那位當年和紫芫吵架,給洛芙做能力者等級認證的肌肉老頭。
“二位要走,很抱歉我不能送。”王宮內廷,洛芙對前來道別的兩位上神說道,“我隻是想知道,如果你們走了,冒險者工會有沒有可能掙脫之前和我們做的約定,出動超凡到處製造破壞,或是傷害王國的大臣。”
拄著法杖的碧藤蘿蔓和肌肉老頭尼特對視一眼。
“我以為您會更關注自身的安全問題。”身為女士的碧藤蘿蔓柔聲對洛芙開口說道,“對此我們獲得了一些建議和指導。至於您所擔心的事情,目前為止還不會。這誓言不是對我們發的,是由浮空城見證達成的協議,隻要浮空城的根基還在,它就是有效力的。”
浮空城的根基。
浮空城的根基是諸神,現在連諸神都打算放飛輝耀了。駐守的超凡全部撤退,哪裏還有什麽威懾力。
洛芙知道這些,對此不太感冒。她對兩位上神笑起來,“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碧藤蘿蔓和尼特都很無奈。
“您真的決定不和我們一起走了?”肌肉老頭尼特問她,“您身份貴重,為了保全更大的利益而戰略撤退,不會有人從任何角度責怪您的。”
“我走不了。”洛芙苦笑起來,“您知道的,國家的命脈之心現在在我手上,我一天在王宮,自由領的那位就無法徹底完全地侵入進來。這片土地上的其他秩序陣營就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最近他們一直致力於把艾塔的兄長代比利斯伯爵拖入死罪的境地,她的笑容裏甚至摻雜了一點絕望:“況且,我帶不走所有人。無論上麵的計劃是怎麽樣的,在它最終實施之前,我在這裏所有的下屬和親友,都會死。”
諸神已經放棄了輝耀,也放棄了她。她還有什麽可掙紮的,自暴自棄地爛在這裏跟輝耀一起死好了。
洛芙不無嘲弄地想到。
“既然這樣,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尼特歎了口氣,看向洛芙,“我和蘿蔓討論過,我們都和紫芫冕下關係匪淺,受過他的指點和幫助。冕下現在在我們幫不上忙的地方,我們總得為您做點什麽。”
“如果您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那麽尼特回總部交割述職,而我作為女士會留下來,並且在陰影散去之前留在您身邊,為您提供力量和技術上的支持。”碧藤蘿蔓接道,對洛芙微笑起來,“在情況不好的時候,我留在王宮也仍然是安全的,但願您不要嫌棄我打擾,當傳送塔係統都受到影響以後,我就很難安全地離開了。”
洛芙沒想到他們會在夢魘眼皮底下留下來一個人,特別驚訝,還很感動,有一會不知道怎麽謝謝人家。
“那怎麽會打擾呢,您願意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感激還來不及。可惜我沒有超凡的力量,不然也不至於國家的命脈被侵蝕了都感覺不太清楚。”
“格萊西亞獲取的是一位真神的權柄,國家的命脈之心歸於真神,這種侵入是權柄本來固有的權力,不是您的錯。”蘿蔓安慰道,事到如今,身為駐守輝耀的上位神,她也知道了一些原本不能了解到的消息,“超凡的門檻對任何天才都是很高的,您不必著急。不過若是您有了那樣的力量,借助國家命脈,說不定可以解決冒險者工會的煩惱。”
洛芙苦笑著歎氣。
她要是有下位神的力量,早就把冒險者工會的亂臣賊子殺個來回了。可惜,她之前的境界就已經是項玉透題連拉帶扯拽上去的,現在項玉和她的力量有危險的趨勢,她之後就沒再用過。
超凡和凡人之間的門檻高破天,那涉及到生命形態和靈魂概念的轉變,精神力和武者內勁結合轉化,還要從無到有具備神性。不說絕大多數在凡人階卡到死的普通天才,就是最年輕的傳奇,諸神繼承人這種天選之子,一路火箭一樣晉升,給定結局往前看,也要在這裏卡個好幾年。
洛芙很愁,唉聲歎氣。
碧藤蘿蔓留了下來,但她仍然遵循浮空城的原則,並不摻和世俗凡人之間的爭鬥。
八月,安妮那邊的傳統貴族成功地把勾結外國的這口驚天巨鍋扣在了艾塔的兄長身上。
他們用種種方式向洛芙施壓,表示洛芙如果要按照王國法律懲罰坎格瑞安家族和其他被洛芙搞下水的大貴族,那麽也應該一視同仁,不因為代比利斯伯爵是公主貼身侍女,王宮副總管的哥哥就為他網開一麵。
否則的話,“那和運用南方馬匪這麽嚴肅的事情來搞黨爭,排除異己有什麽區別?!!!”
洛芙愁死了。
而且她覺得這個劇本她可能見過,就二十三年前他們用來搞米蘭達的。
一毛一樣。
合格的君主不應該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兩次。
但父女倆都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這樣就可以。
洛芙永遠記得米蘭達當年那件事,切斯特不肯對老公爵動手,當時以北方公爵為首的勢力,比現在她所麵對的敵方要更大更頑固的龐然大物傳統土地貴族係統是怎麽把火燒到兢兢業業的王後身上,最後把王後逼的拔刀刺死自己的。
同樣的法子還真的能用兩次。這回洛芙汲取了切斯特那時候的經驗,在烏七八糟的事情快要攀扯上艾塔的時候,快刀斬亂麻,把這口鍋扣死,沒管代比利斯伯爵是艾塔的親哥哥,也不試圖洗白這口被死死扣上的大鍋,一視同仁派軍隊去把參與者都殺了。
艾塔理解公主的做法。
但她哥哥因為一口驚天大鍋被洛芙殺了仍然是事實。她精神受到很大傷害,無法再像過去一樣兢兢業業認真專注心態平和地做事,隻能和洛芙請辭,回去家族料理產業和哥哥的後事了。
洛芙放這位她當做母親看的貼身侍女走了。
之後,她大病一場,時隔多年總算被迫睡覺,還昏昏沉沉地睡了幾天。洛芙是領域,不吃飯不喝水不休息也死不了,病也沒什麽大毛病,碧藤蘿蔓身為dps冒充奶媽來給她看看,也沒看出什麽來。
隻有洛芙自己知道,她的精神,恐怕不太行了。
……攝政公主在寢宮裏昏睡的那些天,南方的軍隊調動,挨著行省郡縣去收拾那幫馬匪。
坎格瑞安家族別院的莊園裏,熊熊大火在廢墟周圍燃燒,米爾拉著那個人的手,踏上了屋頂,看著周圍曾經華美高大的建築,眼神裏一點情感波動都沒有。
“多謝。”他對眼前的魔族青年點頭道。這家夥的氣質談吐,還有他沒個正形但也從不刻意掩蓋的習慣性小動作,這人身為凡人,應該頗有身份。
“不用謝我。”塔笑了笑,示意米爾看上麵,“是他們說你和洛芙麗達公主是好友,讓我決定繞道接你出來的。”
“米爾!”坐在機械大龍脖子上的明黃玉衝好朋友的朋友揮手,“你還好嗎,好久不見哦!”
喵喵的表情仍然像沒有雲朵豔陽高照的晴空,是大都機械院無憂無慮的年輕人,前途光明遠大,家族圓滿溫馨,沒有什麽苦痛,以至於麵對生活陽光正直地近乎憨憨才能展現出的笑容。
她沒有被戰爭和陰謀汙染過,沒有被暗殺和死亡摧折過,是一個人最初能達到的最無憂無慮的樣子。
米爾回不去了,但他看著龍背上憨憨一樣的小姑娘——來自遠古之森,東方的一切肮髒和汙濁對她來說都是一場拯救朋友的旅行,終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不禁受到感染,眼裏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明玉,你來找洛芙嗎?”他問道,想起機械院的時光,眼裏也流露出一絲溫柔的懷念,“抱歉,我被關在這裏太久,不知道她的近況。”
“我們也是來接你的啊。”喵喵嗷嗷,她後麵的科倫波爾笑著罵米爾:“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就不是我們的朋友,不是洛芙的朋友啦?”
“謔,你終於不滿世界認妹妹了。”米爾笑道,“我們公主能讓你認,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我早就想告訴你了。”
科倫波爾挑眉,感受到了身後萊拉女士的殺氣。他們久別重逢,情緒都比較激動,剛想開口說什麽,突然被明黃玉伸手一攔:“等等。”
大家都不說話了,五雙眼睛一起看向和機械巨龍交流的明黃玉。
“北方……不對勁。”喵喵跟著巨龍一起抬頭向北方看去,巨龍此刻已經收斂了力量,好像一座不會動的雕塑死物,隻有眼睛還亮著一點金色的光。
北方,那裏在地圖上是輝耀王都的方向。
“不……不對勁。”喵喵重複了一句,貼下耳朵,壓低身子,和龍一起看著北方。
科倫波爾摸了她的頭發一把,和平時不太一樣的觸感提醒著明黃玉,她有點炸毛。
“我們先不要往北走,至少別越過桑德博。”明黃玉眯起眼睛,似乎怕驚擾了什麽,聲音都壓低了,“王都,有什麽東西過去了。”
……
“有什麽東西過來了。”病好以後在書房辦公的洛芙抬起頭,沒頭沒腦地對露西說道。
“什麽東西?”露西一個激靈,“王宮裏有怪東西?要我去叫吉恩先生嗎?”
“不用,那不是吉恩閣下的工作範圍。”洛芙看著她,笑了起來,“去請碧藤蘿蔓上神吧,和她說,夢魘來了,他來看我了。”
……
“格萊西亞去輝耀王都了。”
迷亂之淵中心的倒懸境,水天在地平線上交匯,白霧在永恒的晨曦之光中浮動,飛鳥在水中振翅,遊魚在空中飛翔。
順著水中浮島上由懸浮的石塊搭建成的大道一路向前,就能夠來到浮空城總部,一片風格古雅,有許多石柱支撐的古雅建築物內部。這裏是迷亂之淵所在的世界能量軸心在現實世界的投影,是浮空城總部倒懸境真正的辦公地點,有著能夠投射整片大陸的魔力波動監測係統。
也是諸神之中,已經消逝的幻元一族對應的神位,無月·卡諾蘭朵奇·特拉格洛斯尊陛下的神域和居住地。
在這一片建築物的最深處,有一間星空的房間。這裏的天花板和腳下都是深淵般的群星,前後左右的星空可以延伸到無限遠都摸不到盡頭。相比於房間,更確切地說法或許是,倒懸境深處的某條走廊通向一片星空。
這裏名叫群星之間。幾千年前,在無月還沒有因為看穿不存在的命運而失去部分權柄和自己的視力以前,這裏是她窺探和計算命運的地方。
群星之間的中央的某個地方,三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坐成半圈。其中那位頭發裏長出許多盛放的瓊花花枝的女士開口對另一位發色青綠,頭戴麵紗,深綠色的長袍花裏胡哨的年輕男子說道:“他去找洛芙了。”
“我感覺到了。”青綠色頭發的男子,人神塔爾維亞隨口應道,盯著對麵穿著黑袍子,頭發花白,以小孩形象示人閉著眼睛的無月手裏拿著的二十二張牌,眼神甚至都沒有移開。
瓊隨口一說,他隨口一聽,過去就過去了。人神盯著無月手裏的一把牌,很慢很慢地伸手抽出一張,背麵朝上放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張塔羅牌,牌背麵畫著花裏胡哨的太陽星星月亮圖案。以人神的身份地位來看,製作的相當粗製濫造,與其說它是一件嚴肅場合使用真正命運魔法所要借用的魔法物品,不如說更應該出現在某種農村集市上,由迷信的本地入門級魔法師兜售,被不專業的購買者本著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度使用。
但此時此刻,無論是洗牌拿牌的無月,伸手取牌的塔爾維亞,還是旁邊看著這一切進行的瓊,神情都非常嚴肅而專注,一點也沒有自己在進行某些已經明說沒有效果的迷信占卜的自覺。
……有些行為,普通人來做是迷信,但真神來操作,卻可能具有真實的意義。
塔爾維亞的指尖很慢很慢地碰到了第二章牌,但他沒有抽,看起來非常費力,額頭淌下汗水,甚至指尖都在顫抖。
無月沒有動,瓊不說話。
人神展開了祂的神性本相。
空氣仿佛被溫暖光明的水所充滿,有無數草葉和樹木從人神的腳下,袍子的花紋裏,乃至於虛無的空氣中無端地生長出來。它們飛快地生長,曼出枝葉,開花結果,之後枯萎凋零,其中似乎蘊含著無法描述,不可名狀,不能窺視的無數信息和規則。
然後,它們被限製在瓊的神域之中,沒有蔓延出去,就在這片星空裏無限蔓延和充盈著。
光芒攀上了塔爾維亞的發絲皮膚和眼眸,祂的手指穩定了一點,輕柔地在幾張牌之間移動著,似乎在感受著命運之間微小的變化,和最細微最不可查覺的真實的指引。
最終,祂很慢很慢地選中了一張牌,把它抽了出來,放在了桌麵的中間,第一張牌的右邊。
水和草木的力量飛速消退,神性本相收斂。人神變回了塔爾維亞,他凝視著眼前的牌組,用比剛剛輕鬆很多的姿態抽出了第三張牌,放在了剛剛兩張牌的後麵。
一切異象都消失了。
無月把那一把塔羅牌放在旁邊:“想不到有一天我們也要借助外物窺探命運。”
“因為那不是我們的命運。”瓊接道,摸過無月放下的牌組,在手裏展開,杏仁形狀的眼眸凝視著那些牌上做出各種姿勢的人物,微笑起來,“洛芙在這個世界上接觸的第一幅占卜牌,用它來占卜一個不在這裏,涉及更大變故的年輕人的命運。在過去我們可能還要更加吃力。我們的技巧和力量都在增長,這是好事,正如占卜已經逐漸失去了對命運精準指引的能力,而隻能作為對行為的建議和對內心追尋的參考一樣。”
她把牌放了回去:“阿芫恐怕也想不到這副牌的用處會以這種形式應驗,無論如何,用完我都要給他放回去。”
這是另一個,被寄送了遺物快遞的女神用還沒死透的下屬家的門鑰匙上門拿東西撈他老婆的故事了,不太適合在這種場合笑出聲來,因此不提也罷。
“翻牌吧。”
塔爾維亞和洛芙關係最熟,由他來拿抽牌,也由他翻。他動作不慢地翻開了第一張和第三張牌。不怎麽猶豫,就好像之前已經幹過了很多次那樣。
左邊的第一張牌,牌麵上畫著一個穿著彩衣的年輕人。他一隻手拿著玫瑰,一隻手把係著行李包裹的手杖扛在肩上。他昂首挺胸,腳步輕快,麵部表情充滿了機製和夢想,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於此同時,他的道路前方是懸崖,腳邊的小狗叫著,提醒著他。
序號0,愚者。
象征憧憬自然和挑戰,毫無目的地前行,明知是毫無意義注定失敗的冒險卻一意孤行。不在1-21章塔羅牌的序號之內,一無所知又好像擁有最深的潛力,是開端也是終結。
沒有人對這張牌表示異議。
右邊的第三章牌,翻開來是一位舞蹈的女神。她的舞姿生生不息,象征輪回與新生是萬物至理。生命獲得圓滿的結束,代之而起的是充滿活力的新生。命運的回環環繞著她,手中的權杖象征生命,無限大的符號代表她無窮的力量。
序號21,世界。
這張牌代表完滿的結束,和新的旅程的開始。
在傳統的塔羅占卜裏,解讀的方式有所不同。但真神出手,結果簡單而粗暴。
愚者,是過去,是初始,是現有的情況。它代表的是,和世界對應的可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旅途,是無限可能。
這張牌,代表繼承人。
命運之輪前方的世界,代表最終的結果,代表未來,也那位情況不確定,但總和命運有關的女神。
繼承人在左,女神在右,他們之間,隔著第二張牌。
總是這樣,無論多少次窺探那殘留的最後一縷命運,愚者和世界,就像繼承人和女神一樣,總是在初始和終結的兩端。
而中間的那張牌,塔爾維亞伸手翻開,是一座高塔。
被閃電擊中,從中間斷裂,在晦暗的天空之下,讓上麵的人從空中跌落到大地上的高聳入雲的塔。
而和前麵兩張正著站立著愚者和女神的牌不同,這張牌上的塔,是倒置的。
塔牌,象征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積累了許久的能量突然爆發,象征災禍,崩壞和毀滅。
塔爾維亞歎了口氣。
“是什麽牌?”無月看不見,事先對這些牌進行了封禁,如今也感覺不到是哪一張,她伸手去摸。
“還是塔。”
“還是逆位嗎?”
“是的,還是逆位。”
“那不壞,總強過最壞的情況。”無月笑起來,把塔牌拿在手裏,手指輕輕拂過便宜卡紙的牌麵,“逆位的塔,災難已經發生,重建才能獲得新生,或是躲過了即將到來的災難。”
“無論如何,總比正位好些。”
“看上去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塔爾維亞無奈道。
“是的,看來是如此,很糟的事情必將發生,甚至已經發生了。”無月微笑著看向他,睜開了眼睛。她已經瞎了,那雙原本可以映照出命運軌跡的眼眸,如今呈現的是一片破碎毀壞,永恒不連貫的圖案。
“但既然還是逆位,說明還有重建的可能,還有躲避的道路。”她用那雙映不出任何事物,隻有破碎毀壞痕跡圖案的眼睛注視著人神,微笑起來,“毀壞的災難之下,總還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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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羅牌的解讀和現實有出入,我諏的,專家看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