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丹砂
見褚歡妍詢問,蘭馨哭道:
“小姐這些日子夜夜不能安睡,常常夢魘驚醒,也不甚吃東西,所以越發沒了氣力,現在,連穿針繡花都不能了,手腳抖得不行,”說著嗚嗚嗚哭得越發傷心起來,
“你家就沒人管管麽?”褚歡妍有些惱火,
“夫人前日請了大夫來瞧過,也沒說什麽,開了幾付藥,蘭馨正煎煮,隻是小姐飲食不進,還未及服用,”褚歡妍也不語,拉過蘭馨的手看了看,又問了主仆二人的日常起居,知這劉紫諾隻有這一個丫鬟,平日裏在屋裏照顧,晚上就睡在外間。
根據觀察,此刻,她心裏已經了然,有了八九分肯定,這主仆二人應該是慢性汞中毒了,而毒源不像在飲食之中,應該在這熏香的煙霧當中。
她是設計加工金屬首飾的,常常會使用到一些化學製劑,所以對汞,也就是老百姓俗話說的水銀再熟悉不過了,而她正巧遇到過幾個汞中毒的同行,症狀跟劉紫諾,蘭馨極為相似:情緒激動,頭暈失眠,多夢健忘,食欲缺乏,最明顯的就是不自覺的震顫,所幸,她們現在還是早期症狀,如若到了後期,隻怕小命就不保了。
誰這麽歹毒?竟然對這兩個人畜無害,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女子下這麽狠的手,直想取了她們性命!
褚歡妍心裏頓時騰起了怒火,也顧不得還在地上哭泣的蘭馨,立即站起身來,進到裏屋細細查看,
“蘭馨,這香爐裏點的是什麽香?這屋裏又是熏的什麽香?”
蘭馨忽然看見褚歡妍臉有慍色走進裏間,嚇得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止住哭泣,一臉疑惑地答道:
“是夫人親自送過來的藥草和香料,說小姐體弱,日日熏炙可強健筋骨,延年益壽。”
“果然是她,”褚歡妍想起那日在太守府,那個穿金戴銀,滿臉得意之色的劉太傅夫人葉氏,自己的大女兒明明已經嫁入皇宮安享榮華,二女兒又養得那樣尊貴,怎麽還就容不下一個可憐的,對她一點威脅都沒有的繼女呢?真是蛇蠍心腸!
褚歡妍滿心憤怒,從小在孤兒院裏養成的愛打抱不平的習慣這時又顯露了無遺。
但她稍一沉思,又有些擔憂,“這劉紫諾性情溫婉嬌弱,膽子又小,如若據實相告,會不會嚇著她?但是,如果不告訴她,這慢性汞中毒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不了兩三個月,定會毒發身亡。”
她在屋裏來回踱步,思前想後,雖說她和劉紫諾交好,但也不可能時時守著她啊,而劉紫諾暫時也不可能移居別處,唉!靠別人終究不現實,她自己的命運還是要靠她自己才能挽救,哪怕這是在古代,哪怕這是古代的深宮大院,女人的命運還是得要靠自己,褚歡妍心裏有了決定,於是走到劉紫諾床前:
“紫諾,你起身,姐姐有話對你說,”劉紫諾見她滿臉肅然,也不敢耽擱,掙紮著坐了起來,
“蘭馨,去把那香爐拿過來,”褚歡妍正色道,
劉紫諾和蘭馨不知所以,茫然看著褚歡妍,
褚歡妍接過香爐:
“紫諾,你可知這香爐裏麵有什麽?可知你的病為什麽總也好不了?”
劉紫諾看看褚歡妍,又看看香爐,她是何等冰雪聰明的女子,忽然之間像是明白了什麽,臉色大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蘭馨此時也明白過來,嚇得驚呼一聲跌坐在地上,眼淚嘩嘩地向下流,卻不敢發出聲音。
“這裏麵有水銀,嗯,”她忽然想起古代人也許不知道水銀為何物,又道:“這裏麵有丹砂,丹砂雖可入藥,少食可治病,平日裏放在屋內,也不會有毒,但若是燒炙,丹砂就會蒸發成汞,哦,就是產生的煙霧裏會有毒,人若是長時間吸入就會慢慢中毒,傷其性命。”
褚歡妍盡可能用古代人能理解的語言敘述,擔心劉紫諾聽不懂,又解釋道:
“你現在的病情就是汞中毒的症狀,蘭馨也是,隻因為她晚上睡在外間,所以中毒還沒有你深,”
褚歡妍說完看著劉紫諾,見她雖然驚魂未定,但並沒有像原先擔心的那樣,被嚇得不知所措,哭天搶地,反而是一臉鎮定,這倒有點讓褚歡妍始料未及,看她沒事,褚歡妍這才又慢慢道:
“這丹砂蒸發,無色無味,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差人拿去醫官問問……”
“姐姐,不用了!”劉紫諾打斷她道:“前日我的毛球死了,我就有所懷疑,隻是一直找不到緣由,看來它定是誤食了這香灰而亡的,”
毛球是劉紫諾養了多年的一條金毛犬,前日無緣無故橫死,想到這兒,劉紫諾忽然強撐著起身下了床,咚地一聲跪在褚歡妍麵前,同時對蘭馨喝道,
“蘭馨也跪下,”褚歡妍欲扶她起來,就見她道:
“姐姐請受妹妹一拜,多謝姐姐救命之恩!如果今日不是姐姐明察秋毫,諾兒這條小命就不明不白丟了,”說著流下淚來,蘭馨也跪倒在褚歡妍跟前猛的磕頭。
褚歡妍扶起劉紫諾和蘭馨安慰道:
“妹妹勿怕,這汞中毒是可解的,隻要不再吸入毒氣,慢慢調養身子自然會好起來的,”
“隻是,這丹砂得來不易,葉氏又是怎麽得來這許多,可以整日焚燃?會不會是另有其人呢?”
“姐姐有所不知,家父這些年不務俗事,日日煉丹修道,在那練功房裏整日鼓搗,丹砂自然是少不了的,”
聽她一番話,褚歡妍心裏的疑惑頓時全都消散,這古代煉丹原料不就是用的丹砂嘛,燒製丹砂可煉出水銀,也就是汞,隻是,這葉氏居然知道這種下毒方法,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機啊。
“可我父親的煉丹房隻有他的貼身侍從安福才可入內,旁人一律不得進入,這葉氏又是怎麽拿到這許多丹砂的呢?”
“妹妹休要著急,慢慢查訪,他們害人的總會漏出破綻的,到時候再一蹴而就,如今先不要打草驚蛇,讓她有了提防”
劉紫諾點頭答道:
“姐姐放心,諾兒不是那般沒有主見,任人宰割的癡人,隻因從小太過體弱,沒有反擊之力,才讓歹人鑽了空子,如今知道症結在此,定會小心謹慎應付周全的。”
褚歡妍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沒有料到,這樣一個外表柔弱的深閨女子,內心居然如此頑強,麵對生死攸關,居然這般鎮定自若沉著泠靜,原來可真是小看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