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對線
第二一早,林記商會的馬車就準時來了,沈家的門房此刻再不敢隨意放自家夫人出去,遂分了幾波人,一路去主院兒通知夫人,一路又跑到各個主子的院子裏去稟告。哪知去主子那的幾波人都抓了個瞎,回來一匯合,得,主子們都在主院裏呆著了。
自家姑娘還穿了一身男裝,主子變成了三個公子哥。
王伯舌頭打結得不出話來:“這這”這不像是去別人家做客的,倒像是去打劫的。
這事兒,看起來就知道是沈睿的主意,她昨兒個想了半,覺得還是不能放自己娘親去龍潭虎穴,爹爹不在,他們兄妹便充當一回護花使者,護著娘親安全走上一遭。
沈鈳沈鏡自是沒有意見。
沈鈳瞅著自家大管家的模樣,吩咐道:“林家不是個好相與的,我們兄妹和母親一同前去,相互的也好有個照應。隻是就不用自己的真名姓了。”
王伯福至心靈,趕忙道:“那就要委屈大爺二爺和姑娘擔上我家那三個子的姓名了,分別的叫王忠王孝王禮,這三個子都在外院當裏差,最是合適不過。”
別看沈鈳腦袋瓜聰明,但是內宅管家之事一竅不通,此刻隻能求助於王伯。
於是,新鮮出爐的王忠王孝王禮跟著林家的馬車一同到了林家,又從後門進了去,感覺像是在躲躲藏藏。沈鈳滿腦子的禮義廉恥,自是看不慣這等作風,連連皺眉道:“不像話。”
沈睿勸導:“商賈人家,你還妄想人家尊什麽禮儀?”
沈鈳眉頭未鬆,板著臉順便地教訓了一回自己妹妹:“禮義下同規,哪個因為從業不同而得另眼相看幾分?”
沈睿鼓了鼓腮幫子,也知道自己這般想法是有些偏頗了,隻低了頭聽訓就是。
一行人直接去了主院兒,引路的廝端著喜慶的笑臉看著萬分客氣:“昨兒個晚些時候,許三姑奶奶前腳剛走,後腳少主就醒過來,捶胸頓足地哀歎是沒見著您的麵兒,後悔難過得跟什麽似得。”
許氏笑著回應,沈睿心裏頭直琢磨,也沒見自己娘親跟這許佑德有幾分親近,該是連麵都沒見過。
得了,又得演一出好戲。
許氏單獨一人進了主院,沈氏三兄妹仗著自己武藝過人暗搓搓地溜了進去。此番許佑德坐了主位,身邊也沒有婦人作陪,倒是剩下三房的老爺挨個兒依次坐了,見到許氏進來,紛紛招呼,待到客人入了座,自己方才坐了下來。
與昨日大大的不同了,若昨日登門林家,那也隻是內眷裏娘們之間的玩鬧,今日卻是主子們各個到場正襟危坐,顯然是有大事商議。
一夜之間能有這般大的轉變,足可見許佑德此人的厲害。
許氏現在陷入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她不認識許佑德,不過按照廳裏頭這幾個老爺們的歲數,應該是年紀最的就是他了。但這到底隻是心底裏頭的猜測,許氏還是很謹慎地沒有開口。
許佑德換了身寶藍色衣裳,頭上帶著個碧玉竹點翠發冠,腰間一左一右配了對白玉祥雲紋環佩,剩下的別無再飾,他衣著貴氣麵容姣好,打扮也大氣,許氏初識之下也不由地多幾分讚賞。
許佑德嘴角彎彎噙了絲笑意,起身往前兩步,再對許氏行了一禮:“三姨母。”
如今這等場麵,他又是這等身份,許氏趕忙雙手把他給攙了起來:“哪兒能受得了林記家主的如此大禮。”
許佑德左手成拳輕聲咳嗽了一陣,拿下拳頭時候,唇珠都有些泛白,“我怎麽能稱得上林記商會家主的名號。”
你都坐在正房主位上頭了,哪兒不能稱了?許氏默默地腹誹了一句,她此刻被名義上的外甥駁了一句,此刻也不著急話,隻端了丫鬟捧上的茶,細細吹去麵上飄著的浮葉,慢慢悠哉悠哉地品了起來。
因了這句話,那三房的老太爺坐不住了,二房太爺林子平按照年齡遞進關係順著擔了兄長的身份,自覺也擔上了長兄的職責,此刻直接站起來道:“侄兒這話就左了,你是老祖宗點名指姓認定的林家家主,又是長房一脈嫡親長孫,這個位置你接的名正言順,隻差一個儀式排麵,怎麽就不是家主了?”
許佑德冷笑:“長房嫡親長孫?那我娘可有入了族譜,進了宗祀,建了排位?”
林子平臉皮漸漸漲紅,出頭鳥被槍打了個正著。
老三林子君瞧著不像了,趕忙開口助陣:“許家是個抄家流放的罪過大族,咱們林家不過是個做本分生意的商賈戶,這些細道方麵還是避嫌的好。”
許佑德:“再避嫌,聖上的手也伸不進人家宗廟祠堂裏來;何況論罪不及出嫁女。娘親的身份,我還是希望能依禮製而行。”
眼瞅著兩個哥哥吃癟,自己心裏也是萬分嫌惡,老四林子若拍案而起,怒道:“你莫不是真要一個罪家女兒入了我林家祠堂?”
林四太爺這句話差不多是在指著鼻子罵了,可被罵的那位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許久,這才彎了眉梢,誠懇規勸捎帶譏諷地道:“四叔慎言,可沒見著沈家將軍夫人,許家的三姑奶奶還在這兒坐著嗎?”
許氏其實對許家沒什麽感情,甚至在林四太爺明著罵戴罪之家的時候都沒反應出來跟自己沾上了關係,此刻被拉出來一點才反應過來。不過她也懶得開口話,就在那垂著腦袋低頭坐著,任由這幫子林家的人打自己的內戰。
還是自家女兒的對啊,許佑德此番前來,借的就是她這將軍夫人的身份。
許氏是懶得開口,但在別人眼裏就不是了,林四太爺跟著自己哥哥一道漲紅了臉皮,老三林子君趕忙得向許氏賠罪道:“此番言語是老四不經思量的無稽之談,還望許三姑奶奶海涵。”
林四太爺就算是被堵了個正著,此刻也得拉下臉來賠罪:“是我信口胡諏了。”
許氏很無所謂:“其實四老爺的是實話。”
她倒是很客觀,別人就不這麽想了,幾位太爺一起地變了臉色,許佑德好心好意地提了個解決方案:“幾位老爺呆這也是時候了,我與姨母許久未見,想著些體己話呢。”
林家太爺們此刻慌得不行,見有了台階就趕忙地下了,“是了是了,這倒是我們幾個老東西思慮不周。侄兒與姑奶奶這些年沒見,該是好好敘敘。”順便幫著美言幾句。
“就不送幾位叔叔了。”
林家太爺慌不擇路地走了出去,許佑德又咳嗽了一陣,方才搖頭歎道:“倒是讓三姨母見笑了。”
許氏搖頭道:“大家之事,明爭暗鬥忒多,這還算不得什麽。”
別看許氏家裏人口單純,她年幼時候也是看著這幫子人爭鬥的,何況一人當家又把家裏家外收拾得僅僅有條,可見是個能幹的。
許氏抬眼瞧著自己名義上的外甥:“看著你自己個兒也能應付的來。”
許佑德笑著解釋了一句:“也算是沾了點姨母的光。”
許氏深深瞧了他一眼,認真道:“其實我的作用也僅限於此,你步步算計,就是逼著林記商會承認許家尚有人在,逼著林記商會認下你這個嫡子地位。”
許佑德沒有否認,隻道:“世間人多鼠目寸光,卻鮮有人願意做未雨綢繆的事兒。”
“怎麽。”
許佑德:“這個嫡子身份,我要的很是正常,因為這位置本該就是我的,不過是因為他們利欲熏心蒙了眼,這才看不清形式。許家雖然落敗,但尚有人在,之前林許兩姓婚約也有實據,我若向上告林記一個停妻再娶的罪名,他們也是吃不消的。”
許氏聽得連連皺眉:“你早就選了更好的應對方式,那你把我算計進林記的爭鬥是為了什麽?”
許佑德:“姨母的身份在這,來與不來均是震懾。”
許氏這才在心裏頭重新估量了許佑德的城府心機,驀然發現這人所行所言,皆是所求甚多,她不欲與這人再多深交,遂起身告辭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算是白來這一遭,我家裏有兒有女,就恕不奉陪了。”
她是真不想在這狐狸麵前呆著,不想許佑德竟悠悠地又拋出了一句話:“三姨母何必這般慌裏慌張,沈氏兄妹三人,不就已經在林記呆著了嗎?”
許氏一聽心便涼了,咬牙切齒道:“你做了什麽?”
許佑德沒在乎她恨不得吃人的凶狠表情,無辜道:“外甥與沈氏兄妹也得算得上是兩姨兄妹,親戚情份在此,我怎麽會做點什麽呢?”
他越是不正經,許氏心裏頭就越慌張,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心緒方道:“我也與你明,我與你母親私交不深,不過欠了她一句承諾。如今你想要做什麽,隻要不背忠義二字,我都願意盡力。隻是需要你清楚,我與你母親的承諾,並不涉及後輩孩子。”
許氏這話得很明白,衝我來就好,別碰我閨女和兒子。
許佑德擊掌稱讚:“好好好,果然是慈母心腸,如此,我便得將性命托付於姨母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