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鬥毆
原先氣焰囂張的幾個持棒的看院奴才嗷嗷悲叫著趴下了,沈睿驚疑未定,一抬頭,眼睛就瞧到直著身子站在人堆最外頭的瓊泥。
瓊泥額上有紅腫淤青,哭得紅了一雙眼,邊收了身法手勢,邊也邊在那嗷嗷叫喚:“嚇死了奴才了,可嚇死奴才了。”
沈睿目瞪口呆:“你打的?”
瓊泥止住了叫喚,略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奴才剛剛嚇破膽子了,這一下手就沒個輕重。”他擦拭了一下眼角飆出的淚珠,悲痛道,“奴才會向爺請罪的。”
沈睿沉默,她是沒見過膽子身手高,邊哭邊撂倒了十來個硬漢的子。
瓊泥對著地上趴著起不來的奴才們連連賠罪:“下手重了下手重了,各位兄弟多擔待著些。”
地上那幾個看瓊泥的眼神跟看鬼似得,連滾帶爬地避開了好遠。
沈睿搡了下他,撇嘴道:“費那閑工夫幹嘛,咱們還趕緊地要去找爺呢。”
看這門口的情況,許佑德那怕是好不了多少喲。沈睿這般想著,心裏頭多了幾分興奮。
瓊泥正巧看了她一眼,心理琢磨著這姑娘躍躍欲試的表情是個怎麽回事?他也沒多想,隻低聲道:“爺吩咐了,咱們先去主院兒找他。”
“我還以為他已經進祠堂了呢。”
“爺又了,就算是要進祠堂,也得等著沈大姑娘一起進才好。”
沈睿無語,直接開罵:“個不要臉的。”
根據沈睿這些日子和許佑德打交道的認識來看,許佑德就是個愛浪費愛炫耀尖嘴猴腮的臭孔雀,她原還以為是家族遺傳,不想林家內院裏裝修擺設均以雅致為主,多用水溪橋亭,多有些江南水鄉的風味。
許佑德的院子亦然,甚至更多簡約,也可能是他剛剛入主,還未來得及修繕的緣故。
不過他院兒裏多了堆人,一個老頭領著一堆家丁,氣勢洶洶趕來興師問罪。
許佑德對這場麵見怪不怪,甚至還十分好心情地掛上了一副笑臉,奸詐得跟狐狸似得:“怎麽勞煩三叔親自跑一趟來,我不是了嘛,祠堂我會去的。”
林三老爺冷著一張臉道:“可不是單單為了請侄兒去祠堂,今兒叔叔就腆著一張老臉來問問侄兒,今兒你縱怒行凶,把咱家大門口鬧得翻地覆,大大地破了家規律例,到底意欲何為!”
許佑德驚訝道:“有這等事,怎麽我不知道?”
林三老爺:“一個叫做瓊泥的廝,還帶了個瘦不伶仃雞仔似得病秧子,可不就是你的奴才!”
許佑德若有所思:“聽這描述,倒是和我的貼身奴才有幾分相像,不過他兩向來是乖巧懂事,可做不出無緣無故打架的事兒來,會不會是有人冒名?”
林三老爺篤定道:“怎麽可能,你打帶在身邊的人,我可是清楚得很。”
許佑德似笑非笑地看了麵前人兩眼:“還是三叔心細。”
林三老爺一愣,捧著城牆厚的臉皮就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繼續扳起了長輩的酸腐麵孔道:”既然你心有疑慮,不如把那兩個鬧事的奴才給叫出來對對法,也省得你我這個做叔叔的欺壓輩!“
許佑德手一攤,兩道濃眉微微擰起,展現出一點淡淡的愁緒來:“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不瞞三叔,大早上我就讓這兩個奴才去辦事了,算算時間也該是回來時候,可我沒等到這兩回來,倒是先等來了三叔的興師問罪,我可冤著呢。”
林三老爺:“好,好,那我就陪侄兒等在這兒,等到這兩個奴才回來為止。”
沈睿其實和瓊泥已經蹲了好一會兒的牆角了,也把事兒給聽了個七七八八,現在這個破局勢對許佑德而言進退維穀,無論走哪一步都是錯的。她隻好寄希望於許佑德的未雨綢繆,於是扭頭問瓊泥道:“咱們怎麽辦?”
瓊泥回饋給她一臉疑惑:“什麽怎麽辦?”
沈睿:“”
她隻好把話得更明白些:“要進去嗎。”
瓊泥恍然大悟:“進去,當然進去。”而後從藏身的牆角裏站了起來,中氣十足地大喊了一聲:“爺,奴才回來了!”
沈睿:“?”
這般聲勢龐大的嗎?
她正驚疑著,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子氣力按住了她的肩膀,硬是把她也從隱藏的牆角裏給揪了出來。沈睿覺得自己視野一下開闊起來,耳朵振振的卻還是瓊泥的大嗓門:“爺您瞧,我把瓊花也給您帶來了。”
沈睿:“”她想吐槽得點太多了些,以至於找不到切入口開口吐槽。
許佑德拿著自己那雙帶笑的眼睛瞅著瓊泥,連帶著滑到了沈睿身上,笑意不減,“我就算著瓊花身子該大安了,就直接從鄉下給提上來了。怎麽樣,兩兄弟多日不見,久別重逢,歡喜嗎?“
“可歡喜了,多謝爺惦記。”
主仆兩一問一答其樂融融,把興師問罪的林三老爺給晾得透心涼,他輕咳了一聲,企望引起在場人的注意,奈何架子擺足了卻沒人理他,沒法子,隻好自己出聲道:“侄兒。”
許佑德笑道:“倒晾著三叔父了。”
林三老爺揚著脖子,還是一副端著架子的模樣:“我與你的事兒,如今可有解釋?”
許佑德笑眯眯:“什麽事兒呀?”
林三老爺:“”
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林三老爺沉聲道:“今日早間大門口圍毆鬥凶之事,受害的仆從可都指認了你身邊這兩個叫做瓊泥瓊花的奴才!”
沈睿看了看首座上的笑麵虎,再瞧了瞧身邊的羊皮狼,很明智地閉緊了嘴巴。
許佑德問瓊泥道:“有這回事?”
瓊泥眼淚來就來,咬著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悲淒道:“絕無此事。”
沈睿也跟著跪下,在一旁添了把火:“若言行有謊,甘受任何懲罰。”
許佑德右手握拳,放在嘴邊掩了一聲輕笑。
林三老爺怒道:“放屁,家門口十個仆從,為何不指認別人,偏偏指認了你們兩個!”
瓊泥:“奴才也不知為何指認了我們兄弟二人,但,但”
許佑德:“吞吞吐吐的做什麽,若是實話,出來還怕傷了你嗎?”
林三老爺:“!”
瓊泥又磕一腦袋,這才道:“但那為首的三哥是三太爺院兒裏的人,這奴才是曉得的。”
林三老爺一愣,旋即怒道:“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我縱奴汙蔑你名聲嗎?”
瓊泥正經道:“奴才生是爺的人,死也是爺的死人。為奴的哪有名聲可言,不過都是頂著主子的聲名行走罷了。”
感受到了許佑德考究的目光,林三老爺心頭一慌,罵道:“含血噴人,我問你,今兒早上林家大門的圍毆鬥凶,你這主謀人認是不認。”
瓊泥脖子一梗:“不認。”
林三老爺:“死鴨子嘴硬,祭出棍棒來,看你還硬不硬!”
周圍人器具齊全,晃眼之間就已經展出了十八般武器,顯然的是有備而來。
許佑德上前一步觀瞻,卻又扶額虛弱地倒回了自己的圈椅裏頭,“三叔父想要在我這院兒裏用刑?”
“三叔父不過是教訓一下不守家規的刁奴!”
許佑德搖頭道:“冤枉,太冤枉了,我家瓊泥都這般表了決心是非他所為,三叔父為何要苦苦相逼。”
林三老爺:“近十人都可指證。”
許佑德笑得別有深思:“那十人可都是叔父院兒裏的人。”
“侄兒這意思是不信叔父了。”
許佑德:“侄兒自然是信叔父的,隻是官家律例若要判刑都要人證物證具齊,若是隻拿個人證,且還是個有背景關係的人證,未免有失偏頗。”
林三老爺被這道理安安穩穩地堵了回去,不過他到底是活了這些年,耍起賴來也是有幾分功力的,於是冷哼一聲,道:“照你這麽,有人證沒物證的案子,就隻能是懸案了?”
“哪裏,有青大老爺斷案呢。”
林三老爺連連皺眉:“這等事還要吵上公堂?”
“這等事自然不需要吵上公堂,公堂斷是非民案,卻難斷家裏家事,”許佑德一步一步下套,眼見獵物逼近,露出了一副得逞的狐狸嘴臉,“家裏事,可不是得是由家主來辦嗎?”
林三老爺的臉綠了,家主,家主家主可不就是眼前這位嗎?他一雙老眼看了看瓊泥,卻又道:“不行,這奴才和你關係匪淺,你若是想包庇,那豈不是有失公允。”
“那三叔父想要如何?”
林三老爺冷笑道:“當門打人,打得還是自家人,還一口氣打了十個,這等刁奴,自然是要全族公審。”
許佑德沒話,這回子倒是沈睿忍不住地開了口:“三太爺慎言,奴才們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哪裏有身份落得全族公審的地步。三太爺這樣一句話,莫非是想給奴才們一個身份?”
林三老爺被這掐著嗓子出來的話給惡心得夠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好好話。”
沈睿一愣,麵上泛起了委屈:“可奴才就是這樣的嗓子。“
許佑德趕忙著借口:“我也就好她這口嗓子。”
林三老爺一聽,老臉漲的通紅。
許佑德哈哈一笑:“全族公審是不行的,就算是三叔父把幾位叔伯都請來了,我也給瓊花名分了,讓咱家為一個奴才公審,出去闔家的名聲也沒了。”
林三老爺鐵了心地要把這事兒給辦了:“打架鬥毆,也能往衙門走一趟了。”
許佑德:“好,衙門好走。”
林三老爺被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給砸暈了頭腦:“當真?”
許佑德點頭,順便股掌:”三叔父要公道不要名聲,侄兒欽佩不已。但林家這個擔子還擔在了我身上,與我而言,可萬不能傳出什麽家族不睦的壞聲名出去。如此,侄兒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什麽法子。”
許佑德搖頭道:“今兒祠堂接任也不用辦了,這家主位置我不任了。”
林三老爺萬沒有想到他會出這樣一番話來,怒道:“胡鬧!”
許佑德道:“還不是得陪著三叔父胡鬧。”
林三老爺氣得差點把胡子給吹起來:“兒狂妄,怎麽就是陪著我胡鬧了!快快個清楚!”
許佑德冷笑一聲,道:“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證詞,偏要將自家人的自家事擺上公堂,公布於街坊臨市之中供他人恥笑。叔父可想,我林家是商賈人家,做生意講究禮義誠信,若自家醜事都被人指指點點,林家的生意還如何能在市麵上立足?”
林三老爺被這番話給打擊個正著,結巴著:“我我”了半,也沒憋出個完整的句子來。
許佑德搖頭,很是傷心挫敗的模樣:“不留叔父了,也請叔父與林家各為長輩上一聲,庸愧對各位企望了。”罷便端茶送客,客還未走,自己就往內室走去了。
林三老爺這才慌了徹底:“侄兒慢走,侄兒哪裏去?”
“去收拾東西,從林家搬出去。”
沈睿一瞧,有好戲看!連忙上千表忠心:“爺,奴才幫你。”
瓊泥緊隨其後,看熱鬧不嫌事大:“那奴才去叫車。”
這主仆一應一和,嚇得三太爺差點當場撅過去,隻得跺腳道:“休走,休走!”他也不顧什麽長輩儀態,上前兩步便抓住了許佑德的袖子,哀聲求道:“侄兒思慮周密,是三叔考慮不周。”
許佑德展開了包袱皮,無甚誠意地答道:“三叔忠肝義膽,嫉惡如仇,令人欽佩。”
林三老爺急著道:“不打官司,不開族審,早上大門一片安寧,沒什麽事兒。”
許佑德停了往包袱裏塞琺琅大花瓶的手,目光堅定:“叔父,切莫忘了初心。”
這時候別初心,背心都得丟了,林三老爺道:“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是我院兒裏那幾個奴才嘴碎心黑,可勁兒地想要挑撥咱們叔侄之間的關係。三叔被豬油蒙了心腸,這才犯糊塗跑來你這。”
許佑德更加悲切,呐喊一聲:“叔父!”
林三老爺差點被他逼出眼淚,捂著心肝道:“相信叔父。”
“您差點要了我家瓊泥,瓊花的命呐。”
沈睿聽聞,掐著嗓子細細抽泣;瓊泥聽聞,捶胸頓足哭搶地。
林三老爺眼角抽抽了兩下:“知道委屈了你倆,我待會兒送一萬兩銀票來給你們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