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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罪責

  沈睿慢慢地,慢慢地,把眼睛給瞪成了個滾圓,而後中氣十足地一聲大喊,用力地揚了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許佑德臉上,“啪”地一聲,跟瓜熟蒂落炸開的瓜饢似得,清脆得響了滿屋子的回音。


  許佑德偷雞不成蝕把米,吃痛地捂住自己受了傷的俊臉,隻露出一隻眼睛瞧著跟兔子似得蹦躂到柱子後麵躲著的沈睿,無奈道:“我逗逗你玩的,怎麽給嚇成這幅模樣?”


  瓊泥趕忙地撇清關係:“一切都是主子的主意。”


  沈睿從柱子後麵心翼翼探出頭來,十分警惕地看著這兩人:“你們,你們”


  許佑德:“我們好著呢,渾身陽氣實足,頭頂三花不散。”瓊泥也趕忙地表明身份:“奴才是活人,大活人。”


  沈睿總算是緩過神來,旋即怒得柳眉倒豎:“好呀你們,竟然蒙騙與我。”


  許佑德無奈地拿下了捂著臉的手,白淨的臉蛋上赫然一幅五指山,他指了指自己的俊臉,很委屈地與沈睿詢問道:“瞧瞧,你來瞧瞧,這模樣的傑作印在了我的臉上,還不足以賠罪嗎?”


  沈睿自然是想起了剛剛石破驚的一巴掌,略微地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想到自己剛剛被這主仆兩給嚇得差點背過氣去,剛升起來的愧對情緒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把氣憤擺在了臉上,歪著鼻子哼了一聲,“得虧是被我打了一巴掌,不然三言兩語地你便想賠罪?”


  “好好好,隻要沈大姑娘氣消了,再多打我兩巴掌我也願意受著。”


  沈睿罵道:“花言巧語。”


  瓊泥實在看不得這兩位在別人靈堂裏打情罵俏,雖然棺材裏躺著地不一定是個死人,不過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給的,他輕咳了一聲,道:“兩位主子差不多就行了,咱們在這浪費時間浪費得也夠多了,是該想想應對法子了。”


  “想法子?”許佑德不正經起來,“想法子還不如逗弄沈大姑娘有趣兒。”


  沈睿給氣的,再來兩次這樣的逗弄,怕是真要背過氣去了,“再來?再來再賞你一巴掌。”


  許佑德摸著臉蛋心有戚戚:“那就罷了,罷了。”


  瓊泥忍無可忍:“爺!”


  許佑德總算地回過神來:“法子?哦!想法子,”他開始歪著腦袋認認真真思考起來,“想法子想法子,可有什麽法子可想呢,難不成真等著狐狸仙來救?”罷開始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美美地聯想起來,“也不知狐狸仙是個怎樣的妙人,是妖豔禍國那一掛的,還是青春溫婉那一型的。”


  男主子看來是靠不住了,瓊泥隻得把希望的目光放在女主子身上。


  沈睿瞧見無事,便整理儀容,大大方方地從柱子後頭走了出來,又正巧地對上了瓊泥的目光,心眼念著舊惡,於是冷哼一聲:“瞧我做什麽,你家主子老神在在,定是有解決的法子了。”


  “哎哎,”許佑德連忙地矢口否認,“我可沒有‘解決’法子。”


  沈睿麵無表情地改口,換了種法:“哦,我錯了,應該是有應對法子了。”


  許佑德拍手心叫好:“正解!”旋即又感歎,“知我者,沈大姑娘是也。”


  沈睿麵無表情,又送了他一聲哼。其實不用也明白,如今四麵楚歌,證據確鑿,林家老祖宗卻不叫官府,而是直把許佑德囚禁在祠堂,定是要開始談條件了。他們如今隻消等人來便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步步為營。


  之前三房太太戚氏,看自家賬冊子看得那叫一個頭昏腦脹。如今相同的遭遇被二房太太於氏給遇到了,不過她看得不是家流水的帳本子,而是家族貿易的商鋪冊子。


  林二老爺正坐在書桌前,一手毛筆一手算盤,劈裏啪啦地算賬記帳,夫妻倆忙活了一下午,正巧同時幹完了差事,遙遙一相望,望進了對方眼裏頭的幾多憂愁。


  林二老爺道:“沒了那邊的勢力,家裏頭的生意也撐不下去了。”


  於氏打著抖,顫聲道:“就算是家裏的生意撐不下去,咱們也不能再依附著那邊了。爺,這次四弟去世得莫名,所有證據卻指向了庸哥兒,保不準又是那邊下的手。”


  提起許佑德,林二老爺是萬分地無奈,太陽穴突突著直跳,隻好以手撐額,方能緩解一些:“庸哥兒也是個死腦筋,若他早日些地把那許家地情報係統交出來便是皆大歡喜了。如此,他安安心心地做個閑人家主,一切的生意我來打點,咱家也不至於淪落於斯。”


  淪落到,連自己弟弟的性命都保不住。


  於氏也是難過,心頭一抽一抽地疼:“二老爺,要我,咱家當初就不該依附著那邊做生意,如此雖然來錢快,可是卻要仰人鼻息,戰戰兢兢地在別人眼皮子底下過活。以前也倒罷了,如今卻搭上人命來了”


  林二老爺趕忙道:“噤聲!四弟這事兒還沒定論,老祖宗發了話由他親自處置,咱們就不要多嘴了。”


  於氏道:“到底可憐的還是自家人。”


  林二老爺沉聲道:“若是能保得如今一家子平安,就算是把庸哥兒送出去,我,我也認了。”


  “那算是對不起大哥了。”


  林二老爺道:“大哥,大哥也該是能應允的。”


  於氏女人心性,到底是歎了口氣:“孩子不明所以地給推上了戰場,還得昧著良心給他扣上這般惡名,算是咱倆對不起他了。若是可以,二爺也給通融一番,好讓庸哥兒在祠堂裏不必吃太多的苦頭。”


  “我把他那兩個貼身廝給送過去了。”


  於氏道:“那兩個孩子我是見過的。瓊花是個利索嘴皮子,瓊泥我倒沒察覺有什麽特別之處。”


  林二老爺刮了刮眼皮,眼前的迷糊這才消退了一些,看了整整一個上午的賬冊,他也不願意再把自己的心情給敗壞下去,便雙手撐著桌麵掙紮著起身,身後的椅子被猛地一推挪,發出了好一陣吱啦剮耳朵的噪音。


  於氏趕忙地過去把自家丈夫給扶住,一對兒老夫妻相偕慢悠悠地往庭院裏走去,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家裏頭那點心煩的事兒,開始東拉西扯地嘮嘮家常。於氏抬手壓了壓鬢角,輕笑道:“去年把鵬哥兒的大事解決了,今年該輪到咱們兩個姑娘了。”


  林家四兄弟裏,已經在地府報道的大老爺成婚最晚,因此許佑德雖然是長房長子,年齡卻在一眾林姓家族的兄弟姐妹裏排行靠後。相反的便是二老爺林子平,剛到束發的年紀,便被家長輩催著把婚事給辦了,如今連孫子都抱了兩個,實在地三世同堂。而原配於氏性子爽朗,兩人也算是登對,琴瑟和鳴恩愛非常。二房在林家算是奇葩,是個難得的清淨地,所有的後輩孩子都是嫡出的,也足可見這位二老爺不是個喜好拈花惹草的性子。


  二老爺歎道:“姑娘家好,趁著咱家麵上還好,要趕緊地尋個婆家嫁出去。”


  於氏未嚐不是這般想的,不過女人心細,思考地更多一點:“如今鍾鳴鼎食鮮花著錦有什麽用,可不見得當時許家姑娘的淒慘模樣?照我,爺還是更花心思打點生意,有一個未敗落的娘家做後盾,這才能讓女兒在婆家安身立命呢。”


  二老爺:“若是可以,我未嚐不想重振林氏聲威?”


  於氏歎道:“苦了老爺了。”


  聽得妻子這般,二老爺趕忙地調整了情緒:“罷罷罷,這是男人管著的外事,幹你們婆娘什麽緊呢?你隻消去幫忙相看適齡的男孩兒,有什麽看得中的,備上厚禮多走動走動,再帶著女兒去請個安。商家的就不要看了,再富貴也不要。就挑一些讀書人家,哪怕是清貧點也好,大不了我幫女兒多備點嫁妝,日後再多幫襯幾分。”


  “我娘們家家的困在內宅裏,哪裏見過多少人呢,”於氏歎了口氣,“也隻好厚著臉皮回趟娘家,看看父親母親那邊有什麽好人家。”


  林二老爺道:“嗯,咱們女兒家的事兒多上心些。家裏事兒就不要沾手了,有我呢。”


  整個林宅府邸裏,大房院落空無一活人,二房查了一下午賬本才剛去休息,三房加四房各自哀嚎哭啼,也就在這個不吉利的布置成靈堂的林家祠堂裏,還有些歡聲笑語的人氣。


  許佑德這頓飯吃得斷斷續續,好不容易吃完了,卻麵臨著大眼瞪大眼的尷尬,他隻略一思索,便放下了飯碗,從袖兜裏掏出兩個彈珠來,“玩遊戲嗎?”


  沈睿敬畏地看了眼棺材:“算不算是不敬?”


  “那你玩不玩?”


  “玩。”


  兩人孩童似得歡歡喜喜地打上了彈珠,一玩便是一整個下午。


  眼見這四方的已經被晚霞染紅,夜幕即將披星而來,瓊泥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口盯梢,忽的聽到了一點細微的動靜——門外似有人前來。他精神一振,不可自抑地歡喜起來——殺的,就算來一堆打架的,也好過看這場無聊的彈珠遊戲。


  祠堂正門緩緩打開,門口隻有一個人影,便是那拄著拐著的林之左林老祖宗。


  沈睿和許佑德都朝門外瞧了一眼,沒什麽表示,繼續歡歡喜喜地逗起彈珠。林之左顫顫巍巍地垮了門檻進祠堂,瞧見這兩個輩居然赤果果地無視他的存在,心中憤怒可想而知。


  大門在林之左身後緩緩關閉。


  林之左這個孱弱的身板,他也沒難為自己,跺不了腳發不出聲勢,他便跺拐杖,砰砰砰的三下,很是引人注意,“子無禮。”


  許佑德總算是抬了臉,笑嘻嘻道:“原來是老祖宗來了,眼拙眼拙,失敬失敬。剛剛那一掃眼,我還以為是四叔的鬼魂找我索命來的。”


  林之左:“子休要嚇人。”


  許佑德:“我嚇得是我自己呀,難不成把老祖宗給嚇到了?”


  林之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人又不是我殺的,我為何要怕?”


  “知道知道,我殺的嘛,”林之左一來,這場彈珠遊戲是玩不成了,許佑德便彎腰開始一顆一顆的收拾彈珠起來,“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著是我,可不得是我殺的嗎?”


  林之左冷笑一聲:“殺人償命乃是當朝律法,何況受害者乃家族長輩,如此更是擔了不孝的名頭。這罪名一旦做實,你這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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