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欽差
李天安李老爺是個能人,他家對外宣稱是個窮鄉僻壤的小農村,但實際上是個土匪窩。那一窩子土匪幹了三十來年營生估摸著有點膩歪了,於是開始洗白從良。正巧著老天開眼,在山裏頭發現了一塊平坦地,於是幹脆地就開始開荒耕耘,硬是從無籍混到了一個正兒八經的農籍,拿兩代人的艱苦耕耘,換來了一身幹淨清白的家世底子。
在這個土匪窩的轉折點,李天安出生了,他自小聰慧,而且不光聰慧,還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小胳膊小腿拎得動三尺大刀,小眼睛小嘴也能說出幾句聖人言,可謂是文武雙全。
等到這土匪窩的底兒給徹底洗白,李天安就載著全村的希望去考了科舉,一路考上去,竟也成了個官。
是以誰也不知道,這文文弱弱的一個李老爺身上有極為深厚的童子功力。沈睿和許佑德剛爬上他的頂梁,他便已經察覺出了動靜。
不過他沒在意,不動聲色地想要瞧一瞧這來者不善的兩人目的為何。等聽到許佑德在屋頂上和沈睿閑聊的時候把事實給猜的八九不離十,沈睿把他內心的掙紮煎熬也料的差不了多少,他這才定下了想要會一會兩人的念頭。
李天安客客氣氣與他兩說道:“既然兩位已經猜到了我的布局,知道此局旨在為百姓生計,又為何非要狀告到杭州知府那處,偏叫我為難呢?”
沈睿和許佑德目光碰了碰,誰也不知這位老爺是不是在笑裏藏刀。
李天安:“我聽說,你們想要救人?”
沈睿:“是。”
李天安:“倭寇?”
沈睿:“不是倭寇,是無故牽扯的路人。”
李天安不知底細的笑容忽然就收斂了,“怎麽回事?”
沈睿如實答道:“實不相瞞,之前我們在河上時候和賊子薛仁交過手,他敗了,所以暗恨與我們。正巧前幾日他在杭州府門口指認張戶時候瞧見了我們之中同行一人,便跟著報複地指認了,害他入了大獄。”
李天安:“有這等事?”
沈睿:“是。”
李天安看了看兩人,“所以你們想要借推翻張戶倭寇之名,借而救出你們的同行友伴。”
沈睿艱難道:“是。”
李天安:“我且不問你們承不承擔得起此事後果,就問你們一件事——你說你的友伴是因為薛仁報複而被指認,可有憑證?”
沈睿:“我……”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許佑德一把給拖拽到得後退一步,被迫地地把辯論溝通的主戰場給交了出去。
許佑德:“那張戶被指認了通倭之罪,可有憑證?”
李天安:“自然是有的。”
許佑德:“就隻是因為薛仁的指認嗎?”
李天安:“並不隻,他暗自進行船上貿易,本就有通倭嫌疑。如今被薛仁指認,也不過是把一切順理成章。”
許佑德:“那張戶通倭了嗎?”
李天安沉默起來。
許佑德:“此刻屋裏不過三人,大家都揣著心裏的明白,您大可不必為了大局而亂說真相。請您告訴我,張戶通倭了嗎?”
他有這個底氣這般和李天安對峙,因為壓在李天安案頭的供狀的日期已然出賣了事實的真相。
李天安總算是張了口:“沒有。”
許佑德:“這便是了,張戶沒有通倭,卻被薛仁指認了通倭。同理,我家友伴也沒有通倭,薛仁亦是胡亂指認來的!”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條理清晰,沈睿都在一旁忍不住地想要喝彩。
李天安卻是輕笑一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少年人,不必和我在這繞言語的圈子,張戶一事,隻能說薛仁對張戶指認是錯的,哪能推己及人,偏要說薛仁全是錯的?”
李天安久居官場,素有清明名聲,可見他的腦子也是好使的。
許佑德踢了個硬茬,臉色微微一變。
沈睿亦跟著身子一緊。
許佑德又問:“我解釋不了薛仁因報複而指認了我的友伴這件事,我卻能說明我的友伴並不可能通倭!”
李天安:“如此也行,你若是能說明了你的友伴沒有通倭,便能洗刷幹淨他身上的罪名。”
許佑德看著他,輕聲說道:“因為薛仁是被我們拿住的。”
這話一出,李天安皺緊了眉頭。
許佑德又道:“若是通倭,我們大可不必將薛仁送到官府聽候發落!”
沈睿卻是大驚失色,趕忙晃了晃他的袖子。
其實薛仁這件事,從開頭就不對。他本不是倭寇,卻被朝廷冠上了倭寇的名頭用作大用處,若是把整件事給牽扯到薛仁的頭上,那明擺著就是破壞了朝廷的布局。是以沈睿雖然再怎麽慌亂,再怎麽急迫。再怎麽更新底線甚至都用上到衙門裏偷盜公文供狀的法子,她都從沒想過要從薛仁這處來入手。
如今卻被許佑德貿然提了出來,也不怪沈睿會慌張。
李天安:“可薛仁,明明是一處漁民檢舉揭發,壓至衙門的。”
許佑德問:“是從哪裏壓至衙門?”
李天安:“是我昌化縣下桃花村,幾個桑農漢子抓住的。”
許佑德展了笑顏:“那可太好了,既然是在昌化縣被抓住的,那李老爺也算是經了第一波手。”
李天安:“的確,薛仁一行人先是押送至我的縣衙,而後再由我押送到了杭州府衙。”
許佑德:“那李老爺可曾看見,薛仁黑衣黑巾,手裏有三尺長刀,身上武器俱全。怎麽可能隻由幾個桑農便能製服得住!”
桑農再怎麽身強力壯,也萬萬擒拿不住經過嚴格死士訓練的薛仁。
李天安顯然對這點早有疑惑,聽了此言,便緊跟著問:“是你們讓桑農把這倭寇給壓來衙門的?“
許佑德:“是!”
李天安:“可敢叫桑農前來問話對峙?”
許佑德頓了一會:“可以,不過李老爺怕是已經找不到那些桑農了。”
李天安看著他,冷靜問道:“這又怎麽說?”
許佑德:“不過是一群代領了名號的去送朝廷一波為非作歹的惡人罷了,任務完成,自然不必再多露麵。”
李天安:“既然如此,那你們大可以用這解釋去洗刷清你們友伴通倭的罪名,何以要如此迂回曲繞地圍魏救趙?”
話題又繞回了薛仁身上,將將前功盡棄。
許佑德胸有成竹,自信一笑:“因為我們有要事在身,不能輕易暴露行蹤。”
李天安:“幫了朝廷的忙,不受朝廷的賞,”他恍悟起來,“莫非你們是朝廷的人?”
許佑德擲地有聲:“不錯!”
沈睿:“.……”
這話算得上是吹牛,但好像卻是有點是依據了事實的吹牛。
李天安嚴肅地站起身來,撩起袍子朝前一跪,恭敬叩首:“臣昌化縣令李天安,叩見兩位欽差大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腦門嚴嚴實實砸向了地麵。
沈睿被這“砰”得一聲聽得心裏發虛,忍不住地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