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啼
當風減弱時，或許並不是風暴已經平息，而是在醞釀更大的風暴。
永恒夕陽照耀下，飛行車緩緩落在了私人工作間的二樓樓頂。
在經曆了這麽多意外事件後，張一一急需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放鬆自己一路繃緊的神經。這處租賃的工作間並不是個好地方，但他別無選擇。
人們在死亡的壓力之下隻會有兩種反應：要麽在極度恐懼中崩潰，要麽在強大壓力下反抗。
張一一是後者，但這並非毫無代價。對極端壓力的應對會讓他產生深入骨髓的疲勞感，就如同在消耗心血。他需要一段時間恢複狀態。
然而命運似乎就瞅準了他這一隻羊猛薅羊毛，縱使薅得跟葛優一樣也不罷手。
順著生鏽的外梯走下樓，來到工作間門口的郵箱處，準備打開郵箱取出大門鑰匙。可是當他撇了一眼門上的門鎖時，卻猛地止住腳步。
緊接著，他裝作無事人一樣，從工作間的門前走過，仿佛隻是一個路人。
“喂！你要去哪兒？”似乎是檢測到定位偏離，口袋裏響起了天樞的聲音。
張一一沒有立即答話，而是依然默默走著，隻是步履快了許多。在走了一百多米後，拐進了一個極其狹窄的小巷。
他環顧四周，高牆遮擋了周圍所有的光線，一切視線都無法穿透。抬起頭，也隻能看到架設在樓與樓之間的房板，遮蔽了天空。
“喂！爺問你話呢！幹嘛不回去？”
“在我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有人進去過。”張一一緩緩地說。
“哈？誰？”天樞驚叫道。
“你問了句廢話。”言下之意他不知道。“你沒有開啟遠程監控？”
“隻開了記錄。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啊，這不是怕機關追蹤嘛。”
張一一不做聲，離開工作間在被機關追殺之前，他怎麽可能未卜先知？
“你是怎麽發現的？”
“那個彈簧鎖，我鎖的時候有字的一麵對著太陽的方向，現在朝向了另一麵。”
“額……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你可以懷疑我的記憶力，但不能懷疑我的直覺！”
天樞被噎了一下，總感覺他是不是說反了？
“你現在可以遠程調取監控記錄麽？”
“已經在做了。”
張一一沉默下來。
他依靠著牆壁，緩緩坐在地上，有些出神地看著遮蔽天空的樓板。他想要思考，他也知道此時需要思考，思考什麽人有概率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不告而入。但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集中精神。
來自靈魂上的疲憊感不停襲來，讓他很想閉上眼睛立刻睡去。
很快，天樞的聲音響起。
“嘿，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隨便。”
“選一個嘛，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那就好消息。”
“好消息是：來的人是租賃公司的經理，他們租給你的那輛車被你替換掉了係統順便堵死了後門，人家追查過來了。別忘了你這工作室跟車子是在同一個平台上租的。”
“那壞消息呢？”
“哈？這你都猜不出來？”
“不想猜。”
“行吧……壞消息就是：由於聯係不上你，也找不到你的蹤跡，公司已經報警了。”
張一一愣了一下，從背包裏翻出自己的公民卡，上麵亮起一堆未讀信息標識和通訊請求，其中不乏警管署發來的官方信息。
不過這也讓他鬆了口氣。
比起那些暗殺來說，這種民事糾紛可以說是非常和藹可親了。
“天樞，幫個忙，代我跟他們交涉吧，該賠償賠償，該扣款扣款，從我的賬戶裏。”
“沒問題，包在爺身上。還有，叫爺小天天！”
張一一沒有理會，他緩緩站起，慢慢朝工作間走去。似乎這一下神經緊繃耗費了他最後一絲氣力，他的步履有些踉蹌。
打開門，將那個差點讓他送命的小盒子隨手丟到旁邊，連衣服也來不及拖，張一一一頭栽在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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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多久，他才再次睜開眼睛。
頭疼欲裂，這是他醒來後的第一感覺。隨後便是強烈的虛弱感遍布全身，似乎將所有力氣在一瞬間全部抽離了出去。
他感覺喉嚨幹疼，如同火燎一般。可是當他奮力想要起床喝水時，卻絲毫動彈不得。
下意識喊了聲：
“水……”
一根吸管遞到了他的嘴邊。
沒有看清是誰，他也不會在乎，隻是將吸管含進嘴裏，大口吮吸了起來。
隨著水份的補充，他的意識也逐漸清醒。便看到一個精致的，可愛的小男孩，猶如粉雕玉徹的瓷娃娃，趴在床邊，舉著一瓶水，一邊喂他，一邊好奇地看著他。
這是誰家跑出來的小孩？
他有些迷茫，便問到：“你是？”
奇怪的是，小孩並沒有說話，出聲的是他手邊的終端：
“你傻了嗎？是爺啊！”
這一下，他徹底清醒了。
顧不上依舊劇烈的頭疼，他掙紮著仰起上半身，看著已經變成人型的天樞。想來是在他睡著的時候，天樞利用自動程序將自己的身體組裝完成。
“你已經將自己的靈魂遷移過去了？”
“靈魂？哦你說思維核心麽？！那是當然！現在這個鐵殼子隻是爺的傳聲筒而已。”
天樞抬起手指了指那個終端。
張一一發現他的動作並不是十分協調，在抬起手的過程中，抬胳膊、動手腕、伸手指，每一個動作都是順序完成的，給人一種極其機械的感覺。
“怎麽回事？為什麽四肢會不協調？哪裏出錯了？”張一一強忍著虛弱和疼痛，掙紮想要坐起來，“你先躺下，我檢查一下你的關鍵和協調程序之間的……”
可他沒有坐起來，因為一雙小巧精致的雙手如同山嶽一般將他直接按在了床上，他感覺如果這雙手再壓一點，自己的骨頭就會發出哢嚓一聲碎成兩節。
“別動！現在要躺下的是你！”聲音依舊從終端傳來，“別擔心爺，爺沒什麽問題，隻是因為特別定製款身體嘛，沒有現成的驅動程序，需要爺一步一步做行為調教。”
“那你的聲音？”
“一樣，爺正在收集人體掃描解剖大數據，對包括說話在內的人類協調性控製肌肉執行生理行為進行數據化——別擔心，這個速度還是很快的，爺可以在一天之內學會人類二十年的所有執行行為。”
張一一哦了一聲，躺了回去。隻是頭依舊偏著看向天樞，一刻也不離開。
天樞突然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麽，可是很快又啞音。
張一一期待著。
過了一會兒，似乎大數據學習完成，對肌肉的控製趨向成熟，天樞終於勇敢地張開了嘴，發出他降臨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個音節。
“媽——”
“噗……”
張一一終於忍不住，直接噴了出來，這一下卻又加劇了頭疼，讓他抱著腦袋，忍也不是，笑也不是，極其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