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討厭
啟夜正在院裏的灶台上做飯。
他原本想要邀請兩人一起吃飯，可是卻被張一一婉拒了。畢竟小天天不需要吃飯不能讓別人知道，他也不好編出一個合適的理由掩蓋這件事。
小芸對兩人的誤會也已經解除。啟夜應該告訴了她，他們是來給她治病的，她甚至不用對他們掩蓋身上與眾不同的地方。
她趴在門口，半個身子被牆壁擋著，卻擋不住臉上的好奇，明亮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倆，似乎在猜測，這兩個連爸爸都信任的人到底是什麽人。
成人一般不會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看（變態除外），因為視線作為一種極其具有侵略性的信號，有種進攻地意味。但小孩子並沒有那麽多想法和顧慮。
這視線雖無惡意，卻讓張一一芒刺在背。但同時，他也注意到，小芸眼睛擁有七彩如琉璃般的眼瞳，而纖細的五指之間，生有短短的蹼。
一邊做飯，啟夜一邊向小天天討要醫囑，雖然這個少年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不像是個醫生，但單就他幾乎治好小芸的病，就足以讓他言聽計從。
隻不過小天天的話，卻讓啟夜的心，又一點一點沉入穀底。
“剛才爺的法子，隻治標不治本。小姑娘現在看起來還可以，是因為之前實在是太差了，算是沉珂猛藥刺激的。”
小天天坐在凳子上，翹著腳，一副赤腳醫生的模樣。
“我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麽病？那消輻症又是什麽？”
聽了這問題，小天天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該如何解釋，半晌才緩緩開口。
“佩安族係，或者說娜德勒普斯佩安家族的女性，每到懷孕生產的時候，都會回到第二故鄉‘圖門’。在那裏誕下孩童，並讓孩子接受洗禮。
“這是一項持續至今的傳統。在蒙昧時期，他們認為這會受到守護神‘夏曦’的保佑，因為圖門以外誕生的孩子無一例外都十分瘦小、貧弱、疾病纏身，渾身疼痛，甚至夭折。”
啟夜手頓了頓。
“當然，後來隨著科技發達，他們才知道其中的原理。原因很簡單，佩安族係的新人類不但能夠接受千級別毫西弗的輻射量，甚至嬰兒在最初的兩周到兩年的時間裏，電離輻射參與著幹細胞的分化和dna的複製，成為孩子成長必要的外部環境。
“圖門是一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表麵都被海洋覆蓋的行星，而在圖門海中，存在著大量的氚-3。這也是圖門能夠成為佩安族係第二故鄉的原因。”
“即便是成年佩安人，在長時間不接受輻射的話，也會出現消輻症的症狀。但並不嚴重，很容易治療。
“但是孩子不一樣，嬰兒如果不接受足夠量且足夠時長的輻射，就會產生伴隨一生的永久損傷，就像是小時候營養不良的話，長大便身形偏瘦，個子矮小，很難治療。”
啟夜沉默了下來，他默默地切著菜，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雖然他有想過這一點，疾病也許會伴隨小芸的一生，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卻依舊讓他不能接受。
想了想，他說道：“即便不能治愈，能夠減輕小芸痛苦也是好的，那個……恩公。”
“恩公什麽鬼？叫天爺！”
“……天先生。”啟夜實在叫不出口，便換了個中性的稱呼，“小芸的症狀出現反複該怎麽辦？該吃什麽藥？”
“無需用藥，就像這次治療一樣，每隔十天用三千毫西弗的電離輻射進行沐浴一次即可，當然如果你能弄到微西弗級別的放射物給他佩戴也能有效緩解症狀，隻不過戴上以後公交駁船什麽的你是別想坐了。”
“原本就坐不了，我們能來這裏，也是托了一個黑船船長的福。”
隨著大火爆香，令人垂涎欲滴香味逐漸飄出，盤旋在小院裏，讓過去一個月以來幾乎一直吃速食食品的張一一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當然沐浴的時候你離得越遠越好，這種劑量的輻射對人類來說已經達到致死量了。”小天天警告道。
啟夜放下鍋鏟，轉過頭來，表情認真地看著小天天，“天先生，你救了我女兒，大恩無以為報，但凡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您盡管提，隻要我能辦到，即使是殺人，我也……”
“殺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天天打斷。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用一種極其危險的表情看著啟夜，緩緩從椅子上站起，雖是抬頭望，卻給啟夜一種被俯視的居高臨下的感覺。
“你覺得你女兒的命比陌生人高貴？”
“不……不是……”啟夜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你覺得爺救你女兒，是看上了你這廢物一般的暗殺本事？”
“我錯……”
“還是你覺得爺無能到需要靠暗殺仇人來解決問題？”
啟夜下意識退後一步，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小天天。
張一一則是杵在旁邊，倚靠著牆，幸災樂禍地看著這一幕，就差手裏拿把瓜子了。看著啟夜被懟到吃癟，諷刺了一句：“哪壺不開提哪壺，活該！”
“啟夜，收起你那套混賬想法。”小天天無比嚴肅地說道：“爺治療你女兒，一是看在你的情意，二是為了讓你不在為了區區金錢就鋌而走險。而這一切都建立在你還沒有殺過人上，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但是！一旦你沾染了同胞的血，無論出於多麽正當的理由，那便是惡！即便結果是正義的，隻要程序不正義，就毫無意義！
“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啟夜的心中翻起驚濤駭浪，他沒想到對於遊離在黑市邊緣，見過許多惡的人，居然還能秉持著正義的理念，他深深地低下頭去。
“我錯了，天先生，您教訓的是，我絕對不會去殺人了，無論出於什麽樣的理由。隻是您的恩情，我該如何報答？”
“你已經支付過了。”小天天隨意說道，重新坐回椅子上——在不訓人的時候他還是很可愛的。
“啊？”
“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爺也有其他收獲，足以抵償了。有那功夫你還不如想想該怎麽賠償小一一。”
啟夜有些愣神，沒想到之前的一跪在這位天先生眼中有如此價值，不由得看向張一一，眼神有些遊離，似乎有再跪一次他的想法。
張一一瞬間就看穿了他的打算，兩眼一瞪，警告道：“我可不是小天天！你就算給我磕十八個響頭，該賠錢還得賠錢！”
“嘖。”啟夜暗中撇了撇嘴。
張一一突然發現這家夥自從女兒病情穩定以後，似乎跳脫了不少啊。
也變得更討厭了。
/
/
雖說兩人不打算在這兒吃飯，但啟夜還是從房間裏拿出兩個保溫盒，裝了點飯菜給放到了車裏，張一一在推脫不成後也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飛車在父女兩人的注視下緩緩起飛，在即將飛出小院的時候，兩人聽到了小芸清脆而充滿朝氣的告別聲。
“再見天天小哥哥~再見張叔叔~”
“叫哥哥！！！”張一一探出頭大吼道。
下麵傳來了小芸銀鈴般的笑聲，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
小院越來越小，飛車也越來越高，張一一坐在副駕駛，打開保溫盒，聞著飯菜的香味，頓時味蕾大開。
“這小丫頭，跟他老爹一樣討厭。”張一一輕生說了句，臉上卻哪有半分討厭的神情。
他希望小姑娘能永遠這般討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