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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困獸之鬥

  潘廳鍾似乎察覺到我怪異的舉動,當他看見了蕭京西手臂上的紋身之後,忽然話鋒一轉,說道:“去關一下門!”


  我心裏那種彷徨無助的感覺,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不見了,我順從的走過去關門,我很確定,現在潘廳鍾認可我們了。


  我走回來的時候,順眼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通緝令,上麵果不其然,有我的照片,我笑道:“你向警察隱瞞了我們的身份。”


  潘廳鍾什麽都沒說,他再次站了起來,把打磨石頭的機器給關了,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就朝著店鋪後麵走去。


  我知道這個老頭的性格脾氣很怪異,所以倒也沒多想,拉著蕭京西就跟了上去。


  我們跟在潘廳鍾後麵,穿過店鋪,後麵應該是他的住處,有一個老舊的樓道,樓道很黑,到處都充斥著一股發黴的味道。入口處的牆壁上,連電表都鏽跡斑斑,顯示著久遠的年代感。


  我們順著樓道走到二樓,潘廳鍾打開了門,我們隨著他進了屋。但潘廳鍾在門口卻拿起了一個噴壺開始消毒,他先在自己身上噴了個遍,又在我跟蕭京西身上噴了個遍。消毒液的味道,十分刺鼻。


  我十分震驚,在潘廳鍾噴消毒液之前,我實在沒看出來,這是個有潔癖的人。


  他噴完之後,放下噴壺,開始套上鞋套。我朝著蕭京西點了點頭,有樣學樣十分自覺的也套上了鞋套。他這才帶著我們朝著裏屋走去,直到打開臥室的門,潘廳鍾的表情才忽然陷入了一種十分悲痛的境地。


  他依舊沒有說話,而是率先朝著臥室裏麵走去,我站在臥室門口,一股十分濃重的中藥味撲麵而來。


  蕭京西很緊張,她再次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我們朝著臥室裏麵看去,我跟蕭京西一樣,都被裏麵的情景給嚇到了。


  潘廳鍾依舊沒有搭理我們,仿佛我跟蕭京西是空氣一般,他十分熟練的開始忙碌起來。


  我看著臥室裏麵的那張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孩,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剪著齊耳的學生頭,指甲也修剪的剛到好處,整個人看起來很整潔。


  她發現我跟蕭京西之後,忽然朝著我們做出一個笑臉來。我更加震驚了,我看著這個滿身擦滿了管子的女孩,竟然對著我們這種陌生人,露出了如此和藹可親的笑容來。那笑容就像是陽春三月的花,讓這個黑暗的世界都變得光彩照人起來。


  潘廳鍾十分熟練的拿起兩根管子,插進了女孩的胳膊裏,然後打開了床頭的液壓泵。那兩根管子很快就從透明變成了血紅,血液在管子裏一進一出的流淌起來。


  我忽然忍不住的懼怕起來,看著那女孩的血液在管子裏麵來回交替的流淌著,這幅畫麵讓我渾身發冷。


  我很清楚,潘廳鍾在做什麽。


  他在給那個女孩做血透!

  那個女孩生病了,很嚴重的腎病。我很難受,雖然那管子沒有插在我身上,可我內心依然有一種十分難受的感覺。


  潘廳鍾坐在床頭,依舊在熟練的給女孩做著血透,這畫麵,看起來十分滲人。我看著潘廳鍾,朝著裏麵加各種各樣的藥物,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藥,但我莫名很擔憂。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怒斥道:“你就這麽亂加藥物,就不怕影響病情?這裏的儀器看起來這麽簡陋,跟醫院的壓根就不一樣,是你自己製作的吧?”


  潘廳鍾忽然抬頭看向我,那眼神就像在看白癡一樣,在我眼裏關乎人命的事情,可在潘廳鍾眼裏卻是稀鬆平常一般,他毫無情緒波動的回到:“這麽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有什麽好怕的?如果不是這些簡陋的儀器,我女兒的命早就沒了。這些藥物是用來排毒的,隻要注意不讓空氣進入管子,就能保住她的命,這就是她的腎!”


  潘廳鍾的語氣,似乎是在敘述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故事。可我已經看得心驚肉跳,而他卻依舊十分熟練的繼續朝著儀器裏麵,加著各種各樣的藥物。


  他調劑好那些藥物後,用一個簡易的計量器稱重,然後一股腦倒了進去。


  我吞了口唾沫,再次說道:“你應該讓她住院!”


  我很清楚,不讓她住院絕對不是因為錢的問題,一定有其它的問題。


  潘廳鍾再次抬頭看了我一眼,依舊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依舊是冷冰冰的回到:“住院?醫院就是削金窟,那些醫生就是催命鬼,他們不僅救不了我女人,還會讓我家破人亡!”


  我不知道潘廳鍾為什麽對醫院有這麽大的成見,他甚至覺得專業的醫護人員都不如他自己親自做來的放心。這麽嚴重的病情,他竟然自造儀器,給他女兒做了十幾年的血透。


  我跟蕭京西站在旁邊,仿佛目睹了一場地獄的場景,這個世上,有什麽事情是比死亡還讓人恐懼的嗎?


  我眼前就是,這場苟且偷生,就是比死亡更加讓人恐懼的事情。


  我看著床上那個虛弱的女孩,她比我們每個人都要平靜,她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麵,或者說來自於她父親的,十幾年的折磨。


  我沒辦法去想象,十幾年如一日的躺在床上,接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到底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我甚至一度懷疑,這個女孩臉上表現出來的平靜,是否與內心的世界保持著一致。


  “你們好呀,我叫凡凡,外麵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呀?我已經很久都沒見到陽光了,你們能跟我說會話嗎?你們叫什麽呀?我爸爸很少帶陌生人來的,趙偉叔叔已經經常來看我的,但我爸爸不喜歡他來,你們能來看我,我真的好開心呢!”


  女孩的話,再次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我現在的情緒,一種十分悲哀憋屈的情緒籠罩著我。


  這世界就像一個牢房,我們都是牢房裏被困住的動物,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困獸之鬥。可這一切現在看來,都像極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無論我們怎麽掙紮,都逃脫不了死亡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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