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儲宏的忠誠
第183章儲宏的忠誠
童穆說的輕巧,趙桓卻是將信將疑?
高衙內?那個紈絝子又能有什麼了不得的情報,當然都是一派胡言了。只不過,今日朝會議事時,也的確該議一議,萬一蒙兀人真要掘堤大河了,咱們又該咋辦?
看著童穆在為趙桓更衣,儲宏悄悄退出殿外,心中十分凄苦。官家不信任自己呢,原因嘛,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還是因為太有才了!所以趙桓做太子的時候,就已經討厭自己了。一個經常被父皇斥責學問粗疏,甚至還不如宮內某內侍的太子,很有面子嗎?
太子又會怨憤誰呢?怨憤父皇?不敢,發自內心的恐懼就足以讓這點怨憤煙消雲散。但是遷怒一個內侍宦官,卻問題不大。
甚至儲宏之所以被梁師成罰去掃地,暗地裡就有趙桓的默許。
何況,儲宏又曾仿造過太上皇的上諭?放在前朝,早就一刀「咔嚓」腦袋了。也就是本朝的官家仁慈,又有善待讀書人的傳統,這才容得儲宏的存在。
但那都是梁師成哄騙俺做的!儲宏的心中也在吶喊。梁師成說官家日理萬機,勞頓辛苦,似這些不太要緊的上諭,咱們也只是秉承了管家的意思,代勞一下而已。
儲宏可從來沒有想要矇騙官家的想法,而且那些上諭的內容,也的確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絕無寫大遼末帝的那等要命大手筆。
但是,誰會信你呢?
儲宏進士及第,卻又是個內侍宦官的身份,所以他就沒法子外放為官。作為一個有文化的宦官,他要整日混在一群無卵人群里討生活,何其難哉?
宮內宦官,大多是貧苦人家過不下去的孩子,才會去勢送進宮裡做了宦官。他們又有甚的文化素質可言?所以儲宏與他們,處處都是格格不入。
只是這樣就要被那些人不斷地排擠,也並不算意外。所以此前的儲宏,就一門心思要跟著柔福帝姬去海州。而且他的確在海州混的如魚得水,甚至還去羽山大學講過課業。
按說此後的人生,也算得償所願了。不料汴京的官家卻不願意這樣放過他,因為他曾經有過黑歷史,模仿太上皇的筆跡惟妙惟肖,如假亂真。
這要是被安兆銘用上,那還用愁太上皇的詔書多寡嗎?趙桓心中最忌憚的,可不就是父皇趙佶,還有好妹婿安兆銘嗎?哪裡經得起他們再去合二為一!
所以明白過滋味的趙桓,趕緊行文海州,務必要把儲宏重新接回汴京安置,朕要大用之!難不成海州真就要為這樣一個無關輕重的內侍,往死里去得罪趙桓嗎?
於是儲宏就被遣返回汴京「大用」了,比如外殿的物件陳設、擺設,那都是自太祖、太宗立國以來,歷代官家苦心經營的成果。
都是文物呢!所以,就一定就要儲宏這樣有文化的宦官,過來好生伺候、擦洗、養護。
反正搪塞了海州的「舉薦」就行,趙桓並不覺得讓儲宏干這些事有何不妥?自己只要能把他留在宮中不要亂跑就好,管他儲宏是個甚的想法?
甚至混到如今,趙桓差點就忘記他的存在了。但是儲宏的心中,卻總也丟不下這大宋,和趙桓這個官家。要說這也談不上什麼恩遇,純粹就是大宋祖宗之法的教育成果。
說起歷朝歷代對宦官的控制,最成功的無疑是大宋一朝。其他無論漢唐,都有宦官亂政的事情發生,甚至還不是一起、兩起的發生過。
個中的原因,說到底就是皇權與相權紛爭引起。因為相權的存在,天然限制了皇權的唯我獨尊。而一個皇帝想要唯我獨尊,那麼他最可以信任的人,無疑就是身邊的宦官。
至此,宦官集團就成了皇帝手中制約相權的一把利刃。等到宦官集團做大、皇帝暗弱時,宦官集團就成了依附在皇權身上的一顆毒瘤。
他們可以輕易地控制皇帝起居,隔絕內外,擅自下詔,甚至還曾發生過廢立皇帝的事情。所以大宋立國之後,最忌諱的兩件事就是:武人擅權、宦官專權。
大宋的太祖皇帝,就要吸取前朝教訓,規定內侍宦官的官階不得超過供奉官。真宗時,又限定宦官的官階最多可遷為節度觀察留後,不準遷為節度使。
至趙佶時,因為童貫軍功顯赫,這才開始突破「止法」,竟然多人晉陞節度使,甚至開府儀同三司。如童貫就累遷為武康軍節度使,又除開府儀同三司,封廣陽郡王。
內侍梁師成也能官拜節度使、太尉、開府儀同三司,一度被人戲稱「隱相」。此外內侍楊戩拜彰化軍節度使,遷檢校太傅,死後還追贈了太師、吳國公。
但是有宋一代的宦官,依然未能對皇權構成威脅。究其原因,還是大宋朝廷對宦官建立了一套監督制約機制,並使之不斷運轉,發揮效能。
宋初太祖、太宗皇帝對宦官的約束和限制,後來就成為「祖宗之法」的一個組成部分,被大宋歷代皇帝遵行,並且編入了法典。
所以大宋君臣間在內侍宦官問題上,也大多能夠起到互相監督,互相牽制的作用。
手裡沒有了生殺之權,宦官特有的身份就顯得格外卑賤,不被士大夫正眼想看。何況還有祖宗之法的制度,宦官們也就失去與朝臣、藩鎮結援的機會。
別看童貫、梁師成等人得意時如何囂張跋扈,可以肆意左右朝廷國策。但就算他們,也只需官家的一紙詔書就能輕易了結去性命。
大宋的宦官,也許可以像李憲、童貫那樣在邊關建功立業,或者像梁師成那樣弄權?但是他們,絕大多數人也都很忠心地他們侍奉的皇帝。
所以對於大宋的宦官而言,忠心官家早已成了天經地義之事。儲宏自然不能例外,他一直都想做個忠心的宦官。奈何如今的官家,卻不願相信他的忠心。
儲宏憋了一肚子忠心,就想要找個機會稟告官家。如今這時局,已經一誤再誤了!汴京的城牆不足持也,海州的援軍也不足期待。
甚至金兀朮的恐怖力量,更加不是汴京就能硬抗的!
儲宏到過海州,在羽山大學講過課業,他太清楚海州實力的恐怖了。他也非常敏銳地發現,海州都護府的制度里,根本就沒有趙宋官家的位置!
海州有很多勢力,其實更想要的是擁立之功。他們眼中的合法皇帝,也只能是安兆銘,而非他們從未見過的趙宋官家。
而這些人,個個身份特殊,甚至還能在都護府的議會裡提出法案,左右海州的國策方向!所以,指望海州軍馬過來勤王?無異緣木求魚啊!
換句話說,若是海州那邊真想來勤王的話,他們也早就來了。甚至根本就不會出現蒙兀人圍城的局面!
儲宏可聽說過,西軍口中最兇殘的蒙兀人,在金兀朮那裡,也要乖得和小綿羊一般。但是金兀朮最畏懼的人,卻是海州的安兆銘,和他的海州軍馬。
所以,哪怕海州過來一旅軍馬守御汴京,那些蒙兀人就要三思後行了。金兀朮也絕不敢這樣地長驅直入,肆虐河北。
但是海州軍馬並沒有過來,所以他們也就不會再來了。讓蒙兀人或者金兀朮們覆滅趙宋,非常符合海州某些人的利益,甚至是海州多數人的利益。
他們只需什麼都不幹,就是袖手旁觀而已。一點因果都不沾染,目的就達成了。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從龍之功啊,平時又哪有這樣容易得到?
如今卻是唾手可得也!
看著官家整理好衣飾,即刻便要出宮上朝了。儲宏再也忍不住匍匐地上頓首,額頭觸碰在青石板上,瞬間就血流如注起來。
趙桓驚嚇不已,閃身就要避讓。身後的內侍童穆卻沖了過來,一腳就把儲宏踹飛出去。「儲宏,難道你還敢做亂不成?有俺老童在此,打不死你個狗日的!」
儲宏口中咯血,還要強忍疼痛起身,再次匍匐地上,苦苦哀求:
「官家,那個高衙內只是個無知無識的紈絝子。他若是真的胡言亂語,如何能想出這等掘堤的惡毒主意?又怎麼可能編造出三封箭書的故事?
官家,官家,汴京今日已然危殆吶!昔日郭藥師只是戲語,樞密使吳敏就要放棄對汴京的守御。由此可知大河掘堤,對汴京危害之惡了!
如今城內守城禁軍,皆多年未經戰陣,人數又寡。城外數萬蒙兀人蜂擁而至,那些蒙兀人十分兇殘悍勇,甚至連粘罕都要懼怕他們。
官家若再不決斷,汴京危矣,大宋危矣!儲宏願官家勿再朝會浪費時間,趕緊換了青衣,潛出汴京,趕去海州為上啊!
官家,那海州的援軍,其實不足為持,他們多半一時半刻不會到的。但若官家親臨海州,那海州之眾,縱然心思不一,他們難道還敢差池了君臣之禮?
其實官家也不用到海州,只需坐船到徐州,就得安穩呢。儲宏願去聯繫乾貞記的女真商賈出城去,城外的蒙兀人,還是認他們的。官家和太上皇,也只要混入其中即可。」
既然涉及軍國大事,童穆就不敢再胡亂摻和。垂手侍立趙桓身邊,乖得像一隻小貓似的。彷彿剛才那凌厲一腳,並非他的所為一般。
趙桓默然片刻,終於一聲長嘆。儲宏的心思還是不明啊,汝倒是說得輕巧呢!難道那些女真商賈,他們就不是女真人了?
他們或者與乾貞記有些瓜葛,平素要受乾貞記的擺布。但那乾貞記卻是紮根海州的!如今的海州心思,又怎會這樣地簡單?
若真如儲宏所言,恐怕自己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呢!何況皇帝、太上皇出巡,又哪裡是那樣的簡單?祭拜祖宗、發布詔書、託付留守,哪樣離得開朝廷大臣?
大宋與士大夫共天下,危難時卻把士大夫拋在腦後,自己一溜煙跑路了?事後便是海州不難為自己,那天下的士大夫,還會侍奉自己為君嗎?
「童穆,喚玉輦過來,上朝!」趙桓徐徐前行,不再看儲宏一眼。儲宏的心中絕望,也幾乎達到了頂點。
這官家,他怎麼就分不清輕重緩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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