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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98章 青州之宴

  第98章 青州之宴

  “學士,那個人來了。”祝永清向前低聲稟報。


  “嗯嗯,先引他去書房坐坐,我這裏還要再看看。”張叔夜無動於衷,他的心思,還是落在眼前的諸多麻煩上。


  青州乃是大宋京東東路的路治所在,官員眾多。自然守軍也不少,但是想要滅了北海的群盜,目前還在計議當中,而且久議不決。


  與他在海州、濟南的一言堂不同,留在青州的一些官員,資曆、職務一點不比他老張低,人家也要顯示存在的。所以具體到怎麽剿匪,就涉及到很多利益訴求的問題。


  現在朝廷北伐失利,大軍紛紛南下逃竄,一路上都在到處搶掠輜重糧草,因為他的輜重糧草,都丟在了燕京城外,綿延百裏之地!

  張叔夜聽到的消息,甚至遼人都開始挑揀著清理戰利品了。而地方豪強,也在紛紛畫地為牢,派出人手看管地方,互相火並搶奪。勝者繼續做他的豪強,敗者隻好當盜匪去。


  更南麵的河北、山東之地,如果不想地方殘破,盜匪四起,那麽它就要再次努力為這些一觸即潰的敗軍補充輜重物資,然後四下去安撫百姓。


  但是這種事情,就有個度的問題。


  地方的產出有限,西軍分走多些,地方的留存就要少些。能夠壓榨民間到什麽程度才能收到足夠錢糧,而又不至於逼了民間吃早飯?這是一個問題。


  西軍這裏的輜重給多給少,也是個問題。你給的少了,它要麽直接下鄉搶掠,要麽上報朝廷彈劾。甚至它根本就是一邊下鄉搶掠,一邊上報朝廷彈劾你。


  西軍、百姓、自己,三方的利益計算就很複雜,再要加上盜匪襲擾?怎麽解決這件事?青州的官員紛紛表示為難。但是你若提出一個解決的方案,他們又會紛紛表示不可。


  這中間的分寸拿捏,也非常考驗一個官員的學問。


  張叔夜的學問,全在治國安邦上。允文允武,剿匪的戰績在那擺著,的確厲害。但是要他去玩這些利益算計,他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總之,西軍的潰兵過後,就在青州留下一個更加破爛的爛攤子等他張叔夜去收拾。而他張叔夜,如今卻舉步維艱。


  索性不管不顧地殺人去!張叔夜惡狠狠想著。這件事,他是真的認真考慮過,可惜還是放棄了。時候不對啊!張叔夜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回到府衙。


  在書房裏等候他的人,卻是李寅。


  比起去年登岸的得意灑脫,李寅的如今卻狼狽、局促了不少,而且甚是急躁。開口便是關於金國有收燕京之意。這事沒什麽,張叔夜知道朝廷已經定策了。


  “二月趙良嗣使金,金主謂趙良嗣曰:我聞宋大將獨仗劉延慶,延慶將十五萬眾,一旦不戰自潰,宋何足道?我自入燕山,今為我有,宋安得有之!

  趙良嗣竟不能對。概北伐雖失利,然而朝廷卻不甘於此,於是計議與金國交易燕京之地。朝廷請金國幫大宋收燕京,宋與金歲幣四十萬外,年輸燕京代稅錢一百萬緡。”


  張叔夜一邊說著自己了解到的事情,一邊慨歎良久。


  這個李寅,卻是方臘賊的下屬。前年被安寧在杭州搗鼓出來時,他還是一個勢利涼薄的小人心性。然而去年,此人就在陳顒經略高麗的過程中大放異彩。


  所謂英雄不問出處,然而天下英雄何其多也?自己充其量也就機緣巧合地發掘一個安兆銘而已。可是他安兆銘卻能一眼看出某些人的潛力、底實,並且放手使用。


  李寅本來去年就渡海登州,那時自己還在濟南。當時便談到旅順獻土的可行性,眼光的確毒辣。此後他便遊曆燕雲之地,這次卻忽然神色匆匆跑來,很有點沉不住氣的感覺。


  “然而金國卻要將燕京之地民壯盡入遼東呢!”李寅有些心急。


  嗯?這事的確嚴重,朝廷的消息,也隻說金國可以帶走他們攻伐燕京的戰利品。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道理人家千辛萬苦搶出來的東西,平白留給咱們大宋。


  女真人,又不是安兆銘說的那啥啥“小蜜蜂”,專門幫人做好事?張叔夜見怪不怪,或者金國人也曾經憨實過,但它如今拿下了遼國,自會有讀書人過去幫他們聰明起來。


  “去年西軍北伐,金人在燕京城內廣布斥候,還曾組織了燕京百姓對戰宋軍,把宋軍趕出燕京。他為的便是今日自取燕京的意思,如今卻被朝廷花錢買下,卻又如何甘心?

  那些燕京百姓,此前既然與大宋為敵,如今更加不敢滯留宋土。


  李某恐怕此後燕京,將成一片荒蕪之地。若是大宋不能在燕京當地收到錢糧養軍,便要靡費後方良多。恐怕屆時京東、河北之地,民賦更重,盜賊更多呢。


  而李某遊曆燕雲大半年,所到之處都已數月沒有雨雪。按照當地老農所言,今年燕雲、河北、山東的大旱恐成定局。鬧不好,很多地方還要顆粒無收的。


  百姓本就不能自足,再要被朝廷加賦?那就國無寧日的局麵!如今若不能迅速剿清這些盤踞北海的盜匪,到時災禍連綿疊加,山東大亂,便是旅順、海州,都要受其禍患。


  李某這次惶恐歸來,生怕誤了時間。所以這些事,還要學士再派可信的人各處去通知到。特別安公子、陳先生那裏,越早越好呢。


  學士這裏也當早做籌謀,其一便是盡快將這些北海的盜寇剿滅了。人越少,將來需要配送的糧食越少。最少要發送幾萬人去旅順、濟州島安置,才算妥當。


  其二就是積蓄物資糧食。李某以為,如今東南殘破,已經自顧不暇。福州海商雖多,然而八閩之地曆來田少,遠遠無法濟事。


  我靖海忠義社卻要把水師再次組織起來,遠去占城之地交易糧食才對。不過此前卻還要一戰,就是占婆的海盜航線需要清理。不然,那糧食也是運不過來的。”


  “什麽?”張叔夜覺得頭大。金國怎麽可能來回反複動搖國策呢?

  怎麽就不可能呢?大宋你能幹的事情,憑什麽人家金國就不能幹呢?


  “金國眼下勢力,其實也是分成兩派的。咱們燕京懟上的卻是完顏宗望、完顏宗弼的東府。他們另外還有完顏宗翰、完顏希尹的西府勢力,兩派勢力也是水火不容的。”


  李寅把他這大半年從燕雲之地知道的事情和張叔夜一說,老張聽得心驚肉跳。但是眼下的青州,想要迅速清剿盜匪,又何其難哉?

  青州的現狀,主要還是說話的官員太多了,這才讓他束手束腳。聽著老張的抱怨,李寅很奇怪,這個亂世年代裏,您張學士手握重兵,怎麽還會管那些官員的看法?


  “亂,亂世,什麽亂世?”張叔夜愕然問道。旋即拍拍腦門,現在北方這個樣子,可不就是亂世嘛!亂世用重典,亂世用奇謀啊。


  嗯呐嗯呐,海邊一戰,卻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張叔夜敲敲房門,喊來了祝永清。


  “永清啊,汝速安排人手去旅順,催問小五和解氏兄弟準備的如何了,咱們這裏七日內就要發起攻擊的,讓他們不要放跑了盜匪。


  放心,盜匪都在船上窩著的,不管多少人他們都沒法發揮戰力。隻是上岸後,卻要把會水的盜匪全部攆了去黃公島,或者李俊那裏訓練。他們也有任務呢,需要補充人手。


  此外,我這裏幾封信,卻是要分別發送汴京童太尉,安兆銘,還有海州陳顒的。你也安排人來,給他們備快馬,緊急消息呢。


  老雲呢?你也喊他過來。


  老雲啊,你這就去軍營傳我號令,幾日開始加餐、加肉,封堵大營不得進出,所有請假人等全部召回。嗯嗯,就說咱們要搞一次演習,震撼一下城外的盜匪。


  還有,還有。。。。。。”張叔夜一口氣把各種亂七八糟的命令都傳了下去,次日就在軍中升帳,揀選兵馬去城東演習。


  各級官員也都紛紛過來探視,這個張某人,難道想要蠻幹不成?各種消息流水一樣傳到城外,青州城外的盜匪一夕三驚。然而官兵總是沒來,這些盜匪終於再次懈怠起來。


  人家張學士真的就是在演習,而且一連演習了七日!每日操演的強度也都不大,大約就是列陣站操,活動筋骨。但是夥食卻給的極好,肉食不斷。


  若是這些官員真的懂行,早就該看出來。這些青州官兵經過這幾日的強化訓練,精氣神都已調整極佳了。可惜這些官員的學問,卻不在軍旅之間,那就活該上套了。


  然而張叔夜卻在此關口,把演習戛然而止。是夜,設宴軍中,青州官員全都請了過來。老張的意思,這幾日大家來回奔波都很辛苦,慰勞一下的意思。


  宴中有人問張學士,近來是否有剿匪打算。張叔夜卻一臉苦相,這幾日演習,手中錢糧消耗不少,還要重新籌備些過來。


  “剿匪的事,也在等汴京童太尉的消息。此前張某在海州訓練出一支兵馬,你們都是知道的,打過宋江,征過方臘,後來被童太尉編入西軍了。


  這次張某就想著活動一下童太尉,調用這隻兵馬過來協助剿匪。太尉私下裏已是允了,不過他們還要休整,整理輜重,大概十天半個月下來,應該就能到了。”


  喔喔,這樣啊?張學士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青州城外盜匪人多勢眾,他要想十拿九穩,的確還是倚仗自己用過的兵才算可靠。


  不過嘛?嘿嘿,張學士卻犯了我朝立國的大忌諱。大宋官員怎麽可以私下交往西軍呢?

  一些官員開始神清氣爽起來,甚至在宴會上就開始構思怎樣寫出精彩的奏折,具本彈劾張學士私下交往西軍的過失。


  自然,這些人的構思無一能夠實現。因為這次的軍中宴請,青州官員幾乎全軍覆沒,紛紛爛醉在中軍大營中。甚的消息、奏折、具本?都別要想了。


  之說以說幾乎全軍覆沒,是因為張叔夜也是青州官員。但他卻一點醉意沒有,反而氣宇軒昂地走出大帳,看著早已整裝列陣的官兵揮揮手:“出征!”


  浪費老子好幾壇“美酒”呢?張叔夜回頭看了一眼大帳,心疼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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