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築草之城 第128章 殿試
第章殿試
二月春風似剪刀,寒食節後,汴京城的又一個繁華季節開始複蘇了。
福記、乾貞記帶來的消息都是好消息,美中不足的卻是賬麵上的錢糧繼續吃緊。不過今年應該問題不大了。因為去年的各種投入,今年正在源源不斷地創造更大收益。
童貫已經派人找過安寧數次,催問此前訂購的鋼臂弩、天雷、肉鬆等軍資籌備多少,幾時能夠發運河北?因為河北之地大旱,今年要出大亂子的!
童貫不得不為此預作籌謀,但是安寧卻很牙疼。自己允了給朝廷製造鋼臂弩、天雷是用來對付金國的,難道你童貫卻要把這些殺器用在民間剿匪,對付中原的漢家兒郎嗎?
在安寧的授意下,海州押解過來的鋼臂弩大約千餘具,手雷卻隻有五百枚。大約宣和六年的訂單任務一定會完成,但是此前海州剛剛興建各種作坊,眼下生產能力還很不足呢。
這也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搪塞理由,事實上,童貫也能“算”出海州的生產進度不過如此而已。這又不是燒石蛋蛋那樣容易。童貫發急,也隻是想要僥幸而已。
三月時候,東華門前用朱紅木杈圍出一片空地,幾十個班直衛執械四周守護,隻留了一個入口,通過會試的舉子們逐一通過入口進入殿試考場。
安寧排在朱倬身後,二人竊竊私語舉子。到了門口就見朱倬從袋中取出考狀,考狀上記錄有籍貫、姓氏、親族、保人及州府解試、禮部省試履曆。
入口處的監門官仔細驗看後,才放了朱倬進入。等到安寧也掏出考狀時,那個監門官卻驚訝了一聲,“原來你就是那個安兆銘啊?果然是個一等一的個人樣子!”
“嗯?這是何意?”安寧不解。
“原本你的考狀上有道門記錄,唐尚書昨日在朝會上說道此事。卻被孫舍人含混了幾句,官家不置可否,這才算開解了,不然今日你就進不來考場啦!”
那個監門官卻是小道消息靈通的人物,知道安寧的厲害,隻是他此前並未見過安寧而已。
“居然有此事?”安寧吃驚不已。
那就是說,太子這邊要對自己動手嗎?但是他所為何來啊?趙桓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物,若是一般的事情斷然不至如此。
嗯嗯,趙桓會對自己出手的唯一原因,根本還是因為鄆王趙楷與自己走得太近。也就是說,今年會有太子奪位的爭端出來?
但是以自己的觀察,其實鄆王趙楷也隻是書生意氣而已,他更在意的是大宋江山的積弊難返,卻未必真的想要窺視太子趙桓的位子。
所以爭端不一定是趙楷發起的。反而是當朝宰相王黼、蔡攸這些人在作怪的可能性極大。因為趙楷受父親趙佶寵信,王黼以為奇貨可居,就想暗中替他籌劃奪太子位。
正巧趙桓的兒子趙諶受封節度使、崇國公,王黼就要從中作梗,召來太子宮臣耿南仲說,趙諶隻能任觀察使,逼迫他代太子起草辭去趙諶官職的奏書。
趙諶竟然會因此罷官?他可是皇孫,也是太子趙桓的嫡長子,將來的大統繼承人呢!
王黼所謀,不過是想以辭趙諶官職來動搖太子趙桓的地位。那麽就怨不得人家太子係的反擊,而這反擊卻要無辜落在他安兆銘的頭上?
特喵的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啊!你王黼不過一個賣屁股的無賴子,僥幸遇到趙佶這樣的輕浮皇帝,這才坐上相位。怎麽就敢折騰起皇權歸屬的大事件?
安寧覺得王黼不足為謀,他也沒打算摻和皇權的奪位。因為在安寧此前的推演結果看,就大宋這個鳥樣子,換誰當皇帝都沒治的。
大宋需要從根基上,裏裏外外地重新築基建設才對。此前安寧也不太在意誰當宰相,但是既然王黼的行為影響到自己,那就不能繼續任他胡作非為。
安寧心情大壞,勉強堆起笑容謝過監門官的提醒。就緊走幾步,趕在朱倬的身後,一起往東華門而來。
朱倬自小就聽長輩講過不少的皇城舊事,卻是第一次親身進入,見兩扇金釘朱漆的門敞開,牆壁磚甃上鐫鏤龍鳳祥雲紋樣,沿路都有執械守衛,他不禁有些氣促。
回頭看看安寧,卻是神色不虞的模樣。倒是看不出他的緊張來,朱倬好奇道“莫非安兄此前來過這裏?”
“朱兄說笑了,安某也是第一次參加科舉呢,怎能來過此地。”安寧心說自己的確沒來過東華門,但是前幾年卻入宮暴打過金國武士。難道這種事還要俺親自與你分說嗎?
二人一起進了東華門,迎麵一座宏麗宮殿,朱欄彩檻,畫棟飛簷,琉璃瓦在朝陽下耀著金光,朱倬知道這是紫宸殿,朝會之所。
但是殿試卻安排在後麵的集英殿。就有侍衛指引眾舉子往右邊沿牆長廊前行,廊頭是間宿值的大屋,舉子要先進那屋裏檢身。
裏麵十數個侍衛,分列搜檢包袱衣物,文房四寶外,任何東西不得帶入。之後眾人繼續沿長廊向北一路經過文徳殿、垂拱殿、皇儀殿,再左轉離了長廊,向左邊一個院門走去。
集英殿到了。進了院門,一個極開敞的庭院,鋪著青石地磚,麵南一座宏偉大殿,佇立於清晨朝陽之中,朱紅青碧,彩繪煥然。
一陣翅響,朱倬抬頭一看,幾隻仙鶴從殿頂簷間飛起,翔舞於朝輝之中。他卻從未目睹過這等神異肅穆場景,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惹來身後安寧的吃吃取笑。
朱倬心中大是惱怒,安兆銘欺人太甚也!事後總要設法灌醉他一次方才罷休。然而此事又何其難哉?朱倬暗自傷神。自己和鄭克、魏發聯手,都被他安兆銘灌得酩酊大醉呢。
“看榜尋自己座號!”一個侍衛官喊道。
朱倬手臂一緊,早已被安寧抓住拉向旁邊的粉牆。上麵貼著一大張榜單,他走過去找到自己的名字,是東廊八十六號,再看安兆銘的座號,卻是西廊十六號。
庭院兩邊兩條長廊,廊上用青縵隔成一個個小間,每個小間擺著一副桌椅,桌上都立著個木牌,上寫著座號及姓名。二人胡亂拱拱手作別,分別去尋自己的座號入內坐定。
安寧沿著南牆步道,穿過庭院,走到西廊,挨個數著,找到十六號木牌,上寫著自己名字,便走了進去,坐下來,取出筆墨紙硯。
他仔細鋪展開試紙,寫好姓名、年甲、三代親人、鄉貫等內容投給貢院,加蓋印信後,再發還回來。如是紛紛擾擾半天功夫,一眾舉子才算入座妥當。
大殿之前,列著三副桌椅,禮部三位主副考官也已經落座。安寧向殿內望去,隱約見趙佶也親來殿試?看來老趙對這此殿試很重視啊?
趙佶心說廢話,往年殿試完後,要到唱名發榜日,老子才會親自臨軒策問。這次不就是急著看你學問究竟如何,這才早早過來的嗎?
這天下的事情,有很多已經等不及了。而昨日唐恪對安兆銘的身份發難,也說明太子之位的爭奪已經開鑼了。可是不但自己莫名其妙,看看兒子趙楷也是狐疑不定?
這特喵是誰開始發動的?趙佶暗暗納悶。難道是這個安兆銘嗎?但更不像呢,首先安兆銘在朝堂上就沒有這個能量,其次他安兆銘也不像喜歡玩這些花樣的人物。
他更沒有這個動機,過了今天的殿試,他就會成為大宋的官員,以他的才幹、誌向,他的籌謀立誌,都應該是範、韓、王、司馬這樣的名臣典範才對。
貿然介入皇權爭奪,對他安兆銘又能有什麽好處?大宋誰當皇帝都要重用他的!
特別是在最關鍵的科舉時期,更加不可能。所以趙佶今天就早早過來,一個是想看看這個安兆銘是不是真的無辜?再一個就是別再有人當眾出幺蛾子,毀了趙家的掄才大典。
大殿前傳來一陣鼓聲,胡鬆年奏請趙佶首肯後,轉身立於台階之上高宣“大宋宣和六年殿試開始!”聲音清亮,在殿宇庭院間回響。
接著,那文吏又朗聲宣讀禁條“眾舉子不得冒名代筆,不得挾帶書冊。皆需按榜就座,不得妄自移易。各宜靜默答卷,不得遙口傳義。”
最後,他才宣讀考題“在昔聖人以道禦氣,以氣禦化,以化禦物,而彌綸天地,經緯陰陽,曲成萬物,因其盛衰,奇偶多寡,盈虧之數,左右之紀,上下之位,而範圍裁成之道著焉。後世弊於末俗,淺聞單見,不足與明。
朕承天休,憲法上古,思所以和同無間,以惠元元。然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數,數之不可齊也久矣。夫天數五,地數五,而有曰天以六六為節,地以九九製會,又曰二而成天,三而成地,三而成人。此天地之數,錯綜之不同,何也?
《易》曰當期之日,凡三百有六十,《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內經》曰七百二十氣為一紀,歲紀之數,可坐而致,乃不一,何也?
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而傳曰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數之不可勝窮,不可齊,不可一也如此,將何以原始要終?合其同異,一其旨歸,通其變,極其數,以盡天下之道。朕將有所施設焉,子大夫詳言之毋忽。”
這屆殿試的題目,果然是一道算術題,而且出自《易經》、《黃帝內經》。安寧幸災樂禍,那些讀死書的酸儒們,該在心中暗暗“彼其老母”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