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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父子相疑

  第35章 父子相疑

  傍晚,天空的火燒雲將汴京罩上一片赤金色光環。城裏市聲鼎沸,酒樓傳出店小二清亮的嗓音。街邊高大的銀杏樹伸著勁節枝椏,寬闊的汴河裏,船行如矢,水鳥跳躍。


  汴京是一個神奇的繁華城市。後梁皇帝朱溫滅唐,建都開封,改名“東都”。到了後漢、後周時,均沿稱“東京開封府”。


  一百六十多年前,大宋太祖皇帝以其“當天下之要,總舟車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荊湖之運漕”,遂為都城。此後雖然想要遷都洛陽,終於舍不得運河之便,未能成行。


  汴京不僅地勢平坦,氣候溫和。而且河湖密布,儼然江南一般婉約、靈秀。百年以降,達官貴人們不舍汴京的繁華,紛紛在此安家置業,一代代過著富足安逸的生活。


  朝廷也不惜血本,以舉國之力營造出一個美輪美奐的人間仙境,讓汴京成為當世最富饒、最大氣的城市。坐落在汴京忠心偏東位置的皇城更加氣勢雄偉,規模宏大,富麗輝煌。


  時在十月,千裏之外的北方已經大雪紛飛,金國鐵騎正在疾馳,烏泱烏泱的士兵從頭看不到尾,就象幾十條巨大的鐵線蛇朝著汴京爬來。


  數不清的鐵蹄踩雪聲音,拌和著甲胄的摩擦,匯成整齊的、巨大的聲響,令遠在汴京深宮裏的趙桓瑟瑟發抖。


  趙桓的身體先天羸弱,臉色總是蒙著一片青灰色。老實說,把這樣一個破爛的時局壓在這樣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身上,他的父皇趙佶和他的大臣們都是在作死。


  身體羸弱也就罷了,有智慧就好,但是趙桓卻沒有遇到一個好老師。耿南仲自己就是一個陰鷙的性格,做了十年太子師傅,把趙桓生生教育成一個更加畏懼陽光的皇帝。


  這也是安寧很不願意和趙桓打交道的原因,他總是本能地把有限的智慧落在一些枝節上麵,各種勾心鬥角的小手段層出不窮。永遠都學不會光明正大,更不懂大局和國事。


  問題就在於,這大局、這國事、這光明正大,原本就該是一個皇帝的基本素養!


  當上皇帝之後,趙桓可謂是日理萬機,一刻也不閑著。他天天都要在便殿和文武百官見麵,談論國家大事,批閱奏章。可是那些所謂奏折、國家大事,卻與時局無補半分。


  當時流傳於坊間,就有“不管歌”的民謠譏諷趙桓和他的朝廷重臣們:

  “不管太原,卻管太學。不管防秋,卻管《春秋》。不管炮石,卻管安石。不管東京,卻管蔡京。不管河東,卻管陳東。不管河北地界,卻管舉人免解。”


  趙桓就這樣日複一日地強迫自己忙碌著,經常到要忙到很晚時候還不睡覺,堪稱兢兢業業。甚至他還保持著當太子時的勤儉習慣,嚴格約束自己,什麽不良嗜好都沒有。


  但他除了克己奉公之外,卻沒什麽大的才能,頂多算是一個中庸之才。而且他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優柔寡斷、反複無常,經常處在一種猶豫不決的狀態。


  可是卻沒人告訴趙桓,想做好一國之君,最重要的便是果決幹練。最不重要的,便是所謂的私德。因此無論趙桓再怎麽努力,他也治理不好這個國家。


  連簡單的事情他都分辨不出對錯,什麽深謀遠慮、雄才大略就更不要提了。何況他還有一個退而不休的父皇整天在他耳邊蛞噪!


  趙桓的本質,就是一個懦弱而又叛逆的孩子。他自從做到太子的位子上,就從此失去了任性和快樂的權力,他的青春期叛逆也被生生押後十五年,直到有一天做了皇帝。


  我的人生我作主,何況我是皇帝!此外,他的老師耿南仲還要建議“盡屏上皇左右”,內侍梁方平被派去郭藥師那裏監軍,其他陳思恭、蕭道、李琮、張見道等人並行貶黜。


  就是變相把他爹趙佶監控了起來。趙桓甚至還要親自為他爹安排一批覺悟高、意識強的內侍,必須早請示晚匯報,“令提舉官日具太上皇帝起居平安以聞”。


  到後來為了斷絕太上皇收買人心的可能,他甚至連趙佶賜給內侍的小禮品、書畫、財物等等,都要求一一上報回收。


  至於接見大臣?那更是要在嚴密監控之下進行了!“分日請見上皇,以備顧問,開諭聖意,庶幾究性命之至理,以適其悠遊無事之樂。”


  總之就是在朝廷上全麵清除太上皇的影響力。無論太上皇和他說的是對是錯,他總是要反著去做!

  為了對抗太上皇的諄諄善誘,趙桓可謂窮盡手段。其中就有最管用、最方便、最簡單、也最危險的一招:黨爭。炮轟王安石,給司馬光翻案。


  趙桓在耿南仲的慫恿下,對太上皇的猜忌,甚至已經到了要提防下毒的程度。


  “至是天甯節詣龍德宮上壽,上皇滿飲乃複斟一杯以勸上。而大臣(耿南仲)躡上之足,上堅辭不敢飲而退。


  上皇號哭入宮,翌日置黃榜於龍德宮前,捕間諜兩宮語言者,賞錢三千貫,白身補承信郎。自是兩宮之情不通矣。”


  趙佶算是徹底對他的這個兒子死心了。既然這樣,那就走吧。金國已經攻破平定軍,溝通河東、河北了。如今的汴京,當真不再是安全地方。


  不光是兒子不省心,時局也讓趙佶絕望。兒子寫給耶律餘睹的蠟丸,他是後來才知道,當時就急的差點昏厥。老子剛犯完的錯,如何兒子又要重複作死?當真是親生的啊!


  然而無論自己如何苦口婆心,兒子也隻是麵上應付一二,轉臉就把自己的內侍換了個遍,甚至“遣帶禦器械王球領殿內帶甲親從官一百人,迎奉太上皇帝入居延福宮。”


  自此父子不得相見了,關他爹禁閉了?“吾今日始知堯舜故事也!”趙佶對著老妻鄭皇後苦笑不已。


  春天時候金兵南下,短短月餘就圍困了太原。燕京慘敗,成了一座孤城。河北之地,風聲鶴唳。那時童貫悄悄傳來的消息,很是不妙。


  河北那十幾萬兵,早已爛到骨子裏。就算新近得了海州些須裝備,他們能守住幾座孤城就不錯了。以金國鐵騎之鋒銳,想要繞過河北城池直下汴京,也就十天半月的事情。


  而汴京卻無險可守!要說汴京城水運發達,財貨充盈,這是它能做都城的最大倚仗。但它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都城四野平疇萬裏,無險可守,極易遭受攻擊。


  童貫的意思,咱們還是遷都吧。實在官家要一根筋地賴在汴京,天子守社稷,那麽也該早立太子。然後太上皇攜帶太子南下金陵,也可以更好地為汴京籌備軍需、錢糧。


  因為童貫說的很對,金國這次南下的目的,除了汴京之外,就該是海州了。金國人不可能不知道海州的重要性,到時候必然會有一番腥風血雨的大戰。


  這場宋金之間的大戰,不是在汴京,就一定是在海州。鑒於汴京的守備羸弱,很難阻得了金兵,淪陷也就一兩個月的事情。


  所以?童貫認為宋金之間在海州大戰的可能性極高。那時候,海州自顧不暇,他可就顧不上大宋了,而金國也絕無餘力再下東南。


  海州兵微將寡,把它拉出來對戰金兵未必可行。可它就要龜縮在海州一隅之地抗戰,金國也沒有那麽好的牙口。等到戰事僵持不下時,太上皇就可以在東南出麵講和了。


  無論如何,女真人對太上皇的觀感還是頗多尊重。特別是在官家作死想要策反耶律餘睹之後,金國對大宋官家的輕忽藐視,已經令人發指。


  此外,童貫還轉來賦閑在家的蔡京一卷“手抄”,卻是前代重臣司馬光的大作《資治通鑒》抄本,那一段,《趙主父武靈王傳》。


  趙佶讀吧,心如刀割。趙武靈王主持變法,曾以胡服騎射使趙國兵峰冠甲天下。可他中年內禪退位,還想要一分國土使二子分治,終於釀成大禍。


  他的兩個兒子為了爭權開始束甲相攻,而趙武靈王卻在沙丘之亂中被活活餓死。趙佶如今也是壯年內禪,此前更加喋喋不休想要“訓政”,無疑已經使兒子趙桓猜忌自己了。


  那麽繼續下去,可就真要走趙武靈王的老路啦。蔡京八十多歲了,兩眼已瞎,說是他的手卷,不如說是他在規勸太上皇早點離開是非之地。


  蔡家滿門幾百口都被豢養在汴京城裏,周邊都是不懷好意的眼神,那裏還能安心過日子?特別是官家盡廢新法,平反司馬光之後,蔡家財貨六千萬貫的傳言開始到處傳播。


  這是官家想要動一動自己的意思了!蔡京隻是人老眼瞎,可他的心裏麵還在亮堂著呢。所以才會請托到童貫那裏去,想要借著太上皇南巡時候一起跟去,擺脫汴京的危殆。


  童貫別看貴為廣陽郡王,而且手上軍權在握,但他的本質依然隻是個宦官。官家真要下決心弄死他,無非就是幫他換一種死法而已,他是一點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護送太上皇南下,讓汴京官家對他鞭長莫及,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其他高俅這樣的靠邊官員,心思也是類似。總之這些人最後的結論就是汴京不可持,咱們趕緊跑路吧。


  然而童貫的勝捷軍護送太上皇南下後,用誰來隔阻郭藥師和汴京的空擋,就是個巨大的麻煩。吳敏聽到錢伯言提醒後,來回踱步,久久不能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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