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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臨江仙

  第39章 臨江仙


  若從蘇軾論景德之役與其論周之東遷聯係起來看,就可以明白他反對遷都的深意,在於把握“形勢”,而不是單純講遷都的問題。


  在他認為,某個關鍵行為是得“形勢”抑或失“形勢”,將會成為“興亡之決”。這是蘇軾對具體變故所處曆史場景深入體察後得出的結論,也是他觀察史事的眼光犀利之處。


  但是何栗非要把這段話斷章取義,別人又有什麽辦法?何栗是政和五年的狀元郎,資曆甚至都要碾壓安寧這個新狀元,別人更不好和他談史論道了。


  然而種師道卻是行伍出身,真心不敢像何栗那樣信口胡柴:“臣度知虜情,必大舉入寇。即請官家駕幸長安,以避其鋒。守禦戰事,亦非官家所宜,其任責在將帥可也。”


  眼見好好的討論太上皇南巡話題生生被帶歪到戰和、遷都這些破事上,吳敏好不氣惱。官家主張總是狐疑多變,今日若不能敲定事項,保不齊今夜太上皇就要不辭而別呢!

  因為汴京城裏的權貴人家,多在準備行囊。機宜房的消息是,蔡家的車隊足足準備了兩百餘輛。而乾貞記的人馬,更是昨日就在出城去了。


  以蔡京的老謀深算,和安兆銘的龐大實力,怎麽可能行事倉惶?若是他們都不看好的事情,哪裏還有錯?太上皇曆來都和他們幹係密切,又如何肯坐困汴京?


  吳敏趕緊轉回話題,總之太上皇去意已決,現在就是怎麽安排出巡的事情。老種相公年齡大了,趕緊回家休息吧。遷不遷都的此後再議,今兒話題卻不需要他一個武人摻和。


  那啥,無非就是兩件事情,上皇怎麽個走法,官家要不要立太子?


  眼見吳敏有些急躁,趙桓也很無奈,於是上皇攜太子南巡之計乃定。次日立大寧郡王為太子,以吏部侍郎謝克家兼太子賓客,以範訥領三千勝捷軍扈從亳州進香,祈禱國事。


  此後太子當隨上皇去金陵冬狩。然上皇在東南,除教門事外,餘並不管,故又命戶部尚書李棁出守金陵。再以吏部侍郎錢伯言出知杭州,節製兩浙、淮東將兵事。


  又以太師蔡京等致仕大臣,並宮內自太上皇後以下,諸皇子、帝姬皆得從行。廣陽郡王童貫亦私從軍行,太尉府高俅又請以三千禁軍護上皇出行,趙桓也就睜眼閉眼地允了。


  這個例子一開,整個汴京可就真的大亂了。像童貫、高俅這樣不經朝廷批準,想要從去東南的官員甚多。許多“奸佞”也以扈從上皇為借口,紛紛準備逃離汴京。


  無論真假,趙桓已下詔親征,還要以童貫為東京留守。可是童貫卻不吃這一套,不受君命而奉上皇南巡。不僅自己逃離了,而且帶走了用於守衛京師的勝捷軍。


  “上皇東幸亳州,大臣權貴不聞恤國家難者,皆乞扈駕。其餘百官家屬去者,侍從自尚書而下逃遁者,如張勸、衛仲達、何大圭等五十六人。


  更有蔡京、蔡攸父子秉國二十幾年,朝中滯留黨羽皆欲假隨上皇行宮南去。以致去朝廷者十已三四,班綴空然,眾目駭視” 。《新宋史-靖康之難》


  因為一下子走了兩支主力大軍,汴京軍民大駭。吳敏趕緊請示趙桓,派人往陝西檄令姚古將兵馬直赴京城,以為應援。且檄令中特意點明,“不得遵稟童貫節製”。


  要說大宋自趙佶開始,就經常以宦官主軍事,童貫更是執掌軍權二十餘年,軍中權威日重,所以朝廷就不得不預做防範。


  而童貫曾在西北招募少年組成勝捷軍萬人,卻是專為保護趙佶而設的親軍。到了如今,真正堪用的兵大約五千人馬,大部換裝了海州裝備。


  自從這五千勝捷軍隨童貫入汴京後,一直都在隔阻郭藥師的兩千精銳常勝軍。現在上皇要東巡,作為上皇親軍的勝捷軍自然揀選精銳從行。


  五千人馬還要留下兩千人守營,南下的勝捷軍約略三千眾。此外高俅也倉促點檢了三千親信“精銳”從行,卻是為了幫助上皇沿途做些安營紮寨的瑣碎活。


  安全、安逸,都考慮的很周全,趙佶心中大暢。要知道趙佶少年時受封端王,拜鎮江節度使呢。可自從做了這個勞什子大宋官家後,性情輕浮的趙佶就沒能走出汴京一步!

  現在無官一身輕,終於可以去那東南的花花世界裏快活渡日了。趙佶的好心情,甚至感染了老妻鄭氏,也跟著喜笑顏開起來。


  然而,現實就是這麽讓人不如意。趙佶畢竟是做了二十幾年的皇帝,其他地方百姓的日子怎麽樣,不太好說。汴京的百姓卻是真心覺得,這二十幾年的好日子當真是盛世年華。


  新的官家登基後,汴京百姓一度也興奮過。打倒了幾個貪官,還抄了王黼的家,都讓汴京百姓除了一口平日積聚的怨氣。居家過日子,誰能沒有一星半點的不如意?

  但是眼看兩年下來,這汴京的日子反倒是越發艱難起來!說是北方金國人在作惡?但是北方金國此前就作惡多年了,也沒影響到汴京百姓過好日子啊!

  “如何新的官家上來了,百姓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呢?那還是官家和宰相的問題。”隻是平時無人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所以哪怕吳敏、賈奕都無法真正探查到民意所在。


  但是百姓卻可以用腳做出選擇的!聽聞太上皇要南巡,原本就倉惶無措的汴京百姓瞬間陷入混亂之中。


  民間百姓、胥吏們也紛紛逃遁相從。出宣化門時,為了爭過浮橋,他們有往橋上爬的,有推人下河的,有大聲咒罵抱怨的,有歇斯底裏號哭的,生怕被太上皇丟下不管。


  童貫眼見上皇的行程受阻,又擔心這些人中混入奸細,不利上皇。急怒攻心之下,就命勝捷軍以弓弩攢射,生生撕開一條通道。


  橋上中矢而踣者不下百餘人,百姓紛紛匍匐道路恐懼流涕。於是朝廷安排送行的那些諫官、禦史們議論蜂起,更多無力相從出行的百葉也是幸災樂禍,肆意堵塞道路。


  現在是真的沒法正常出行了,童貫、高俅隻能吩咐手下兒郎在南城外紮下營寨,他二人再護送趙佶等宮室人員回皇宮休息。


  童貫渾然不知自己惹上了巨大麻煩,朝中諫官、禦史紛紛數落童貫之罪。趙桓不勝其煩,一日內連續貶童貫為左衛上將軍,再謫為昭化軍節度副使,又為吉陽軍團練副使。


  高俅這次倒沒作惡,他平時的人緣還不錯,也周濟過不少人。所以這次雖然一起被禦史彈劾,說他他貪欲很重,恃寵營私雲雲。終究沒有獲罪,隻是令他回家思過去。


  趙佶卻是在宮裏團團亂轉,此前父子攤牌,那是甚的好話、歹話都說透了。這才爭出一個出走汴京的機會,卻忽然就因為白日的百姓相從就阻了行程?

  這可是大大不妙的事情。甚至趙佶都沒想到自己在百姓中還有這樣好的聲望,那麽兒子趙桓又該作何想法?他的老師耿南仲,可是一直在離間吾父子呢!


  不行!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南下,哪怕是出了城門,也好歹是一個出巡的說法。


  趙佶歎息,若是這次走不成,以後可就難說了。於是趙佶當夜就潛出通津門,乘舟以行。也不及再去通知其他人等了,獨以鄭皇後、柔福帝姬並內侍數人扈從。


  出城後猶以舟行為緩,則換乘肩輿。又以為肩輿還不夠快,再於岸側得搬運磚瓦船乘載疾行。是夜行數十裏抵陳留,始館於驛站,得衣被之屬,欲市駿騾乘之。


  這半夜忙碌下來竟然十分辛苦。船中饑甚時,於舟人處曾求得燒餅一枚分食之。趙佶吃著半塊燒餅,居然文人詩興大發,遂索紙筆一揮而就,立成《臨江仙》一詞,其詞曰:

  “過水穿山前去也,吟詩約句千餘,汴河寒重雨疏疏。煙籠灘上鷺,人買就船魚。古寺幽房權且住,夜深宿在僧居,夢魂驚起轉嗟籲。愁牽心上慮,和淚寫回書。”


  寫完之後,看看還覺得滿意,於是喚過柔福帝姬來,要她設法將這首詞寄去青州安兆銘處,順便也要把這裏發生的事情趕緊告訴他才好。


  “你們成婚的大典,看來也隻好在金陵操辦了!”趙佶謂然長歎。他覺得此次已經很辛苦,麻煩也很多了。可他不知道,真正的麻煩遠不止於此。


  童貫一日就被貶官十幾級,按說他就該倒黴透頂地在府中聽處分才對。但他的三千勝捷軍卻不管朝廷這一套,何況朝廷的文書也要明日才能走完程序發布出來。


  童貫今日還是大宋的廣陽郡王,他夜半聽到趙佶潛出汴京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這特喵實在太危險了,汴京的歹人、奸細、無賴勢力不要太多,何況梁方平都已失聯了!


  郭藥師的軍中,如今一點情報都傳不出來。太上皇十幾個人就敢出城,萬一遇到什麽不該遇到的人?這時候天還未亮,那是走甚的程序都來不及了。


  童貫匆匆帶人乘著黎明開城門時,飛馬趕去城外的勝捷軍大營,趕緊往陳留護駕而來。什麽貶官、貶職的都不重要了,太上皇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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