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
魏子貞辭別何可卿後,認真地把《詩經》讀了一遍,他想到孔子對《詩經》的評價:思無邪,誠以為如此,有些篇章的內容令他感動不已,他反複吟誦了很多遍。
等讀完整本書後,魏子貞便非常想去見何可卿,和她探討自己的讀書心得,但是又覺得過於頻繁的拜訪,會顯得輕薄。
至於何可卿,她一直期盼魏子貞前來,可是兩人現在隻是以朋友相稱,她心中雖然對魏子貞傾慕已久,卻未曾吐露分毫,因此兩人礙於這些原因,並不能經常相見。
住了有大半個月,一日魏子貞在賈府散步時,發現後院仆人們住的房屋,因為年久失修,略顯殘破。
他便自告奮勇地找到賈善,說自己懂一些木工手藝,願意把仆人們住的房子重新修繕一番,賈善覺得這是好事,因此應承下來。
自此以後,魏子貞便每天早早地起來,做起木工,他準備了各種各樣的工具:鋸子,刨子,錘子,鑿子,直尺,角尺,鉛筆……,先把大部分損壞的房門翻新,又帶領仆人們把屋頂漏水的地方補上新的青瓦,確保不再漏水,因為魏子貞平日裏為人和善,大家都願意和他親近。
一天下午,他看大部分的房屋都已經修繕完好,隻有院子最東邊的一間小閣樓沒有人管,準確來說,這並不是一間閣樓,而是一種類似棚屋一樣的結構,而且是兩層,比賈府其他的房子要高出很多。
魏子貞走了上去,當他來到第二層的時候,正值夕陽落山,他便在上麵躺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橘紅色的殘陽在遠山後麵漸漸隱去,留下了大片大片黃色和褐色的晚霞,又有飛鳥從天邊飄然而過,他不僅詩興大發,默默吟誦道:
“留意倦鳥歸,西山著翠微。殘陽如有意,莫教彩雲悲。”
吟罷,他又緩緩地背道:“雲誰之思,歲雲暮矣,著記時也雲。”沉浸在落日的餘暉中,心中充滿了無限的遐思。
自此以後,魏子貞每天都會來到閣樓上麵,躺在那裏思考,一日他正在上麵看夕陽,忽然下麵有人興奮地喊道:
“子貞,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魏子貞聽出是何可卿的聲音,急忙從上麵坐了起來,驚喜地問道:
“可卿,是你,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我來這裏找小蓮,我有事情找她。”她含糊地答道。
“小蓮不是在前院住嗎,你怎麽來這裏找她?”魏子貞頗感疑惑地問道。
“哎呀,你別問那麽多了,我可以上去嗎?”何可卿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可以啊,你上來吧。”
何可卿聽魏子貞說完,便提起裙子,沿著閣樓的樓梯輕輕地走了上來,她在魏子貞的身邊坐下後,雙手抱定膝蓋,又神秘地問道:
“你在這裏做什麽呀?”
魏子貞嘴裏咬著一片幹草葉,躺在那裏,他看著西邊橘紅色的斜陽,說道:
“我在看夕陽呢。”
何可卿聽他這麽說,便盯著漸漸隱去的斜陽看了許久,突然她輕輕地問道:
“你看到了什麽?”
“生命。”魏子貞脫口而出,他又問道:“你看到了什麽,可卿?”
“我看到了希望。”她一邊說著,一邊順勢在魏子貞身邊躺了下來,此時夕陽已經落在山後,隻有一層層紅霞在天邊鋪染開來。
魏子貞不解其意,於是問道:
“古人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大概是說一種人生遲暮之感,為什麽是希望呢?”
何可卿不語,她又看了一會兒,天邊的紅霞也漸漸隱去,一大片青色的暮雲在天際徘徊。
“是希望,”她輕輕地說道:“這是太陽的旅程,現在它要回家了。”
魏子貞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從太陽身上隻看到了自己的生命,而何可卿卻看到了屬於太陽的生命,他為眼前的這個女孩讚歎,她心中有著不一樣的東西,像詩經中的詩篇一樣純淨無瑕。
魏子貞深情地看著何可卿,默然點頭,有一瞬間他想大聲說“可卿,我喜歡你。”,但是話到嘴邊又落到了心裏,終究沒有說出口。
何可卿發現魏子貞盯著她看,於是俏皮一笑,問道:
“你不是在看夕陽呀,看我做什麽?”
“你比,比夕陽還美。”魏子貞一時語塞,突然又覺得這個比喻甚為不妥,於是急忙解釋道:
“我是說夕陽也沒有你美。”然而,越解釋越亂,逗的何可卿哈哈大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何可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葉子,說道:
“時侯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子貞。”
“好。”魏子貞跟著何可卿站了起來,兩人緩步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