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話分兩頭,魏子貞別了賈善和胡念慈,自回房中不提。


  且說賈聰出了府門,思索賈純要去畎獵,必是去城西的春秋苑,那裏是官宦人家占了窮人的良田,植了林子,開的獵場。凡要圍獵,需繳納了銀兩,任你打得多少獵物,隻不在話下。


  於是他徑直往春秋苑趕來,恰到了林子出口,一群人騎著馬吵吵嚷嚷撞將出來,賈聰認出為首的是賈純,忙走上前來攔住馬頭道:

  “我的賈大少爺,你倒是讓我好找,老爺急著叫你回去呢。”


  賈純一臉疑惑,隻不知是何事,因此動問道:


  “賈聰,老頭找我幹嘛?”


  賈聰心想如果說出老爺生氣的話來,搞不好賈純要拗性子不回去,因此隻推說不知道。


  賈純沒奈何,隻得別了賈聰等人,自己快馬加鞭先趕回賈府。徑直到了賈善的書房,也不施禮,看到賈善端坐在書房裏麵,於是走上前去,扯著嗓子問道:

  “父親大人,找我何事?”


  賈善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心中愈發氣悶,隻板著臉不說話。


  賈純看情勢不對,慌忙趨向前施了禮,滿臉堆笑地問道:


  “父親大人,為何叫了孩兒來,卻不說話?”


  賈善這才舒緩下臉色,用嚴肅的口吻問道:


  “今日早上,你對魏公子說了什麽?”


  賈純聽父親這麽問,認定魏子貞在他麵前告了狀,心中愈發厭惡,於是信口胡謅道:

  “什麽也沒說,隻是向他問好。”說著把頭扭向一邊。


  “逆子!”賈善聽他這麽說,激動地離了椅子站起來,指著賈純罵道:


  “你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說了什麽,魏公子哪裏得罪了你,你這般羞辱於他,他是你胡大娘的恩人,也就是我們賈家的恩人,是我賈善的恩人,我欠她們母女倆的,你小子不知好歹,還要惹出亂子來!”


  賈純看父親正在氣頭上,也不敢辯解,隻得承認自己出言不遜,接著又胡亂嘀咕道:


  “我就是討厭人類,我不相信他們,魏子貞也不過是他們一類的。”


  “連你母親也討厭?!”賈善突然失聲大吼道。


  賈純不敢吭聲,半天又冒出一句話:


  “除了母親和賈忠,我討厭所有人類。”


  賈善沒奈何,自知不能改變賈純的看法,便警告他日後莫要再為難魏公子,對魏公子要以禮相待。賈純隨口答應,心中卻滿不在乎,隻是愈發討厭魏子貞。


  卻說當時魏子貞別了賈員外,回到自己的房間忖度去留,主意不定。這事早讓何可卿知道了,於是傍晚的時候,她便悄悄地一個人來找魏子貞。


  何可卿也不提早上賈純嘲諷他的事情,走進門來便問道:


  “你當真要走,子貞?”


  魏子貞低頭不語,踅到床邊坐了下來,半晌說道:

  “我是要走的,隻是,”心裏繼續說道:“隻是舍不得你呀。”


  何可卿聽他這麽說,也順勢在床頭坐了下來,問道:

  “隻是什麽?”不等魏子貞答話,她又說道:

  “可還記得當日山神廟中所吟之詞?”


  “自然記得。”魏子貞輕輕說道。


  何可卿又問:

  “可曾記得‘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句?”


  “記得。”魏子貞不解其意,隻隨口應道。


  何可卿盯著魏子貞的眼睛,忽然深情地說道:

  “既然記得,那你可知,若你此番離去,我便如這‘燕兒失了伴,花兒沒了根’,待在這賈府,還有什麽意思,子貞,我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何可卿突然表明心意,讓魏子貞始料未及,隻覺得心旌蕩漾,神思遐邇,失聲說道:


  “我,若不是你在賈府,我早已離開,隻是舍你不下,我如何不知你的心意,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他說著拉過何可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上:

  “你可知我有多喜歡你,可卿。我第一次見你後便念念不忘,可是你太美好了,像那天上皎潔的月兒,我便是這人間卑微的螢火,我怎麽敢有奢望呢?況且我自幼沒了父母,每每寄人籬下,我若是向你表明了心意,又能給你什麽呢?”說完他頹喪地低下了頭。


  何可卿這時早已濕了眼眶,她反過來緊緊握住魏子貞的雙手,把頭靠在他的胸襟上,輕輕地說道:

  “傻瓜,我何曾這樣想過你,我還怕自己不配和你在一起呢,現在你能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不要你什麽,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她突然有一種悲哀的預感,卻又擦了擦眼淚,笑起來,轉而撒嬌道:


  “你可還要走?”


  魏子貞摟緊了何可卿,堅定地說道:

  “不走了。”


  “那,明天我們去放風箏吧?”何可卿突發奇想。


  “好是好,”魏子貞故意沉吟道,何可卿隻以為他不答應,便要假意推開魏子貞。魏子貞不撒手,忙說道:

  “好是好,隻是在外麵買的那紙糊的風箏,斷然是飛不起來的,你要放風箏,我便親自為你做一個可好?”


  何可卿聽她這麽說,哪裏不依,隻輕輕地說道:“好。”


  兩人相擁而坐,又過了許久,何可卿才依依不舍地別了魏子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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