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繁花似錦弦月如勾
這已是寒霜露重的後半夜。
一個嚶嚶哭泣的女聲帶著驚恐的抽噎從角落裡傳出來,「王妃……饒命……王妃……」
夜風華出來得匆忙,只一件黑色錦袍在身,腰封束得筆挺,身上無一飾物。剛洗得清香柔順的墨發,用了一條髮帶高高束在腦後,顯得乾淨利落。
她與榮桂英對視一眼后,才淡淡瞥向全身完好無損的沐兒,「你口口聲聲喊著『王妃饒命』,到底是本王妃不饒你,還是你背後的主子不饒你?」
沐兒眼淚湧出,顫抖著用手抱住夜風華的腿,想要開口求王妃救命。可是一想到背後的主子是皇上,又有誰能救得了她的命?
今日下午,她被王妃在王府里高調拿下后,即押進了王府地牢。
王妃揚言,要對她下重刑。
可她被關進來后,就不再有人理她。
她那雙巧手根本沒被夾斷,連皮都沒破一下。不止如此,間或還會有人來給她送水喝。
她起初有些得意,以為王妃終究顧忌她是侯府派過來的人。
後來有動靜了。
來了幾個女子,把她身上的衣裳全換了下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旁邊牢房有了響動。稀里嘩啦一陣之後,一個聲音下令,「上夾!」
沐兒聽出來了,那是黑騎侍衛長戰五勝的聲音。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從牢房木板的夾縫看過去。
她震驚了。
被上刑的是一個女子,穿的正是她之前的那身衣服。
女子一聲聲慘叫,嚇得沐兒把茶水都打翻在地。
爾後,各種刑罰輪番上。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子身上臉上已經血肉模糊。
戰五勝這才停止用刑,還揚言沐兒手指全部已斷,剩下的這口氣就是留來交待她幕後之人。
起初沐兒還不太明白為何侍衛長指鹿為馬,直到一群黑衣人夜半攻入地牢,長劍刺透那個穿著她衣裳的女子,她才明白,皇帝是真的要殺她滅口了。
她淚眼婆娑,狠狠在王妃面前磕著頭,「王妃饒命!王妃救命!沐兒雖是應公公派來的人,卻從未真的在侯府和王府幹過壞事啊!」
終於,她還是說出來了。
她是應公公的人,應公公是皇上的人,所以她背後之人就是皇上,殺她的人也是皇上。
夜風華鼻子里冷哼一聲,「如果你真幹了傷天害理的事,你以為我還會留你到現在?」
沐兒仍是匍匐在地,哭泣著表功,試圖喚起一點王妃對自己的好感,「沐兒無論在侯府還是在王府,幹活兒都從沒偷過懶兒……」
夜風華可不是來聽她表功的,強勢打斷,「像你這樣的,還有幾個在侯府和王府?」
沐兒抹著淚,搖搖頭,「沐兒不知道。沐兒只是有一次從應公公說漏嘴時知道一句話,繁華似錦,弦月如勾。我就是繁花,應該還有似錦,弦月,如勾……」
夜風華沒好氣,「幾個小細作,起個名字還這麼詩情畫意,有毛線用!」
榮桂英本來很沉靜,聽到夜風華這嘀咕,竟在這深冷的夜笑起來。待笑容落下去,只剩一臉冰寒時,才緩緩道,「這應該不是應公公取的名,聽起來倒像是皇上的手筆。幾個小小的丫環細作,竟輪得到皇上起名,我看也是閑的。」
夜風華涼涼漫出一絲譏誚,「自以為江山穩如磐石,要不是有戰家這樣的世代忠良守護河山,我看他還有沒有閑情雅緻!」
她冰冷的視線掃過沐兒,「你那幾個好姐妹現在都是些什麼人?用的什麼化名?」
沐兒仰起滿是淚水的臉,搖搖頭,「沐兒是真不知道。沐兒從未見過她們。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由應公公親自調教。沐兒最拿手的並非監視人,而是做手藝活兒。這您是知道的……」
榮桂英忽然道,「想必翠羽便是你們這幾個之一了。」
誰知沐兒搖搖頭,「不,她不是。」
「你怎麼不是?」夜風華和榮桂英異口同聲。
沐兒擦乾眼淚,深知自己若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附王妃,這便恭敬回話,「沐兒曾經也懷疑過翠羽,是以特地引她在甘泉池下過水。沐兒在她腳掌上沒看到任何記號。」
她說著顧不得冷,脫了鞋襪,露出足底。她腳心中,果然有一個很小的梅花記號。
「你們那幾個人都有?」
沐兒點點頭。
夜風華又問,「皇上派你到王府做什麼?」
「起初應公公派沐兒來侯府,只是每個月例行稟報些戰府所發生的大事。如戰家與什麼人來往密切,信鴿有幾隻,與何人有書信來往。」
榮桂英倒是聽明白了。
這是皇帝對各個官員,尤其是武將世家的監管。怪不得皇帝對幾個丫環還這麼看重,說白了就是他的眼線。
並且這眼線絕不能是太有經驗的人,也不能過於出類拔萃,甚至不能太聰明。
就像沐兒這樣的,瞧著老實,手上有活兒,腦子不算笨,卻又不夠機敏。哪怕被人識破后,其實她也不像許多細作能承受重壓,打死都不會說出什麼來。
沐兒就是這類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細作,卻是不露聲色把戰家所有情況都掌握在手裡。
夜風華細一想,也明白了,淡淡地問,「這麼久以來,你都能沉住氣,為何今日卻倉惶露出馬腳?」
沐兒一愣,臉色倏然變了,「王妃你要小心,皇上看上你了。他遲早也是要宣你入宮侍寢的……」
夜風華聽得一陣噁心,忍不住口出惡言,「做他娘的春秋大夢,老娘也是他宣想宣的?」
榮桂英才是真正被驚到了,錯愕張口,能吞下一個小雞蛋。
夜風華以為她被自己忽然而至粗魯嚇呆,不由得臉紅,「大嫂莫見怪,風華自小邊關長大,說話是有些不太好聽,您多擔待。」
榮桂英搖搖頭,半天才捂住胸口道,「她,她說皇帝要宣你入宮侍寢?」
這簡直是戰家莫大的恥辱!
夜風華瞬間臉色鐵青,「不知道皇帝哪根筋搭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