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恨銀子也恨陳櫻櫻
夜風華定定地看著夜信,並沒有繼續往下說那個答案。
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眸似乎能讓人無所遁形,把人的靈魂看透一般,好的壞的,善惡美醜,都一覽無餘。
她微微一俯首,聲音清靈悅耳,「三叔少年得志,是京城有名的神童。三歲詩作震驚京城,四歲進宮為外國使臣作畫,七歲參加童子科舉成狀元,直接被皇上賜進士出身。十八歲便貴為江南通判。別人需要奮鬥好幾十年,在您這輕而易舉。」
夜信不知侄女為何忽然提起這些,如數家珍,一時不知她用意何在。心裡沒來由一陣慌亂,就連耳根子也紅了起來。
夜風華垂眸,不再看她三叔,只是如喃喃自語般,「總以為,我三叔跟大多數男子是不同的。詩如其人,畫如其人,三叔曾自比竹菊,高潔雅緻。」
她再次抬頭的時候,目光變得銳利,「所以三叔對三叔母總喜歡做營生買賣一直反感,覺得她污了您的兩袖清風,讓您渾身沾滿了銅臭味兒。我說得對么?」
夜信的臉色十分難看,卻不語,算是默認了。
那會子雪冬已經替大小姐把垂落的髮絲重新挽好,使得夜風華恢復了端莊的模樣。
夜風華站姿更加挺拔,「三叔更生氣的是,三叔母竟背著您給刑部尚書岳大人送了一尊金佛。這使得您覺得臉上無光,就算以後升任了尚書之職,也是三叔母送禮送來的。三叔,我說得可有錯?」
「誰讓她多事!」夜信一臉不屑。
夜風華點點頭,「嗯,很符合三叔人淡如菊的人設。不過三叔從來不去想想,當年那麼多回京述職的官員,擠破頭都想進刑部,為何獨獨三叔如願以償?難道三叔一直以為自己頭頂光環,想進哪裡就進哪裡?」
「你想說什麼?」夜信沉著臉。
「我想說的,其實三叔都知道,何必要我說得那麼明白透徹,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夜風華唇角淺淺勾了個弧度,有些涼薄,「最惡劣的男子,其實不是那些在外拈花惹草的,而是得了便宜,卻還嫌便宜太髒的人。我相信,三叔本心並不想做這樣的人。」
夜信一向清高,哪能容許侄女這般無禮,終於忍無可忍,「夜風華,看來你果然是在邊關長大,毫無規矩!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夜風華也火了,原本看在夜信是三叔的份上,話里話外都給其留了面子。
既然對方不要這面子,她又何必給?
那嘴角涼涼的笑意迅速落下去,一層冰霜覆著臉龐,「在夜大人眼裡,文臣一向比武將重要,所以你看不起我爹和幾個叔叔在邊關保家衛國。你優雅,所以你嫌他們粗魯,更嫌他們的夫人和孩子粗魯。」
「我從沒這麼說過。」
「是,你從沒這麼說過,可你一直這麼想!包括三叔母在內,你這些年也看不上了。為什麼呢?因為她有損你人淡如菊清高的人設啊!」夜風華字字鋒利,目光銳利,視線彷彿能直直刺進他的心臟。
他臉白如紙,「胡說八道!」
「可是三叔,我要提醒你!你們文臣的附庸風雅是武將在外拚命換來的!你順利進入刑部,也是因為你的老領導從來就和陳家交好!」
夜信聽她說話奇怪,可也沒功夫糾纏用詞。但覺那些話字字如刀,插入胸腔,令他疼痛不已。
他少時有多喜歡陳櫻櫻,如今便有多嫌棄陳櫻櫻。他嫌棄陳家,嫌棄陳櫻櫻滿嘴生意經,更嫌棄她經常出入岳大人家。
閑言碎語,便是從他進入刑部后開始的。都說他娶了房好妻室,沾了人家的光。
謠言四起。
有人說,夜家的底子誰不清楚呢?當然是陳家人脈廣。陳家要想安排一個女婿進刑部,那還不是件輕鬆的事兒?
也有人說,他夜信哪裡是娶妻,分明娶的是金山銀山啊!那還領什麼朝廷的俸祿,直接躺在家裡讓陳家養不就行了?陳家的銀子,就算給他揮霍三生三世,都是揮霍不完的。
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的努力!
自他成年後,再也沒人想起,他曾是震驚京城的神童!
他恨銀子!恨陳櫻櫻!
夜風華彷彿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冷冷道,「你恨銀子!可你吃的用的穿的,甚至你手上那串價值連城的珠串,也全部都是銀子堆出來的!只是那上面沒刻著一個『陳』字,所以你理所當然,心安理得了?」
夜信恨得幾乎要將手上的珠串扔掉,可目光落在那色澤通透,顆粒飽滿的珠子上時,方想起當初陳櫻櫻送給他這串珠子時,他有多雀躍。
他是識貨的。
他早就想有這麼一串手串,那是身份的象徵。他戴了十年,幾乎沒取下來過。
每次參加宴會,看到同撩都以無比熱切的目光掃過他這珍愛之物時,他都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他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手上的珠串似乎也變得暗淡無光。
包括他身上的行頭,除去官服,他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所用的料子都是京城頂級的。
他那媳婦整天都在琢磨,怎麼給他吃好穿好用好。
「三叔好福氣啊!」夜風華盯著三叔那張依舊俊朗的臉,嘲諷之意無比明顯,「三叔母把你照顧得這般好,所以嘍,你就可以明目張胆嫌棄她,還可以理直氣壯在外把歌姬當成紅顏知己。」
夜風華能知道「歌姬」的存在,是因為這幾日榮桂英派了人暗中觀察翠羽的行蹤,發現其跟仙樂坊的一個歌姬有來往。
可巧的是,這歌姬竟然跟她三叔夜信熟識。不止熟識,似乎還熱絡得很。
據她家王爺大人的小道消息,她三叔夜信忙著要把這歌姬娶進門,正和三叔母鬧得厲害。
原本今日事忙,夜風華還不想扯這攤子事出來。現在碰上了,正好解決,一了百了。
卻是聽到一陣細碎的哭聲,從陳櫻櫻捂著的嘴裡發出,悲切,卻帶著傷感,「相公,其實當年你進刑部,並非我爹拖的關係找岳大人幫忙。而是岳大人主動找到我爹,說一定要讓你進刑部做他的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