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12歲的普王李儼,登基坐殿,承繼大統。
在唐懿宗的葬禮上,哭得最傷心的並不是親兒子李儼,而是親女婿韋保衡。韋保衡嘴上哭的是先皇,心裏哭的是自己。
俗話說,兒子哭爹,驚天動地;姑爺哭老丈人,野驢放屁。
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日子將要一去不複返了,雖然他隻享受了不到三年。
新皇帝李儼,是宦官擁立,實際是宦官集團的傀儡。
在晚唐時期,不僅朝臣之間有黨派爭鬥(如“牛李黨爭”),更有文官集團與宦官集團之間的爭鬥(如“南衙北司之爭”),成為朝廷內部的兩大頑疾。
特別是宦官集團,他們近水樓台先得月,在擁立新君問題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比如這個李儼,就是宦官們矯詔擁立。
韋保衡通過一係列的政治鬥爭,逐漸統一了文官集團,接下來將不可避免的與宦官勢力發生衝突。而他遠遠低估了宦官集團的力量。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時候清算“保研黨”了。
新天子登基兩個月後(9月),貶宰相韋保衡為賀州(今廣西賀縣)刺史。
10月,再貶韋保衡為崖州(今海南省瓊山市)澄邁縣令。廣西還是太近,您也得過瓊州海峽,去海南島,而且還不是地級市的市長(刺史),而是一個偏遠小縣的縣令。
當初韋保衡貶政敵的時候,就喜歡一貶再貶,連環暴擊。現在,宦官集團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他也玩兒個返場。
而且宦官集團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久之後,賜韋保衡自盡。
同時,貶韋保衡的弟弟韋保乂為賓州(今廣西賓陽縣)司戶;另一個親信劉承雍為涪州(今重慶市涪陵區)司馬。
劉承雍,大家可能不熟悉,但要提他的父親——劉禹錫,就沒有不知道的了。
11月,原“保研黨”骨幹成員——路岩,調離工作崗位,由西川調往荊南。
12月,貶荊南節度使路岩為新州(今廣東省新興縣)刺史。您的旅途不到兩廣不算完。
一個月後,下詔剝奪路岩的一切官爵,並無限期流放儋州(今海南省儋州市),瓊州海峽,走你。
請注意,這次是流放,不是貶官。貶官,還是官,雖然是從國務院貶到街道辦,好歹也算是“走馬上任”。流放,是一種刑罰,是囚徒。
路岩走到半路途中,在江陵,應詔鋃鐺入獄。僅僅兩天的時間,頭發胡須全部變白(45歲),曾經的大帥哥兩夜之間變成了糟老頭。人生的大起大落。
宦官們把這些文人士大夫玩弄於股掌之間,功力醇熟,爐火純青。
不久,新詔書下達:賜路岩自盡。家產全部充公,妻子兒女收為奴隸。
路岩的親信們,如富可敵國的邊鹹,也被捉拿歸案,並被處死。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倒了。
曾經不可一世的“保研黨”被徹底鏟除。
之前遭“保研黨”陷害而被貶的官員,也得以昭雪平反,紛紛獲得重啟,例如:
升於琮為山南東道節度使,遙兼宰相;
升劉瞻為刑部尚書;
蕭遘、鄭畋、王鐸等也得到平冤昭雪,被召回中央。
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3年前,劉瞻因替禦醫鳴冤而受牽連,被貶出京城。當時的百姓全都為之扼腕惋惜。
如今,終於平冤昭雪,得以重新啟用,長安百姓自發地組織起來,踴躍捐款出資,眾籌了一場熱烈地歡迎儀式,戲劇雜耍,比過大年都熱鬧。
歸途中的劉瞻聽聞之後,就更改了回京日期,並且改走其他小路,秘密回京。
當初,所有人都閉口不言時,他敢於直諫,並非是不懂官場中的潛規則,也並非不知奸臣小人的卑劣手段,隻是不願附炎趨勢、同流合汙。他明白,百姓雖是“自發”,但如果自己太過高調,欣然接受,甚至於敢在接受群眾歡呼的時候擺手說“同誌們好,同誌們辛苦啦”之類的話,那他的政治生涯必將到此為止,搞不好,全家人的生命也要到此為止了。
低調地避開,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這些天真善良的無辜百姓。
鹹通十五年(874)2月,劉瞻回京,5月就迎來了一個好日子:宰相裴坦逝世。
於是,朝廷繼續提拔劉瞻為宰相。
朝中另一個宰相——劉鄴,嚇得瑟瑟發抖。因為當年劉瞻被貶官的時候,劉鄴因擔心自己成為“保研黨”的攻擊對象而主動向“保研黨”靠攏,聯合起來陷害劉瞻。
劉瞻成了劉鄴向“保研黨”納的投名狀。劉鄴因此深得“保研黨”信任,很快就從兵部侍郎(正四品下)升遷為禮部尚書(正三品)、宰相。
“保研黨”餘孽劉鄴,擔心劉瞻會反攻倒算,惶恐不可終日。
8月初,劉鄴宴請劉瞻,敘舊,溝通感情。宴飲結束,劉瞻回家之後就突然生病,並於8月15日不治身亡。
所有人都說是劉鄴在酒食中下了毒。
劉鄴具備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但這不能當做證據。證據鏈不完整也不確鑿。
劉瞻之死,也就成了千古謎案。
10月,朝廷貶劉鄴為淮南節度使,貶出朝廷。
劉鄴,是大詩人劉禹錫的侄子。
劉鄴的父親叫劉三複,也是神童,深得李德裕(“牛李黨爭”中“李黨”領軍人物)欣賞,得以重重提拔。時任汝州刺史的劉禹錫,就主動與劉三複攀同宗,並為劉三複作詩相贈,以“從弟”相呼,所以,劉禹錫是劉鄴的大爺。
劉鄴也是小神童,六七歲就能作詩,也深得李德裕喜愛。李德裕讓他給自己的兒子當伴讀。後來,李德裕失勢,劉鄴也成了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
這時候,劉瞻提拔了他,讓他做左拾遺,又成為翰林學士。劉瞻是劉鄴的另一個貴人。
李德裕死後,朝中無人敢為“牛黨”、“李黨”鳴冤叫屈,唯獨劉鄴,在唐懿宗一次郊天大赦的時候,為李德裕上疏,求聖上開恩。儼然一副知恩圖報的義士形象。
那他為何恩將仇報,陷害提拔他的劉瞻呢?我們還要拂去表麵塵土,窺探內在本真。
李德裕當時已死,“李黨”銷聲匿跡,不會掀起波瀾。此時對其子嗣開懷布恩,既能彰顯皇恩浩蕩、寬容仁慈,又不會觸發政治風險,豈不是一舉兩得?
新天子登基,正需要向世人展現一副仁君形象,體恤關懷一下“李黨”餘嗣,正是一次絕佳作秀的機會。
而當時的宰相令狐綯,是“牛黨”殘餘,也通常被視作“牛黨”的後期領袖。他在朝中做宰相時,多次大赦天下,唯獨“李黨”不在恩赦之列。
那一年,令狐綯剛剛卸任宰相,離開中央,去了地方,做淮南節度使。劉鄴就是趁這個空當,為“李黨”喊冤。
好比現在,我們通常會看到某些子孫、徒弟在父祖、師父的葬禮上嚎啕大哭,別以為真是什麽孝子孝孫。平時的孝才是孝,葬禮上的孝都是演給別人看的。
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劉鄴對劉瞻的恩將仇報了。
劉鄴的故事還沒完,後文將提到他的下場。
新皇帝李儼登基,鏟除奸臣亂黨,蒙冤之人終得昭雪,舉國同歡。
11月,改年號為“乾符”於是“鹹通十五年”就改成了“乾符元年”。
改元大赦,群臣慶賀。
大唐人民的一位老朋友也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向新皇帝致以崇高的問候:南詔又雙叒叕犯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