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透長安3潼關保衛戰
潼關保衛戰
溵水防線潰散之後,負責外圍防禦的泰寧節度使齊克讓就率殘部退守潼關,並向朝廷緊急告急求援。
朝廷派張承範率領兩千八百名神策軍弓箭手,奔赴潼關協防。
神策軍,是大唐中央禁軍的主力部隊。“安史之亂”後設立,之後被宦官掌控,成為宦官專權的重要資本。起初,神策軍是王牌精銳之師,後來逐漸腐化墮落,戰鬥力銳減。
神策軍的薪水是其他部隊的三倍,每逢假節日、天下大赦、新主登基等日子,還有額外厚賞。而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是保護京師,所以和平時期是遠離戰場的。
優厚的薪酬待遇,穩定的編製,輕鬆閑暇的工作……神策軍的官兵都成了“關係戶”,就像某些事業編崗位一樣,家裏沒點兒關係是擠不進去的。
到了唐末,權貴們通過賄賂宦官,把少爺公子的名字登記在軍籍簿上,並不真的需要身在軍中,就可以按花名冊領俸祿、封賞,明目張膽的吃空餉。
平時,這些少爺公子哥們穿著名牌服飾,騎著高大漂亮的駿馬,招搖過市,橫行霸道。一旦真的需要出征,他們有錢有勢的爹媽就花錢雇傭窮人冒名頂替。而這些“雇傭兵”們多是走投無路的流浪漢、老弱病殘,有的人連武器都拿不動,更是從未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
可想而知,所謂“神策軍”的戰鬥力有多差了。
這也是唐僖宗最初的擔憂,神策軍不中用啊。
朝廷點撥了兩千八百這樣的神策軍弓箭手,交付給張承範,命他守衛潼關。
看到這些“精銳弓箭手”,有的連弓都拉不開,張承範都快哭了。唐僖宗還親自前來,為大軍踐行。
張承範急忙奏報:“陛下,情報說草軍有數十萬之多,鼓噪而來。齊克讓率領著一萬來殘軍敗將,在潼關之外布防,現在又讓我領著這幫貨色進駐潼關,而陛下還不撥給糧餉……陛下,最起碼要發放軍糧、軍餉吧?更重要的是,抓緊時間派精銳部隊增援啊!”
唐僖宗敷衍道:“你先去,援軍隨後就到。”
張承範隻好硬著頭皮,率兵前往潼關。到了華州,恰逢華州刺史離任,華州政府暫時處於權力真空狀態,全城軍民都逃進山穀避難,城中滿目瘡痍。張承範打開糧倉,竟然欣喜地發現裏麵還有穀米一千餘斛,可供大軍三天的口糧。
總比沒有強,帶上吧。
抵達潼關之後,張承範大肆搜捕逃亡難民,在野草叢中捕捉到抖成一團的村民一百多人,命他們搬運石頭、運送飲水、修築防禦工事,充當苦力。
張承範奉命駐守潼關,齊克讓則在潼關之外部署外圍防線。兩軍內外呼應。然而兩軍的糧食已經斷絕,遲遲不見後續補給,更不見增援部隊。一萬多餓著肚子的士兵,即將麵對數十萬來勢洶洶的草軍。守軍士氣低落,毫無鬥誌。
就在斷糧的當天,草軍先頭部隊趕到潼關,他們遍張白旗,製造聲勢。白旗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邊際。
草軍想依靠虛張聲勢嚇退官軍。
齊克讓鼓舞士氣,主動出擊,逆戰草軍先鋒部隊,取得小勝。草軍向後敗退。
齊克讓固然英勇,但手中兵馬甚少,且腹中饑餓,雖勝不追,仍然堅守營壘。
事實證明,齊克讓沒有追擊的做法是正確的。因為這是草軍的詐敗,引蛇出洞。
任何時候,強攻城池、關隘、營寨,都是下策。派先鋒佯敗,引誘守軍進入我方埋伏圈,反客為主、以逸待勞,是中策。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齊克讓剛剛收兵回到營寨,黃巢就親臨前線,指揮第二波次的攻擊。
黃巢的到來使草軍大受鼓舞,高聲歡呼,聲震山河。群賊奮起,撲向齊克讓營地。
從中午激戰到傍晚,齊克讓殊死抵抗,戰場陷入膠著。
然而齊克讓的士兵實在饑餓難忍,竟然陣前嘩變,焚燒了營寨,然後一哄而散。齊克讓僅以身免,退入潼關。
潼關外圍防線瓦解。
兵敗如山倒,張承範把所有物資都散發給士卒,作為最後的賞賜,隻求他們能為帝國多守一會兒潼關。同時,飛書朝廷,上一道十萬火急的奏章:
“我離京已經六天,增援部隊不見一人,更不見一分錢的軍餉、一粒米的軍糧。我軍抵達潼關的當天,就與草軍接戰,我軍兩千人對抗草軍六十萬人!關外友軍(齊克讓)已經嘩變自潰……我聽說陛下有意到蜀地視察工作(不能說“逃跑”,太難聽了),我冒死直諫——您一走,潼關立刻崩潰,帝國立刻崩潰!您千萬要挺住,緊急征調各軍,增援潼關,這樣的話,高祖、太宗的基業也許還能保住,使黃巢繼安祿山之後滅亡,我願比作哥舒翰,光榮殉國!”
闖“禁穀”
潼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幾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險。雖然官軍隻有數千人,隻要糧草充足,將帥同心,也是有可能頂住數十萬草軍的。書寫一部唐朝版的《斯巴達三百勇士》。
與溫泉關一樣,潼關也不是天衣無縫的,它的北麵,同樣有一條山穀小路,可通往潼關內部。
這條路平時是禁止平民進出的,以便政府在主路上設卡征稅,所以這條小路就被稱為“禁穀”,也就是今天常說的軍事禁區,私闖禁區是要殺頭的。因基本無人走動,這條狹小的山穀草木叢生,遍布野草藤蔓,如果不是知情人特意尋找,已經沒人注意到這裏還有條小路了。久而久之,人們就真的把它遺忘。
負責守潼關的張承範也忘了。
不能怪張承範,因為他是臨時調駐潼關的,並不是長期把守潼關的守將。
張承範忘了這條小路,齊克讓也忘了,田令孜也忘了,唐僖宗也忘了……
都忘了,也就沒事了。
可偏偏齊克讓的潰兵誤打誤撞,居然發現了這條密道,於是爭相湧入,踏平了野草,割斷了藤蔓,一夜之間,“禁穀”成了一條平坦大道,出現在草軍麵前。
就差在路口插個木牌,畫個箭頭,寫上“潼關,走你”。
潼關守軍本就捉襟見肘,這時候更要抽調人馬緊急布防“禁穀”。
黃巢沒有給他太多時間。
淩晨四點,黎明前的黑暗。草軍發動了新一輪進攻。
張承範奮力抵抗。箭矢用光了,就扔石頭。
從淩晨激戰到下午,又從下午激戰到晚上。
草軍依靠人多的優勢,可以輪換戰鬥,而守軍則隻能連軸轉,饑困交加,苦不堪言。
關外有道天然壕溝,類似護城河,但沒有水。到了夜晚,草軍驅趕著一千多附近村民,充當苦力,挖掘沙土,填平壕溝,然後湧到關下,放火焚關。潼關城樓被大火焚毀,化成灰燼。
禁穀的八百守軍,也被草軍衝破。
當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潼關宣告陷落。
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潼關,滿打滿算兩天多一點,宣告失守。
帝國最後的屏障,長安最後的遮羞布,被草軍掀開。
張承範換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在亂軍中逃走;同守潼關的另一位神策軍將軍王師會,自殺殉國。
張承範逃到半路,才遇到了援軍——來自奉天(今陝西省乾縣)的兩千人。張承範無比落寞,歎息道:“你們,來晚了。”
等退到渭橋,又遇到了田令孜招募的、前來增援神策軍新兵。
敗軍看這些新兵蛋子全都穿著豪華奢侈的皮衣,不禁大怒,罵道:“你們平時待遇優厚,沒有尺寸之功,卻享受榮華富貴,而我們卻忍餓挨凍、跟賊人拚命,憑什麽?”
越罵越氣,最後竟然一哄而上,打劫了這些新兵。隨後,這些敗軍調轉身子,跑進草軍大營,變節投敵,甘做“帶路黨”,為草軍做向導,指引著他們進攻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