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三從叔曾祖
皇太三從叔曾祖
一招鮮,吃遍天。田令孜最擅長的就是躲在幕後,操控台前木偶,以上帝視角安排一切。
成功了,坐享其成;失敗了,棄木偶保幕後。屢試不爽。
現在,田令孜被推到了第一線,成為眾矢之的。無奈之下,田令孜使出金蟬脫殼,以退為進。
田令孜主動向“楊派”示好,重新提拔重用了楊複恭。
楊複恭擔任了左神策中尉、觀軍容使,幾乎掌握了中央禁軍指揮權,之後大肆排斥“田派”,首當其衝的就是“隨駕五都”。
麵對“楊派”的反撲,田令孜無動於衷。田令孜在向楊複恭傳遞一個信號:我認輸了,我退出,不玩了。
田令孜主動要求外放,以西川監軍宦官的身份,離開中央,投靠了西川陳敬瑄。
田令孜走了。興元的楊複恭忙著撿拾中央的權力,而鳳翔的朱玫則繼續積極運作李煴登基。“兩個中央”的局麵即將形成。山無二虎,國無二主。一場激烈的皇位爭奪戰是在所難免的。
毫無懸念,這將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政治鬥爭,這是兩位李姓皇族的內鬥,其本質是兩位“天子”扛把子,無數藩鎮選邊兒站。在它麵前,以往的任何政治鬥爭都是小兒科,什麽“牛李黨爭”、“保研黨”、“田楊之爭”……都是渣渣。
然而它又存在先天缺陷,是畸形的,不合法的。
首先,唐僖宗西逃鳳翔,理由是躲避軍閥李克用的威脅。
然而人家李克用不僅沒有進犯長安,反而主動撤退到河中,繼而撤回到河東太原府。長安受到威脅的理由不成立了。唐僖宗卻沒有回到長安,而是繼續南下興元。理由呢?是遭受了朱玫、李昌符的威脅。
可人家朱玫、李昌符是奉了朝廷(宰相)的命令,前來迎接聖駕的。僖宗逗留興元府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甚至自相矛盾。
所以,“興元流亡政府”的合法性一直飽受爭議。故而朝中的文武百官一致抵製興元流亡政府,地方藩鎮也聯合抵製。
當時,地方的貢賦全部送到長安,而不送興元,也證明了“興元流亡政府”沒有得到地方藩鎮的認可。“興元流亡政府”幾乎斷絕飲食,所以之前田令孜才不得不哀求王重榮,以赦免他所有罪責為交換條件,換來了十萬匹絹,以解燃眉之急。
其次,我們再看鳳翔的李煴。
與“中山靖王劉勝之後”出道的劉備一樣,李煴以“肅宗之後”出道。李煴的高祖是唐肅宗李亨,曾祖是襄王李僙。咱們就從肅宗李亨開始往下捋一捋:
代宗李豫——李亨長子
德宗李適——李豫長子,李亨長孫
順宗李誦——李適長子,李亨曾孫
憲宗李純——李誦長子,李亨玄孫
穆宗李恒——李純三子,李亨五世孫
敬宗李湛
文宗李昂
武宗李炎——以上三人皆李恒之子,李亨六世孫
宣宗李忱——李純十三子,李亨五世孫
懿宗李漼——李忱長子,李亨六世孫
僖宗李儇——李漼五子,李亨七世孫
稍微有點兒意思的是唐宣宗李忱,不是父死子繼,也不是兄終弟及,而是侄死叔繼,“皇太叔”即位。
李煴是李亨的玄孫,跟憲宗李純平輩。也就是說李煴是唐僖宗曾祖父輩兒的人。
別急,唐僖宗恐怕還不能直接管李煴叫“曾祖父”或“叔曾祖父”。嚴謹的分析如下:
首先從平輩兒的憲宗李純與李煴的關係開始入手。
憲宗李純與李煴同高祖父(李亨),不同曾祖父(李豫,李僙)。
即二人的曾祖父輩兒是親兄弟,同父異母;祖父輩兒是堂兄弟(亦稱“從兄弟”),那麽父輩兒是從堂兄弟(再從兄弟);再到李純、李煴這輩兒,他倆就是族兄弟(三從兄弟)。
憲宗李純是唐僖宗的曾祖父,所以李煴便是唐僖宗曾祖父的族兄弟(三從兄弟),因此,僖宗對李煴的書麵稱呼應該是——“三從叔曾祖父”。
全世界隻有中文能清楚的表達這種宗族倫理關係,六個字表述二人山路十八彎的血緣關係。
侄子死了,可以傳給叔叔,因為有“皇太叔”先例。曾孫子死了,傳位給曾祖父的,亙古未有,而傳給“三從叔曾祖”的更是聞所未聞。
“皇太三從叔曾祖”?滑天下之大稽。
僖宗不管是晏駕歸西,還是退位讓賢,皇位都不可能輪到李煴頭上。
劉皇叔可以勉強繼承漢獻帝的江山,但“李皇三從叔曾祖”是不可能繼承唐僖宗社稷的。
扒了茅房蓋樓房,打根兒上就是臭的。
田令孜老謀深算,深知這是一出肮髒齷齪的政治鬧劇,是一池渾水,越蹚越渾,深陷其中難免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無論成敗,都將背負千古罵名,避之猶恐不及。
所以,田令孜向“楊派”示弱的行為乍一看,似乎是“田派”勢力的的集體投降,其實是他以退為進,故意把“楊派”推到風口浪尖之上,推到渾水的漩渦中心,讓楊複恭成為口誅筆伐的目標。
西川,是田令孜韜光養晦的首選目標。在陳敬瑄的多年經營下,西川已經成了田令孜的避風港。躲在這裏,隔岸觀火,積蓄力量,等待坐收漁翁之利。
耍權術,田閹是王者。
國無二主
朱玫扶持李煴強行上位,另立朝廷,走出一步險棋。
為了獲得支持,朱玫廣布恩惠,從中央到地方,一律升官加爵,向全天下行賄,隻求天下承認李煴的帝位。
這一招還是很有殺傷力的。
雖然李煴是天子的“三從叔曾祖”,但畢竟是高祖、太宗血脈,李姓皇族。藩鎮軍閥反正是向李唐皇室效忠,管你是皇太子、皇太弟、皇太叔,還是皇太三從叔曾祖……何況還能得到實惠,加官進爵。支持!
絕大多數藩鎮、地方官員都明確了態度:要緊密團結在以李煴同誌為核心的新一屆領導班子周圍。
特別是淮南高駢,直接上疏勸進:昏君無道,奸佞擅權,您老人家早就該主持正義啦!
光啟二年(886)十月,在文武百官的擁護、勸進下,李煴終於正式登上皇帝寶座,改光啟二年為建貞元年,給唐僖宗上了尊號:太上元皇聖帝。
這一幕還真的致敬了他的高祖父,肅宗李亨。
當年,唐玄宗李隆基避“安史之亂”,駕幸蜀地,其子李亨趁機在靈武登基,遙尊玄宗為“太上皇”;現在,唐僖宗同樣逃亡蜀地避難,李亨玄孫趁機登基即位,遙尊僖宗為“太上元皇聖帝”。
希望討個好彩頭吧。
新君登基,天下藩鎮有人支持,有人反對。
在表麵的數字上看,支持者遠大於反對者,但實際情況卻是支持者不是真支持,反對者是真反對。
其中一個反對者,是河東李克用。
李煴給李克用送去詔書,雲:皇上逃到半路,遭遇衛隊嘩變,不幸駕崩;文武百官及地方全都擁戴我承繼大統,我現……朕現在是皇帝了,愛卿要乖喲。
李克用征求智囊團的意見。
謀士蓋寓勸李克用萬萬不可接受李煴的“詔書”,因為天下人早就被田閹一黨帶了節奏,製造輿論,把此次天子出逃的鍋甩到你頭上,說是河東李克用逼駕,致使天子出奔。現在你要是承認了李煴,就等於扣穩了這個屎盆子,成了廢掉、逼死僖宗的罪魁禍首。稱帝的好事兒沒你的份兒,而罪過卻由你全兜著……不管天子是否真的駕崩,你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誅殺朱玫、罷黜李煴,把這口黑鍋甩給他們,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李克用恍然大悟,大罵朱玫用心險惡,於是當眾焚毀李煴的偽詔書,囚禁李煴的使節,昭告天下:朱玫欺君罔上,造謠天子駕崩,我已動員本鎮三萬精兵,討伐罪人朱玫!
與此同時,河中王重榮也在楊複恭的勸說下表明了態度:堅決擁護唐僖宗,反對李煴,並且也積極準備征戰事宜。
關東最強軍事聯盟,王重榮、李克用,再次把矛頭對準了長安,這一次是要趕走偽君,迎回唐僖宗,以贖前駕之罪。
而擁立李煴的主體——關西集團,卻發生了分裂。
朱玫心胸狹隘,目光短淺,在擁立李煴的過程中,自稱“大丞相”,大權獨攬,獨吞革命勝利果實,而將自己的親密戰友——李昌符排除在核心權力圈之外。
分贓不均,使李昌符大為不滿,心生怨恨,於是偷偷聯絡興元流亡政府,表示擁立李煴全是朱玫一人所為,自己沒有參與,並表示堅決擁護唐僖宗,反對朱玫、李煴的偽政權。
唐僖宗大喜,立刻下詔,加授李昌符檢校司徒,位列三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很好嘛,李昌符同誌,戴罪立功去吧。
外有強藩威脅,內有友軍分裂。朱玫卻還沉浸在“開國元勳”的美夢中,派部將王行瑜率軍追趕唐僖宗,要將僖宗斬草除根,永除後患。
王行瑜攻克大散關,一路南下,逼近興元府。僖宗岌岌可危。
李克用及時給僖宗吃了一顆定心丸,派人送來奏章,說自己已經率軍渡過黃河,即將鏟除叛逆,迎接聖駕還宮。
僖宗將這份奏章置姐姐讚轉發,一舉打破了先前的謠言。之前,人們一直誤以為李克用與朱玫狼狽為奸,共同驅逐僖宗、擁立李煴,看到李克用的奏章,人們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在奏章的最後,李克用照樣是祥林嫂附體,不厭其煩地控訴朱溫的卑劣行徑,痛斥“上源驛事變”的罪惡,哥碰的不是瓷,是寂寞。
僖宗當然明白這是李克用的含蓄婉轉,於是讓楊複恭在回信中強烈暗示道:“別急,等這事兒忙完了,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王重榮、李克用原本就與“楊派”交好,很輕鬆地結成了統一戰線,楊複恭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僖宗朝廷與關東聯軍之間的友誼橋梁。
楊複光的幹兒子們也獲得重用,其中楊守亮奉命率兩萬人馬與王重榮、李克用會師,共同討伐朱玫。
在興元府的西麵,大唐峰,朱玫麾下悍將王行瑜與興元部隊發生激戰。
對於僖宗來說,“大唐峰會戰”至關重要,是“興元流亡政府”生死存亡之戰,天下藩鎮們正死死盯著此戰的結果,隨時準備根據戰果改換門庭,選邊兒站隊。
“大唐峰會戰”如同“龍尾坡會戰”和“梁田坡會戰”一樣,政治意義遠超其軍事意義。對於僖宗來說,大唐峰會戰,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另外,大唐峰,也是以“大唐”國號為名,更不可在此山下有辱國體。
所以,興元流亡政府對參戰將士們不吝賞賜。
一位叫宋文通的禁軍將士表現出色,屢立戰功,於是唐僖宗除了給他升官之外,還給了他最高榮譽——賜國姓,賜名。從此,宋文通就有了一個更響亮的新名字:李茂貞。
李茂貞,在“大唐峰會戰”中正式出道,並在將來一段時間成為叱吒風雲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