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再收魏博
【再收魏博】
昭宗登基的第二年春節,大年初一這天,文武百官給昭宗皇帝呈獻尊號:聖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
不用記,都是馬屁。
昭宗意氣風發,躊躇滿誌,改年號為“大順”,要給接下來的一番大作為討個好彩頭。
那時候,“草賊餘孽”秦宗權剛剛被斬首,田閹一黨剛遭清算,帝國大有否極泰來之中興跡象。
然而這卻是曆史的“拉高出貨”,年少輕狂的昭宗被狠狠地割了一把韭菜,幾乎輸得精光。
大順之年是一個重要拐點,繼“李煴篡位”的低位震蕩吸籌之後,毅然決然地懸崖式暴跌。
各大藩鎮利用這次橫盤震蕩完成了原始積累,紛紛解套、獲利出逃,賺得盆滿缽滿,隻有金牌基金經理——昭宗,被埋在穀底,淪為天下笑柄。
我們沒有必要一一梳理這些獲利盤,因為有兩位關東大佬幾乎主導了全局,兩位大佬之間的龍虎鬥也主導了曆史脈絡的未來走向,幾乎能夠以偏概全。
這兩位關東大佬就是李克用和朱溫。
李克用奮他們祖上好幾世之餘烈,逐漸在河東太原府站穩了腳跟,並且成功粉碎了中央與地方的聯合圍剿行動,鞏固捍衛了河東勢力,重挫朝廷銳氣,逼迫朝廷改換內閣。
稍作休整之後,李克用乘大勝之餘威,繼續猛攻雲州赫連鐸。赫連鐸招架不住,棄城逃往吐穀渾部落,之後輾轉逃奔幽州,投靠了盧龍李匡威。
李克用掃清了北部威脅,成功向北拓寬了疆域,開始威脅河北諸鎮。
垂涎河北的不僅有李克用,還有他的老朋友朱溫。
如果說河北諸鎮是李克用嘴邊的肥肉,那麽這塊肥肉在朱溫眼裏則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
對於朱溫來說,河北諸鎮既是李克用的防禦屏障,又是李克用南下的橋頭堡,如果河北諸鎮臣服於河東,那麽李克用進可攻、退可守,穩操戰爭主動權;而朱溫無論是東征徐州,還是南掠淮南,始終存在被河北夾攻的危險。
頭懸利刃,還真不是朱溫的杞人憂天。
兩年前,魏博兵變,羅弘信上台,被迫與朱溫修好。朱溫自認為可以將魏博當做防火牆和灘頭陣地,在未來與李克用爭雄時處於主動地位。然而事實卻截然相反。
李克用吞並東昭義時,朱溫打算借道魏博馳援東昭義,魏博羅弘信堅辭不肯,最終導致李克用將東昭義成功吞並;朱溫征討徐州、分兵淮南時,魏博羅弘信卻對李克用開放領地,允許五百沙陀騎兵馳援徐州。
前後兩件事,足以證明魏博羅弘信對朱溫的三心二意和對李克用的真心實意。所以前文說五百河東援軍出現在徐州戰場,對朱溫來說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魏博軍對待李克用、朱溫態度,是河北諸鎮的典型態度。
當張浚聯合天下藩鎮討伐李克用的時候,朱溫以正東方麵軍總司令的身份再次向魏博提出借道、借糧、征調戰馬的要求,不出意外地又被羅弘信無情拒絕。
河北諸藩對中原事務不甚感冒,他們不願插手中原紛爭,更不願被中原強藩吞並,一句話概括,他們的訴求就是維持現狀,光榮孤立。
朱溫與河北諸藩素無往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相反,李克用倒是屢次插手河北事務,幹涉河北地區“內政”。河北軍閥卻又為何愛憎不分,甘心抖M?
因為維持現狀、讓李克用和朱溫形成戰略平衡,是河北諸藩繁榮穩定的基本前提。他們無怨無悔地偏袒“仇人”李克用,是有深層次的政治考量的:
如今,朱溫控製了河陽地區,黃河的幾個重要渡口均在朱溫的掌控之中,又有東都洛陽作為戰略縱深,所以北渡黃河襲擊昭義地區、威脅河東,對朱溫來說是手到擒來的;而對於李克用來說,要想襲擊朱溫,最佳的選擇隻有借道魏博。
如果李克用想要吞並河北,那麽朱溫絕不可能坐視不管,否則他將會麵臨被李克用三麵合圍的危險窘境。
也就是說,即便河北諸藩得罪於朱溫,出於自身安危的考慮,朱溫也會義無反顧地幫助河北。幫助河北就是幫助他自己。
這就是河北諸藩的政治博弈論。間於齊楚,夾縫求生。
讓我們把地圖標尺再放大一圈,東麵的鄆州朱瑄、兗州朱瑾、徐州時溥,南麵的淮南孫儒、宣州楊行密……中原的幾大藩鎮勢力均深諳此道。如果一方攻擊另一方,被攻擊方總能聯合攻擊方背後的第三方,圍魏救趙;也總能找到自己背後的第四方尋求支援,唇亡齒寒。
明白了這個道理,唐末藩鎮兼並的亂局就會瞬間清晰起來,所有看似雜亂無章、敵友互換的軍閥混戰,都遵循這條規律。這就是捋清唐末藩鎮混戰的金鑰匙。
當魏博羅弘信再次拒絕朱溫借道、借糧、征馬的消息傳來,朱溫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是拍案大笑,“羅弘信,你咬鉤了!”
朱溫認識到了魏博羅弘信對自己的威脅後,就謀劃著一場針對魏博的軍事行動,以消除這個隱患,卻苦於沒有正當借口。
正值朝廷對李克用四麵合圍,在謀士敬翔的謀劃下,朱溫故技重施,再次釣魚執法。不僅要向魏博借道,還要征集他的糧草輜重,總之,一定要確保這些請求是羅弘信無法答應的。是的,朱溫就是要羅弘信說“不”。
隻要羅弘信敢說半個“不”字,那就是違背朝廷旨意,朱溫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替朝廷鏟除逆賊。
這年臘月,朱溫調集重兵,在滑州完成集結,之後便渡過黃河,撲向魏博。
丁會、葛從周組成先鋒縱隊,掃除北麵障礙,打通通往魏博總部——魏州的道路;龐師古、霍存負責掃清西麵的據點,保障大軍側翼安全;朱溫親率中堅大軍向北推進。
半個月之內,朱溫五戰五捷,挺進到永定橋,魏州門戶頓開,再也無險可守。
羅弘信大驚失色,人都說李克用所向披靡,這朱溫也不是等閑之輩啊。急忙派使節攜帶大量金銀珠寶向朱溫求和。
朱溫爽快地答應了求和請求。
羅弘信親自到汴軍大營負荊請罪,朱溫出營數裏相迎。雙方領導人進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互致問候,在關鍵性問題上達成了一致共識。
麵對魏博羅弘信的背信棄義,朱溫同誌親率大軍以理服人,當羅弘信賠禮道歉時,朱溫沒有趕盡殺絕,而是主動停火,歸還戰俘和土地,以實際行動向羅弘信證明汴州宣武軍強大的軍事力量和寬廣的胸襟。
羅弘信感激涕零,表示一定會痛改前非。並提出想要跟朱溫結拜為異姓兄弟。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朱溫當即設擺香案。黃天在上,厚土在下,羅弘信與朱溫願結金蘭之好,歃血為盟。
羅弘信比朱溫年長幾歲,在家排行老六,故而朱溫以兄長事之,稱他為“六哥”。
朱溫恩威並施,收服了魏博羅弘信。
在徐州時溥、兗鄆二朱、淮南孫儒尚未解決之前,朱溫是無力吞掉魏博的。河北諸鎮也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的發生,更不用說還有河東李克用了。
所以朱溫這次針對魏博的軍事行動明顯區別於對兗、鄆、徐的態度,其戰略目標就是讓羅弘信心悅誠服地歸順汴州。
朱溫信守諾言,及時從魏博撤軍,表麵上是對羅弘信展示寬大的胸襟,其實是為了防備河東李克用。
等到李克用進攻雲州赫連鐸的消息傳來,朱溫才敢長舒一口氣,把這支勁旅從河陽地區調往東麵,繼續完成他的主線任務——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