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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昭宗複辟

  【昭宗複辟】


  得到朱溫的暗中撐腰後,崔胤開始緊鑼密鼓地謀劃。他也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這個突破口還是相當有意思的。


  壞人壞得並不徹底,好人也好得不夠純粹。


  發動政變的始作俑者是“核心四閹”——劉季述、王仲先、王彥範、薛齊偓。前兩位分別掌握著左、右神策軍,擁有禁軍兵權;後兩位是樞密使,主管接受、轉達奏章和轉達皇帝命令,相當於宦官界的“宰相”。


  神策軍總指揮與樞密使相勾結,是宦官集團強力部門的強強聯合,發動政變是分分鍾的事兒。


  政變階段性成功後,劉季述小人得誌的嘴臉一覽無餘,欺淩君上,恃威弄權,濫賞濫殺,活躍在舞台最前,存在感十足,是“核心四閹”的流量擔當。然而這隻是外人的觀感,在宦官所仰仗的禁軍體係中,真正的流量擔當卻是王仲先。


  據史料描述,王仲先聰明而嚴苛,明察秋毫而又憤世嫉俗,多年來耳濡目染禁軍中的貪腐墮落,等他成為右神策軍總指揮之後,就扮演起了“紀檢委”的角色,重拳出擊,打擊禁軍將士們的貪贓枉法等行為,並通過嚴刑拷打(痛錘之)的方法追索贓款。


  有關這位宦官“紀檢委”的史料實在過於貧瘠,我們也無從考證被追回的贓款的去向。換句話說,我們不知道王仲先是真的鐵麵無私,還是“黑吃黑”。我個人十分願意相信是前者,這樣的曆史才更豐滿、更立體,才更像真實的曆史。


  在君臣大義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卻在打擊違法亂紀問題上毫不手軟。自己大逆不道,卻不允許別人貪汙受賄。既矛盾又立體。


  王仲先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忘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王仲先對中央禁軍的整頓工作使得禁軍將士人人自危(頗不自安),而在這其中,就有一個叫孫德昭的下級軍官。


  孫德昭是禁軍中的一個下級軍官,與同事董彥弼合謀貪汙了五百萬(盜沒錢五千緡),被王仲先查出,然後被“王仲先三連”:批鬥大會、嚴刑拷打、依法追贓。特別是對孫德昭、董彥弼這類沒有背景、沒有靠山、沒有根基的小人物,法當從嚴,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拔出蘿卜帶出泥(株連甚眾)。


  孫德昭也就因此記恨王仲先,與狐朋狗友們喝酒的時候,提起此事就恨得咬牙切齒,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一切都被崔胤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於是派出心腹石戩,與孫德昭秘密接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石戩看似無意地把“王仲先”引入話題,孫德昭果然又是氣炸連肝肺、銼碎口中牙,恨不得把王仲先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石戩順風點火,說幽辱天子的罪魁就是劉季述與王仲先兩位閹豎,如果能殺了二閹,恭迎昭宗回鑾,豈不是國家頭號大功臣?生前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死後也將名標青史,何樂而不為呢?


  把挾私報複上升到國家大義的層麵,把孫德昭捧得高高的。


  麵對這頂高帽,孫德昭顯然動了心,但也如實相告道:“實不相瞞,我早想弄死他們,可無奈人家位高權重,我一個小小的下級軍官,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石戩湊近一些,低語道:“宰相大人運籌帷幄,早已設計好了,就差你這個急先鋒。”


  孫德昭抑製不住心中喜悅,“如果真有相爺撐腰,我孫某人就敢挑這個頭!”


  石戩向崔胤做了匯報,崔胤當即撕下自己的衣服,親筆寫下指令,密封在一個蠟丸中,讓石戩帶給孫德昭。


  孫德昭見此信物,心花怒放,急忙與董彥弼聯絡,二人一拍即合,又秘密聯絡了另一位低級軍官周承誨,三人達成密約:以新春佳節為期,分頭行動。


  幾天後,就是除夕夜,當長安城沉浸在辭舊迎新的喜慶氣氛中時,三人各率本部兵馬,在夜幕的掩護下,埋伏在了安福門附近,等待新年一血。


  大唐光化四年(901)正月初一,王仲先進宮朝見,剛走到安福門,忽然被一隊人馬攔住去路,為首之人正是孫德昭。


  王仲先大怒,不及發作,便被孫德昭砍下了人頭。


  功勞可不能被別人搶了。孫德昭顧不上歡呼雀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少陽院,拍門大喊:“皇上,逆賊已經被我殺了,請您出來勞軍啊!”


  何皇後擔心其中有詐,便向門外呼喊道:“如果真是這樣,就把賊人的首級扔進來看看。”


  孫德昭趕緊把人頭遞進去,“逆賊已經伏誅,皇上出來吧。”


  昭宗與何皇後這才相信,命人砸毀大門。


  崔胤把昭宗迎接到長樂門樓,率文武百官入朝道賀。


  在孫德昭截殺王仲先的同時,周承誨突襲了劉季述,將劉季述、王彥範等主謀活捉,押往長樂門樓。


  昭宗正要責問,劉季述等人就已經被亂棍打死。


  周承誨不夠聰明,這事兒怎麽能抓活的呢?劉季述等閹黨是靠禁軍力量完成的政變,劉季述難道會獨自抗下所有罪責?他甘當背鍋俠?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能讓他“胡說八道”。


  另一位主謀薛齊偓聽到風聲,投井自殺,屍體被拉出來,砍掉腦袋。


  劉季述、王仲先、王彥範、薛齊偓“核心四閹”均被滿門抄斬,誅三族,其黨羽二十多人也遭誅殺。


  參與政變,王仲先是壞人嗎?是,但壞得並不徹底;撥亂反正,孫德昭是好人嗎?是,但好得不夠純粹。


  宦官們保護著幼主躲進左神策軍,並獻出了傳國玉璽。


  昭宗對自己的這位太子還是很垂憐的,說他隻不過是一個8歲大的小屁孩兒,是被叛徒脅迫登基的,他隻是個孩子呀,他沒過錯。於是命他仍舊返回東宮,恢複其原封爵——德王,恢複原名——李裕。


  賞:孫德昭靜海節度使(總部安南府,今越南首都河內),賜名李繼昭;董彥弼寧遠節度使,賜名李彥弼;周承誨嶺南西道節度使,賜名李繼誨。並得繪像淩煙閣之殊榮。


  三人的節度使之銜兒隻是掛名,並不真的到兩廣、越南赴任,而是留在京師,擔任宮廷護衛,昭宗非常信任他們,對他們的賞賜也是非常優厚,幾乎把庫房搬空(“賞賜傾府庫”《資治通鑒》;“竭內庫珍寶賜之”《新唐書》),而且三人還都加了宰相頭銜(同平章事),當時被人們並稱為“三使相”。


  崔胤作為撥亂反正的幕後策劃者,也得到了賞賜,昭宗賜他進位司徒(位列三公),而麵對幾乎是文官的最高榮譽稱號,崔胤選擇了高風亮節,堅決辭讓。


  不僅固辭了“司徒”,崔胤功成而不居,把功勞都推給他人,他率領百官“待罪”,老淚縱橫,滿麵含羞帶愧,“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受閹人之辱,臣居大位,不能討奸……幸虧朱溫同誌首奮忠貞,聯合孫德昭等擒戮妖逆……”


  “大大滴忠臣!”昭宗愛死崔胤了,雖然沒有明確賜予“讚拜不名”,但無名而有實,從此“見或不名,以字呼之,寵遇無比”。


  朱溫得到劉季述被誅殺的消息後,立即把程岩的雙腳打斷,戴上手銬腳鐐,與劉希度、李奉本等一同械往京師,斬首。


  這位程岩,也是汴州駐京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參與了劉季述的政變,是政變的重要參與者,曾幫劉季述遊說過李振。政變當天,程岩曾粗暴地拖拽昭宗,大逆不道。朱溫決定支持崔胤之後,就將程岩召回汴州,直到崔胤事成,才將程岩折足送往京師。


  不得不說朱溫真是做了兩手準備的,如今大事已成,才趕緊祭出程岩,撇清與劉季述閹黨的關係。


  為酬謝朱溫的反正之功,昭宗將朱溫的封爵由兩字郡王(東平郡王)升為一字並肩王(梁王)。


  朱溫從此對李振更加器重。李振與敬翔,成為朱溫的兩大智囊,如同臥龍鳳雛之於劉備。


  至此,劉季述的政變隻維持了不到兩個月,就被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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