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第一階段
【第一階段】
董璋以征服者的姿態接管閬州,掌握著一城軍民的生殺大權。在將仇人李仁矩滿門抄斬後,又有一人被押解到董璋麵前。
此人名叫姚洪,原為後梁小將,隸屬董璋帳下,是董璋的老下屬。如今率領一千人駐防閬州。
董璋在正式進攻前,曾派間諜攜帶書信前去策反,想讓他充當自己的內鬼。不料姚洪根本不買老長官的賬,把密信直接丟入茅廁。
閬州被攻克後,姚洪被生擒,押到董璋麵前。
董璋厲聲嗬斥,“是我把你從一個低微的士卒提拔為軍官的,我待你甚厚,你為何負我?”
姚洪瞠目大罵道:“老賊!從前,你在汴州李讓家裏當奴仆的時候,每天打掃馬糞,主人才賞你一片吃剩下的烤肉,你就感激不已。如今,天子提拔你當一方藩鎮諸侯,難道不算‘待你甚厚’?你能負天子,我就不能負你?我寧可站著為天子而死,也不願跪著為賊奴而生!”
姚洪視死如歸,張嘴一個“賊奴”,閉口一聲“叛徒”,句句戳心,字字揭短。
董璋大發雷霆,命人當堂支起一口大鍋,燒一大鍋沸水,十名壯漢一邊割姚洪的肉,一邊現場吃人肉火鍋。
姚洪至死罵不絕口。
姚洪的英雄事跡傳回到洛陽,李嗣源被感動地痛哭流涕,將姚洪的兩個兒子提拔為禁軍將領,並給了他們家極為豐厚的賞賜,號召全國將士向姚洪同誌學習。
歐陽修編纂《新五代史》時,將姚洪編入《死事傳》。精忠長耀史冊上,萬丈光芒。
李嗣源很幽默,或者說對孟知祥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在下詔削奪董璋一切在身官職爵位之後,又下詔任命孟知祥為“西南麵供饋使”,協助王師征討董璋。
李嗣源不知道的是,孟知祥剛剛又寫了一篇檄文,題為《收閬州示西川榜》,在那個信息傳播不發達的年代,這就相當於報紙頭版頭條,熱搜榜第一。這篇檄文同樣頗具水平,我們依舊來節選賞析:
“昨者兩川以朝廷自生疑貳,不體忠良,信讒賊之間言,致諸侯之離德。”
——開篇第一句,同樣是甩鍋,把戰爭責任完全推到朝廷頭上。無端猜忌、官逼民反,這是政治基調,正式場合下一切“答記者問”的標準句式。
“始則閬州節度使李仁矩,兩來奉使,頻此覘窺。謂於果、閬之間,便是控臨之地,妄興謀畫,濫置節旄,及奸計之遂心,猶陰邪而未已……自為戎首。”
——李仁矩是戰亂元凶,壞到家了,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新建軍鎮、窺伺東川的奸計已經得逞了,還不能滿足他陰邪的內心。
“所以東川相公……連興貔虎之師,共破豺狼之窟……親領兩川大軍……”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麵對李仁矩的步步緊逼和朝廷的姑息縱容,董璋終於對閬州發動了進攻。
“……天讚兵威,人葉勇力,遂至元凶斬首,同惡就擒。我師四合以環圍,逆壘一攻而瓦解……”
——瞧咱們兩川的戰鬥力,多牛B。
“……便乘勝前進,攻收利州,隻期反掌之間,更俟克敵之捷。”
——東川兄弟這麽給力,打了個開門紅,咱西川也別拖後腿,利州,走你!
這就是我喜歡讀宣戰詔書、檄文、露布等原因:
篇幅不長,短小精悍,思路清晰,邏輯縝密,絕不拖泥帶水。短短幾行字,甩鍋、推責、指控對手、狡辯開脫、諷刺挖苦、提升我軍士氣……一氣嗬成,而且引經據典,全是駢四儷六、四六八句,互文、頂針、對仗……各種修辭手法目不暇接。最誇張的時候,上下句十個字,能暗藏四個典故……
這就是文化人罵人,不帶髒字,卻能把人罵個狗血噴頭,罵得啞口無言,甚至當場氣死。諸葛亮罵死王朗,至今猶作表情包。
李嗣源調兵遣將,讓自己的女婿、大將石敬瑭掛帥(東川行營都招討使),夏魯奇為其副手;王思同為先鋒官。
董璋是真不想反,或者說他真的有所顧慮,這就是他留在朝廷當人質的兒子——董光業。這也是安重誨得寸進尺,拒絕對東川綏靖妥協、隱忍姑息的重要原因,也是導致李嗣源輕信安重誨而產生嚴重戰略誤判的原因之一。
安重誨、李嗣源認為隻要把董光業抓在手裏,董璋就不可能造反。所以朝廷不用對董璋太客氣,不用遷就、姑息他。就欺負你了,有脾氣嗎?有本事你造反啊——臥槽,真反啊?
朝廷把董光業妻子兒女全部斬首。
首戰告捷,拿下閬州的兩川將士有些膨脹了。
董璋派西川將領孟思恭進攻集州。孟思恭輕敵冒進,戰敗而歸。董璋大怒,“折我士氣,喪我軍威,若不是看在友軍的麵子上,我一定軍法處決你。滾吧!”董璋不想破壞盟軍友誼,把敗軍之將孟思恭遣返回成都。
孟知祥免除了孟思恭的一切官職,回家麵壁思過,做深刻的反省。
兩川的這次合作非常默契,那就是兵分兩路,各自為戰,沒有統一的總指揮。隻有一個既清晰又模糊的指導綱領,那就是趙季良提出的,先拿閬、遂,再控劍門關。
於是,東川董璋負責北部半場,拿閬州、控劍門關,防止中央軍從陸路入川;西川孟知祥負責南半場,拿遂州、控製長江沿線,防止中央軍通過水路入川。
西川孟知祥派李仁罕進攻遂州,形成牽製力量,使遂州援兵無法北上增援。
遂州節度使夏魯奇閉城堅守。孟知祥征調了兩萬資州民兵,化身工兵,在遂州城外興築圍牆,對遂州城實施物理隔絕。
夏魯奇命騎兵總指揮康文通率騎兵出城迎擊,阻撓圍城工程的進展。閬州失陷的消息卻在此時傳來,康文通率領騎兵部隊出城後,直接向李仁罕繳械投降。
夏魯奇隻能坐視被圍,但他依然頑強抵抗,等到援軍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