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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親舊幫

  開封府尹,即首都市長,說起來似乎也是“大官”,但實際工作基本就是居委會大媽、中級人民法院審判長,日常工作就是調解鄰裏糾紛,高光時刻也無非是殺幾個陳世美。總之,與國家大事基本絕緣了。


  桑維翰的政治生涯被判了死刑。


  桑維翰心灰意冷,他懂了,不是“親舊幫”多麽強大,而是石重貴對老臣們的猜忌太深。他要麵對的不是一兩個奸臣的陷害,而是一場凶險萬狀的政治鬥爭。隻是丟官罷職,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他應該回家燒高香,感謝祖宗積德。


  於是,桑維翰又以舊病複發(腳氣)為由,閉門謝客,也不再出席官方活動或上流社會的私人宴會。


  桑維翰全麵投降了。


  劉煦、李崧等替桑維翰鳴不平,他們找到馮玉,說桑維翰乃兩朝元老,現在既解除了他的兵權,又罷免了他的宰相,那總該給他一個軍鎮吧,為何要把他擼成一個街道辦事處主任,去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馮玉冷冷道:“不給他一個軍鎮,是怕他擁兵自重,割據叛亂!”


  劉煦、李崧哭笑不得,“他一個手無寸鐵的念書人,怎麽可能叛變?”


  馮玉口不擇言,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即便他自己不會叛變,也會煽動別人叛變!”


  之所以說是大逆不道,是因為馮玉口中的“別人”乃是先帝爺石敬瑭,“河東戰爭”中,石敬瑭勾結契丹、推翻後唐計策的設計者和推動者,就是桑維翰。


  在後晉時期,馮玉一黨賣官鬻爵,把後晉政治搞得烏煙瘴氣,滋生了許多像杜重威一樣的寄生蟲,貪婪地吮吸百姓的血汗。但是若要評選“天下第一貪”,杜重威還要讓出頭把交椅,後晉石重貴時期的全國首富,名叫趙在禮。


  趙在禮可以說是後晉政權的祖宗了。李存勖末年(926)貝州兵變,軍士皇甫暉刀架脖子,逼迫軍官趙在禮當叛軍頭領,變軍自貝州出發,占據魏州。李存勖派李嗣源前來平叛,於是有了“明宗入魏”,之後便是“明宗入洛”。


  沒有趙在禮,就沒有李嗣源;沒有李嗣源,也就沒有石敬瑭。所以說,趙在禮是後晉的祖宗。


  自李嗣源開始,趙在禮就獲得了大量封賞,距今的二十年裏,曆鎮滄州、徐州、長安等十幾個藩鎮,且他本身精明有心計,一方麵通過橫征暴斂的手段掠奪百姓的財富,另一方麵則投資做生意,利用官方背景牟取暴利。還不斷給當權者行賄,這就是他縱橫二十年的法寶。


  如今,到了石重貴時期,趙在禮坐擁的財富已經堪稱全國首富了。連石重貴都覬覦他的財富。


  石重貴與趙在禮結為兒女親家,讓皇子石延煦娶了趙在禮的女兒。石延煦、石延寶其實是石敬瑭的孫子、石重貴的侄子,但石重貴效仿石敬瑭,也把這些侄子認做自己的兒子,視如己出。


  趙在禮的橫征暴斂是出了名的,還為中國文化留下了一句成語典故——“眼中釘”。據記載,趙在禮坐鎮宋州時,橫征暴斂使得民怨沸騰,後來朝廷將他移鎮到別處,宋州百姓聽說後歡欣鼓舞,紛紛說這個人終於走了,就像拔掉眼裏的釘子一樣,真爽。趙在禮聽說後,立刻上疏朝廷,請求在宋州多留一年,隨後便在宋州征收“拔釘稅”,按人頭強征,拿不出的就大刑伺候。


  自己的姑爸爸杜重威貪汙腐敗、魚肉百姓,石重貴不管不問,姑息縱容;全國首富、後唐元老趙在禮剝削民眾,石重貴反而與之結為秦晉之好,各取所需。


  難道在後晉石重貴時期,貪汙受賄不犯法嗎?正義感,安排上:

  在開運二年(945)底到開運三年(946)初,石重貴針對官員們的貪腐問題開展了一係列的嚴打:

  開運二年11月,商州刺史李俊落馬,罪名是受賄,“坐受財枉法也”;

  開運三年正月,


  刑部員外郎王洧賜自盡,罪名是挪用公款,“坐私用宮錢經營求利故也”;

  右司郎中李知損貶出朝廷,趕緊滾(馳驛發遣),罪名是公款吃喝、公費旅遊;

  “二王後”、酅國公楊延壽,僅僅因為受賄二百餘匹絹,初審被判死刑。後經有司部門求情,說看在“二王後”的麵子上,不要用死刑了吧,於是二審改為流放。“二王三恪”是石敬瑭開國之初的舉措之一,前文有述。


  有人以此評價石重貴,說他嫉惡如仇,痛恨貪官汙吏、重拳打擊官員貪腐問題……


  石重貴整治貪腐,是隻拍蒼蠅,不打老虎。小小公務員公款吃喝要嚴厲打擊,而封疆大吏們動輒剝削、侵吞數百萬災民的錢糧,不管不問。


  馮玉等“親舊幫”是在開運二年(945)開始得勢,桑維翰是在這一年被排擠出的朝廷,裝模作勢的“嚴打”也是在這一年開展……換句話說,石重貴是在這一年變質的,在時間軸上,這一年是一個分界線,從這年開始,石重貴身上散發出越來越濃鬱的亡國之君氣息。


  為什麽會是這一年呢?


  因為這一年,後晉剛剛取得了兩次戰役的勝利,打破了契丹鐵騎無法戰勝的神話。要知道,耶律德光在這兩大戰役中投入的兵力,幾乎是契丹的全部精銳,舉全國之兵南下,這是連李存勖、李嗣源都沒享受到的待遇。


  勝利衝昏了石重貴的頭腦,使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契丹也不過爾爾,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於是,石重貴開始變得剛愎自用,開始為所欲為,開始放飛自我。他已經從“打天下”的狀態進入到了“坐江山”的情緒。


  打天下時,需要聽逆耳忠言,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一切都以最終結果為導向,不分政治派係和勢力分屬,隻要能為國家做一份貢獻,那就是好同誌;坐江山時,則要以過程為導向,愛國不重要、忠君很重要,你可以不為國家做貢獻,甚至可以損害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但——你必須忠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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