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三冬江上
江霄兒挑了挑眉，由莊強引領著，步入庭院。
可見十多名少年跪在雪地中，手腳被綁上麻繩，由李工頭帶著兩名工人看管。
見江霄兒走進來，李工頭趕忙上前，拱手道：“江掌櫃，您來了！”
江霄兒掃了少年們一眼，隨後看向李工頭，“你去忙吧！”
“是！”
許是見到江霄兒麵露冷漠之態，眉宇間也掛著強者風範，於是孩子們又開始哭喊起來……
“我們不是故意來偷布匹的，隻是家中妹妹被郭員外強行擄走，要納為通房丫鬟，如果攢不夠十兩銀錢，妹妹就.……”
“這位貴小姐，您若是能救出妹妹，我們願意當牛做馬來報答您！”
江霄兒眯了眯眸子。見這些少年穿著單薄，身形羸弱，麵容清臒，顯然是很久沒吃飽飯了.……
再看他們的手腳，皆布滿了凍瘡，頭發淩亂不堪。髒汙得看不出本來的麵貌。
小小年紀竟要承受如此苦難，即便江霄兒心冷如冰，在此刻也悄然融化了……
“莊強！”
“在！”
江霄兒微微歎息，“給他們鬆綁，讓廚房多準備些飯菜，吃飽拾掇幹淨後，帶到主屋見我！”
“是！”
主屋的地籠已經開始燒火了，這種地暖裝置，就像炕洞一樣，搭建完畢，在上麵鋪設一層地板，隻要爐膛燒得滾燙。那麽整間屋子都會溫暖如春。
紫蕭泡了壺熱茶端上來，依次斟滿茶杯，又開始擦擦抹抹，把正堂打掃得一塵不染.……
“霄兒，這些孩子像是城外的流民，爹娘許是在饑荒中餓死了，如今一看，的確有些可憐！”穆昱陽淡淡道。
江霄兒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思忖片刻後，問道：“我見那些流民數量眾多，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大齊國雖然算不上強盛之邦，但安頓這些人，也沒什麽難度，朝廷為何漠視不理、袖手旁觀呢？”
穆昱陽歎了口氣，“朝廷的命令，誰敢不從？至少在皇上的眼中，那些流民都是微不足道的，霄兒也不必因為這等小事，忤逆了皇上的想法！”
“小事？”江霄兒‘砰’地一聲放下茶杯，瞪著穆昱陽，“人命大於天，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孩子、有朋友、有感情的活人，你卻說這是小事？”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
正因為人生太過短暫，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才會顯得彌足珍貴.……
穆昱陽聳了聳肩，苦笑道：“霄兒莫要激動，我方才所說，隻是朝廷做的決定而已，至於那些流民該何去何從，也隻能憑天由命了！”
江霄兒聞言，咬了咬牙，這樣的昏君，有何資格管理國家？
民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如暗窖中的老鼠，泥淖中的螻蟻，熱鍋上的螞蚱，不管怎樣苟活，都難逃朝廷的壓榨和剝削.……
正想著，莊強帶著一眾少年步入正堂，吃飽喝足後，少年們的臉色稍有紅潤，雖然衣衫仍舊破爛，可也少了方才那般狼狽之態。
“江掌櫃，人帶來了！”莊強躬身道。
江霄兒‘嗯’了一聲，看向站在最前麵的尹曉德，蹙眉問道：“說說你們妹妹的事！”
尹曉德顯得有些拘謹，絞了絞破洞的衣袖，訥訥不敢言語.……
穆昱陽笑著道：“你們不必害怕，不管出了何事，江掌櫃都會給你們做主的！”
江霄兒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後眯了眯冷眸。盯著尹曉德，“在不說的話，可就沒機會了！”
尹曉德聽後，‘撲騰’一聲跪了下去，聲音略帶哽咽，講起了妹妹被擄的經過.……
這些孩子曾在官道旁搭建帳篷，旨在向路過的行人和馬車討些銀錢，日子雖然清貧，但好歹還能果腹。
可前些天郭員外乘坐馬車經過，見到尹曉德的妹妹和其他兩個小姑娘，長得是嬌嫩水靈、甜美可人，便動了歪心思.……
於是吩咐隨從，將三名丫頭強行綁走，並放出話來，若想救出妹妹，就準備十兩銀子過來贖人。
少年們本就一貧如洗、身無分文，如今又遭此噩耗，無異於晴天霹靂、雪上加霜.……
念在郭員外在京城的威勢。他們不敢去郭府要人，更不敢擊鼓鳴冤，生怕惹得郭員外火冒三丈，然後殘虐自家妹妹。
兩日前，尹曉德偷偷溜進城去，恰巧看到一家布莊前，停靠著十幾輛馬車，下人們正扛著漆黑發亮的布匹，整整齊齊摞在馬車上，布莊掌櫃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拿放，絕不能出半點閃失.……
尹曉德見狀。既然此物這般珍貴，就說明很值錢，若能偷出來幾匹，變賣銀兩，也可為妹妹們贖身。
於是他多方打聽，最後找到一家規模極小的布莊，描述了黑綢布幡的形狀和樣式，布莊掌櫃高興壞了，當即願意出一兩一匹的價格回收，有多少要多少.……
尹曉德閱曆不深，加之救人心切，便點頭答應了。
糾集所有夥伴，一路尾隨車隊出城，最後來到江霄兒的山莊，才發生了後麵的事情。
江霄兒聽後，長籲一口氣，低聲問道：“這個郭員外又是何人？”
尹曉德抬起頭，吸了吸鼻子。“他是京城富商，聽聞與朝廷大臣還有所勾結。而且郭員外喜好女色，府中侍奉的小妾和通房丫鬟，足足有三四十人……”
江霄兒冷哼一聲，“不過是條發情的野狗罷了！”
尹曉德‘嘭嘭’磕了兩個響頭，哭訴道：“這位貴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吧，她今年才十歲啊，那郭員外禽獸不如，萬一對我妹妹……”
江霄兒揉了揉眉心，歎口氣道：“幫你們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一百個，我們也答應……”
“是啊，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隻要妹妹能平安回來，我們都萬死不辭！”
江霄兒幹笑一聲，擺了擺手，“倒沒那麽嚴重！”
她指了指外麵的暖棚，“想必你們也都看到了，我打算在這棚子裏種菜，如今正缺人手。若是你們願意留下來，衣食住行我都供著，同樣，每個月還有不菲的工錢，你們意下如何？”
這等好事，提著燈籠都找不到。
就算進城務工，各家掌櫃也會嫌棄他們笨手笨腳，沒有經驗，哪怕找個不給月錢的人家做小廝，也沒人願意收留他們.……
如今江霄兒不僅解決了少年們的吃飯問題，順帶著每個月還能賺些零花錢。
老天爺終於開眼了，注視到人間的疾苦，而江霄兒，就是照亮他們迷途之路的‘啟明星’。
“我們願意，我們願意.……”少年們齊齊跪在地上。給江霄兒磕頭，臉上都掛著激動的淚水。
江霄兒點點頭，正色道：“醜話說到前頭，我手下的員工，沒有一個是偷雞摸狗之輩，今後你們留在山莊，若是誰敢行偷盜之事，後果就不用我贅述了吧？”
“江掌櫃請放心，我們定當盡心盡力，恪忠職守！”
“好！”
江霄兒抬了抬手，“你們都起來吧！”
少年們紛紛起身，個個都笑逐顏開、喜不自勝.……
江霄兒又吩咐莊強。“日後這些孩子就交給你了，明日小俊會送來吃穿用物，把他們安排在西廂房便可！”
“知道了江掌櫃！”莊強躬身應道。
忙完一應事務，眼看天色還早，江霄兒便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碧藍色的天空萬裏無雲，如深邃的海洋，翻湧著別樣的光芒；溫泉瀑布下方，匯聚著滾滾熱流，寬闊的水潭一直蔓延到下遊區域，被厚厚的冰層所掩埋。
三冬江上，白如水晶，冷冽的寒風仿佛帶著怨氣一般，拚命撕扯著溫泉散發出的熱流；正因為‘水火不容’，才創造了一片片冰凝飄霧的絕美奇觀……
“霄兒這就回城去？”穆昱陽問道。
江霄兒輕輕頷首，“去會會那個郭員外，我倒想看看，他有幾個腦袋！”
穆昱陽聽後，隱隱有些擔憂，“我陪你去吧，郭員外既然敢當眾搶人，就說明有些手段，霄兒冒然前去，隻怕會……”
江霄兒瞥了他一眼，默默點頭，隨後登上馬車，朝京城方向緩緩駛去。
陽光不被雲層遮擋，把最炙熱的光芒揮灑下來，竟然融化了陽坡上的一片殘雪；枯黃的草地裸露出來，隱約可見潮濕的泥土和搖曳的秸稈.……
元旦過後便是小寒，待進入臘月之時，才會真切感受到冬日的寒冷；天都城的百姓，幾乎閉門不出，就連走街串巷的商販，也縮著脖子站在陽光下，吆喝著並不熱賣的小玩應。
馬車駛入順陽門，直奔郭府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