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攝政王打漁
“堂堂攝政王,竟會差人打漁賣漁?”
他緩道:“微臣不若國舅等人,在京都城內有良田,有旺鋪。微臣以前過慣了窮日子,是以,便一心想得富裕安穩,思來想去,便差人養漁打漁了,如此,不止微臣兜裏進了金銀,便是青州一代的漁民,也有金銀入囊呢。”
說著,微微一笑,語氣突然有些幽遠,“不瞞長公主,比起京都城內的繁榮,青州,倒更像是避世清寧之地,那裏,特別是春日或是秋季,定山花爛漫,或山楓成片,景致壯然,再則夜裏,河上,定燈火處處,漁舟唱晚。若有機會的話,長公主可去看看,定不負此行。”
“如此說來,攝政王對青州之地倒是極喜。”
他抬眸朝思涵掃了一眼,勾唇笑笑,瞳孔也驀地有些幽遠,卻突然不說話了。
思涵低沉無波的朝他打量,不動聲色。
則是片刻,他便垂眸下來,語氣悠長,“是啊,微臣自小便在那裏長大,如何不喜,嗬。”
思涵默了片刻,神色略顯起伏,“據本宮所知,青州靠南,青州河的對麵,似是大楚之地。”
他抬眸朝思涵望來,勾唇而笑,“青州河的對岸,的確是大楚之地。隻不過,兩岸之人皆友,早已不分你我了呢。”
是嗎?
思涵神色微動,“如此說來,青州之地倒是民風淳樸。”
他點點頭。
思涵繼續道:“攝政王昨日便說你是孤兒出生,那你的雙親,可是青州人?”
他嗓音幽遠,“是青州人。都淹死在河裏了。微臣五歲便成孤兒,喝青州河水長大。”
他這席話,聽著雖略微幽遠,但卻不像是虛話。
隻不過,這藍燁煜曆來不像個能與人交心而談的人,此番他突然極為配合的說出這些來,究竟,是發自肺腑的突然言道,還是,因著昨日她突然提及他的身份,從而,聰明狡詐的他,便專程給她演了一出戲,打消她顧慮?
思緒翻轉,思涵心底突然增了幾許複雜,不再言話。
藍燁煜凝她幾眼,隨即將目光垂落在矮桌,平緩而道:“長公主不喜花茶,這些桂花糕與蛋酥糕,可喜?”
思涵回神過來,目光微垂,在桌上的兩盤糕點上掃了一眼,隻道:“攝政王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隻是本宮如今,並不額了。”
他緩道:“長公主鳳體,還是自己惜著為好,畢竟,大病初愈,總該是小心顧著點兒的。”
思涵淡掃他一眼,無心多言。
她身子如何,她自是知曉,前些日子雖在別宮苟延殘喘,回天乏術,但後來卻莫名的緩了過來,雖讓她自己都覺得詫異,但卻不得不說,她這條命,著實有些硬。
這幾日,雖也心思焦慮,滿身厚重,但湯藥則是未曾太過懈怠,再加之這幾日身子骨不曾太過異痛,並無大礙,是以,便也開始隨之任之,不曾太過在意了。
馬車顛簸搖曳,平緩往前。
車內,思涵與藍燁煜皆未再言話,周遭氣氛也略顯沉悶。
思涵眉頭稍稍一皺,隨即突然伸手,撩開了一旁的馬車窗簾。
瞬時,微熱的風迎麵而來,眼裏,則見百姓遊走,攤販舉著貨物吆喝,民生百態。
“遙想當日東陵之軍入城之際,城中各處貨攤被刮倒,孩童被嚇哭,百姓紛紛瑟縮在屋,不敢出來半步。但這才半月不到,這京都城內,便已恢複繁榮,看不出半點戰亂過後的蕭條。”正這時,藍燁煜懶散緩慢的嗓音揚來,說著,話語頓了片刻,繼續道:“這一切,都是長公主功勞。”
思涵神色幽遠,並不言話。
隻是心底深處,則浮出了東方殤那張清冷肅肅的臉,一時間,目光也跟著顫了一下。
正這時,身旁有人擠了擠,思涵回神,才見藍燁煜也擠了過來,也正就著這狹小的窗戶朝外觀望。
瞬時,一股淡淡的墨香襲來,略微清雅,並不濃烈。
“當日東陵敵軍來襲之日,攝政王正於府中養病,是以,那日這京都城內慌亂的情形,攝政王又怎知曉?”思涵不動神色的問。
藍燁煜則緩道:“那日微臣雖病在府中,卻也關心國之大事,是以,那日的民生如何,微臣也是知曉的。”
思涵不再多言,隻道:“有時候攝政王的話,看似說得倒是極為真切,讓人挑不出刺來,但是非曲直,甚至真相如何,攝政王自己清楚。再者,憑攝政王這身子骨,倒也不像是容易生病之人,甚至於,竟還病得下不了榻,難不成,攝政王的體力,竟還比不過鬆太傅這些老臣?”
“微臣身子骨看似不弱,但也絕非未有病秧之處。有時候病情的確來得急,也非微臣能預料到的。再者,微臣之言,皆是屬實,長公主一直懷疑,隻因長公主,從來不信微臣罷了。”
思涵淡掃他一眼,瞳孔微縮,隻道:“若攝政單忠澤忠心耿耿,真正為我東陵效力,本宮,何能不信你。”
他勾唇笑笑,卻不說話了。
“攝政王爺?”正這時,突然有人似是認出了藍燁煜,當即驚喜而喚。
思涵微怔,下意識的循聲而望,便見道路之上,一名賣菜的農婦正驚喜的朝馬車望著,隨即眼明手快的抓起一捆攤子上的菜蔬便朝馬車追來。
“停車。”藍燁煜溫和出聲,馬車驟然而歇。
這時,那農婦已是湊近了馬車窗邊,一張臉略顯黝黑,但麵上的笑容卻格外淳樸。
“上次攝政王爺救了我家小兒,我一直無機會當麵與王爺道謝。今兒終於是見了著,王爺,這菜蔬你拿著,我身無長物,隻能送王爺這些,望王爺莫要嫌棄。”
農婦突來的熱情,令思涵怔了一下,若非見得農婦眼底那盡是激動真誠的笑,思涵都要以為這番激動的場景是藍燁煜故意洗白自己的安排了。
“你家孩兒極是聰明,機靈得當,當時我救他後,也極是喜好這孩子。日後,你且好生栽培他。”正這時,藍燁煜平緩出聲,待尾音一落,他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已是探出了車外,略微有禮的接過了農婦手中的那困青菜,“多謝。”
農婦麵上笑得燦然,隻道:“自家的伢子,自家肯定會好生栽培的。難得王爺也誇他,他若知曉了,定不知道高興到哪兒去了。”
藍燁煜緩道:“如此便好。你且先忙你的,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農婦忙道:“王爺先忙,先忙。”
周遭,已略遠的圍了不少人,紛紛側目而望,卻不若奸臣過市,人人鄙夷喊打的陣狀。
片刻,馬車再度緩緩而動,漸行漸遠。
思涵回眸,掃了一眼放在車內的那困菜蔬,瞳孔微縮,低沉而道:“倒是不料,攝政王出巡,竟也如此受歡迎。”
他微微而笑,嗓音儒雅如風,“前幾日,微臣在馬蹄下救了那婦人的孩子罷了,不料今日出行,竟被她認出來了。”
說著,似是來了行至,挑聲而問:“在長公主眼裏,如微臣這般人,若是出巡的話,定如鼠類過街,人人喊打?”
思涵淡道:“本宮倒是並無此意,隻是詫異,如攝政王這般人物,竟也會親自出手救人。再者,方才那農婦,看似貧困,以賣菜為生,攝政王多金多財,又為何還要伸手要那農婦的菜,難不成,攝政王摳慣了朝臣的銀子,便也吝嗇到連農婦的菜都要收了?”
這話一落,思涵神色微沉,靜靜觀他。
他麵上依舊一派從容,才平和而道:“若不收她的菜,自會被她認作嫌棄。有時候,也非拿人手短,而是,一種禮數罷了。”
思涵凝他幾眼,不說話。
這人無論做什麽,似乎都有他的理由,無論是強詞奪理還是其它,他都會將一件略微抵觸甚至不善之事極是完美的圓過去。
想來,他能從邊關守將混到今天這一手遮天的位置,若沒點本事,沒點心計,自也是不可能的了。
思緒如此,思涵再度回頭過來,目光朝車外觀望。
藍燁煜微緩而道:“掀開簾子,倒易曬著太陽,長公主不熱?”
思涵低沉而道:“車內悶熱,若不掀開簾子,自是更熱。”
“長公主可聽過心靜自然涼的道理?”
思涵眼角一挑,轉眸朝他望來,眼見他笑得儒雅溫和,奈何額頭上也已是布了層薄汗,她麵上略微漫出了幾許冷嘲,隻道:“心靜自然涼的道理,本宮自然聽過。隻不過,依照攝政王這話,難不成攝政王此際便是極為心靜,是以涼快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慢騰騰的挪開目光,不言話了。
馬車,一路搖曳,冗長繁雜的車輪聲不絕於耳。
待出得京都城門後,雖道路崎嶇,但官道周遭倒是樹木茂密,烈陽也被遮住不少,迎麵而來的林風,也終於是有了幾許涼意。
思涵將簾子撩著打了結,以便林風吹進車來。
回眸,便見藍燁煜已是在車上挑了本書正兀自而看。
如此與他對坐,著實百無聊賴,更何況,蛀蟲當前,無論是姿態還是威儀,她都不能懈怠。隻是這藍燁煜,倒是滿身懶散,白衣溫潤,此際看書,倒也看得有些認真,竟連她在看他都不知。
誰說,佞臣貪吏便該肥頭大耳,大腹便便,舉手投足皆該一副耀武揚威或是滑膩之氣,但如今這藍燁煜,容貌俊然,溫潤儒雅,看起書來,著實如君子賢士無異,倒也是令人大開眼界了。
馬車再度朝前行了不遠,沉寂壓抑的氣氛裏,突然,後方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思涵下意識的朝車窗外觀望,則是片刻,便見一輛馬車微快的從她眼前路過。
隻不過,許是車內悶熱之故,那輛馬車內的人,不止半趴在車窗,手裏的扇子還不住搖晃。
那人,麵容則略顯俊然,奈何神情懨懨的眼睛剛剛隨意的朝思涵這邊掃來,思涵淡漠無波的朝他觀望,則是片刻,那懨懨的目光,便與思涵的眼對了個正著。
思涵神色一怔,那人,則是眼珠子一瞪,瞳孔驟然漫出驚恐,隨即渾身也不受控製的顫了幾顫,在手中的墨扇落下馬車之際,他的腦袋已是迅速縮回了窗內,更瞬間掩好了簾子。
好一個敗家嘚瑟之子,上次在街上碰上他,他腳底抹油溜得快,她便也不再追究,再加之這幾日事務繁忙,她倒也有些忘了這人擅自出府之事,卻是不料,不料這人竟敢囂張膽大的再度出府,甚至,還敢出城。
無疑,這浪蕩子是將她的禁令當做耳邊風了。
思緒翻轉,思涵瞳孔驟然而縮。
正這時,那輛馬車突然加快,飛似的朝她眼前滑過。
“清杉!”思涵扯聲一吼。
奈何這話卻不曾震停那馬車,反倒震得藍燁煜從書中收回了目光。
“長公主看見嶽候了?”他慢悠悠的合上書,懶散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