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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船艙的窗門

  待思涵在船艙重新坐穩,那雙握在她指尖的手才緩緩鬆開,思涵下意識的垂眸而望,便見藍燁煜那雙縮回去的手,紗布纏繞,縷縷鮮血已是染紅了紗布不少。


  思涵瞳孔驟然而縮。


  藍燁煜則雲淡風輕的將滿是紗布的手極是自然的遮掩在了袖袍中,隨即不深不淺的緩道:“長公主小心些,莫要魚未釣上來,自己倒是入河喂魚了。”


  依舊是平潤溫和的嗓音,語氣還夾雜著幾許常日裏的調侃。


  思涵神色微動,才低沉而道:“攝政王的手,溢血了?”


  他微微一笑,平緩而道:“長公主看錯了。”


  是嗎?


  有時覺得這藍燁煜極是臉厚,但此際,倒也是破天荒的覺得這藍燁煜竟也會臉薄。


  思涵默了片刻,才低沉無波的緩道:“攝政王這幾日,對本宮倒是有些特殊。”


  藍燁煜麵色不變,勾唇而笑,“長公主這幾日對微臣,不也是格外特殊?”


  說著,似也不願就此多言,嗓音也稍稍一挑,隻道:“金祥魚滑了鉤,不若,長公主再試試,許是運氣極好,還可再釣上一條金祥魚來。”


  思涵眸色微動,“亦如攝政王先前所說,金祥魚極是稀少,又如何能隨意釣到?”


  “長公主是有福之人,方才便已釣到了,這次,定也該不難才是。”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已是出聲喚得青桐進來為思涵更換魚餌。


  青桐急是恭敬的小跑進來,待得換好魚餌後,也全然未曾多呆,當即轉身出屋。


  一時,船艙內的氣氛再度沉寂下來。


  思涵一言不發的再度甩線垂釣。


  周遭,也清寧得厲害,河麵上,也波光粼粼,河風微揚,略顯清淨。


  卻是不久,仍有魚兒上鉤,卻並非金祥魚。


  時辰越發的漸逝,烏篷船內的桶裏,已裝了不少的魚。而天色,也逐漸的晚了不少。


  整個過程,藍燁煜未再言話,僅是一言不發的時而朝思涵望著,時而朝船外的水麵望著,時而,會神色抽遠迷離,似在極為難得的發呆。


  直至黃昏之際,思涵才全數放棄釣得金祥魚的念頭,僅是轉眸朝藍燁煜望來,見他目光靜靜的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麵,她眸色微動,低沉出聲,“時辰已是不早,攝政王可要回府了?”


  藍燁煜這才緩緩將落在水麵的目光朝思涵落來,隨即微微一笑,笑容清雅幽遠,連帶脫口的嗓音也變得略微幽遠,“長公主不釣金祥魚了?”


  思涵淡道:“今日的運氣已是用盡,仍未釣得那金祥魚,是以,不釣了。”


  藍燁煜溫潤平和的點點頭,神色微動,隨即薄唇一啟,話鋒也跟著一轉,“這青州之地,長公主覺得如何?”


  思涵眼角一挑,“悠遠,淳樸,寧靜。”


  她答得幹脆。


  藍燁煜緩緩垂眸下來,“微臣生平之願,也是想尋一處寧靜悠遠之地,過著采菊東籬,悠然見南山的日子。”


  是嗎?


  思涵並未將他這話聽入耳裏,也不曾入得心裏。這話乍然而過,她唯一的感覺,便是怪異與不信。


  若這藍燁煜當真喜歡過隱居的閑適生活,又豈會拚命的從邊關守將爬到國之攝政王的位置,且他此際明明已是滿身金銀,卻仍是不願丟掉國之權勢,這樣的人,也會真正喜歡采菊東籬的日子?


  思緒翻騰,思涵麵色也逐漸沉了半許。


  “采菊東籬的日子,著實悠然,隻可惜,攝政王應是不喜這種日子的。”她淡漠無波的出了聲,略微直白的拆穿。


  藍燁煜神色微動,並未言話。


  思涵垂眸掃了掃一旁桶內裝著的魚,隻道:“今日外出,本是攝政王想要垂釣。但如今倒好,本宮過足了垂釣的癮,而攝政王你,倒是在這船上發了一日的呆。”


  “亦如最初與長公主說的一樣,微臣,僅是不願悶在屋中,願外出散心罷了。”


  說著,目光再度望向了船外的河麵,嗓音略微幽遠的轉移話題,“長公主準備何時啟程回京?”


  思涵瞳孔微縮,淡道:“若單忠澤今夜能來此地回複本宮,若江南再無要事發生,本宮,自該是明日一早便會啟程回宮。”


  “如此行程,倒是著急。”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出來已有些日子,自也該迅速歸朝了。”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攝政王準備何時回京?”


  藍燁煜滿麵清雅平和,目光幽遠。


  待得片刻,他才轉眸朝思涵望來,似在漫不經心的問:“長公主可願微臣回京?”


  思涵微怔,倒是未料他會將這問題突然拋給她。


  她神色微變,待默了片刻後,才低沉而道:“此事自是攝政王之事,與本宮並無幹係。”


  他靜靜觀她,驀地勾唇微笑,“既是如此,想來微臣若與長公主一道啟程回京,長公主應是不會介意的。”


  “本宮極是可能明日出發回京,而攝政王你,傷勢本是極為嚴重,經不得長途的車馬顛簸。”思涵眉頭稍稍一蹙,淡漠而道。


  他依舊笑得溫潤如風,慢條斯理的道:“本是些皮肉傷罷了,顛簸也是無妨。隻不過,長公主如此言道,究竟是在擔憂微臣的傷勢,還是欲委婉拒絕微臣隨行之意?”


  思涵眼角一挑攖。


  不得不說,這藍燁煜的確擅於猜心,且言道的話也是條理分明,便是這話並無太過鋒芒,但也是極為直接的猜入了她的心底的。


  而今接觸得久了,對這藍燁煜的感覺,也略微的改觀了些,隻不過即便如此,仍是改觀不夠的。


  畢竟,站在東陵的立場上,這藍燁煜若是不回京都,一直留在這青州之地的話,對她與東陵來說,自也是一大幸事,那樣,她才能一門心思的開始調教朝臣,甚至提拔人才,從而,也不會再擔憂群臣紛紛因著藍燁煜之故而有恃無恐,也不必抽空來防備這藍燁煜會隨時對付她與自家幼帝。


  思緒翻轉,一想到這兒,思涵目光也逐漸複雜了幾許。


  她知曉的,若要讓這藍燁煜徹底放棄打拚多年才得來的攝政王之位,自是有些殘忍與決絕,但即便如此,她顏思涵,卻也不得不這麽做。


  比起時時都需防著一人來說,還不如讓那人,卸了權勢,安安穩穩的做個有錢的富商要來得安心。


  越想,思緒越發的陳雜。


  半晌內,思涵都不曾言話償。


  正這時,藍燁煜再度平和無波的出了聲,“長公主有話,也不妨直說。”


  思涵這才回過神來,沉寂的目光靜靜凝他,片刻之後,才道:“倘若,本宮的確擔憂攝政王的傷勢,欲讓攝政王一直留在這青州養傷呢。”


  他麵色渾然不變,似是心底早已料到她會如此言道,連帶他那雙溫潤幽遠的瞳孔,也未有半許的漣漪起伏。


  則是片刻,他再度勾唇而笑,溫潤清雅的道:“如此,微臣便隻有辜負長公主好意了。畢竟,此番回城,路途遙遠,未待山匪的幕後之人捉住,微臣,自也是不放心長公主獨自回宮的。”


  思涵冷諷而笑,“攝政王這話,說得似要護著本宮回京一般。”


  他平和而道:“微臣雖滿身是傷,但也身殘誌堅,忠心不二。倘若誰人敢在歸程動長公主一分一毫,微臣,自也會拚命救長公主的。”


  無波無瀾的嗓音,平和依舊,似也並未卷著半點的認真與厚重之意,反倒是若是細聽,全然不難聽出其中不曾掩飾的雲淡風輕與漫不經心之意。


  思涵心底了然至極。


  這廝顯然是不願呆在這青州的,甚至還要堂而皇之的打著護送她的忠義旗號一道回宮,全然不忘為自己歌功頌德一番。


  不得不說,這藍燁煜的心思,自也是深沉的。


  想來也是了,如此腹黑深沉之人,豈會真正心甘情願的屈居在這青州之地,隻不過……


  鳳思緒至此,思涵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攝政王又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你想要回京,直說便是,又何必再為自己的衷心之舉歌功一番。隻不過,也望攝政王記得今日的允諾,一月之內,一旦本宮能讓文武百官皆效忠我東陵朝堂,那攝政王你,便得自行上奏辭官。”


  他微微一笑,“答應過長公主的事,微臣自不會忘記。也望長公主記得,若群臣仍如牆頭之草,難成大事,從那時候開始,長公主再也得在微臣麵前提及讓微臣辭官之事。”


  思涵眼角一挑,淡漠點頭。


  他瞳孔中幾不可察的漫出了半許微光,隨即幽遠平和的道:“長公主今日不曾釣到金祥魚,心底可有遺憾?”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補了句,“畢竟,那金祥魚本已上鉤,差一步就該被長公主捉住了。”


  這話一落,他便垂眸了下去,幽幽的望著船外的河麵。


  思涵淡道:“若說全然不遺憾,自是不可能。畢竟,那魚的確已上鉤。”


  藍燁煜緩道:“該是長公主的,便定會屬於長公主。”


  思涵勾唇冷笑:“攝政王這話說得倒是玄乎,米如此之意,可是在說那金祥魚本就不屬於本宮?”


  他嗓音稍稍一挑“微臣並非此意。”


  思涵興致缺卻,垂眸下來,也不願再與他多言,隻道:“攝政王是否有此意,此際深究也無用處。隻不過,今兒時辰的確已是不早,倒該回府去了。”


  藍燁煜緩道:“長公主既是有回府之意,那便回去便是。”


  他也並未多言,平緩出聲,待得這話一落,他稍稍轉眸朝青桐所在得方向望去,嗓音微挑“青桐,搖船靠岸。”


  船篷外的青桐急忙恭敬的應了一聲,則是片刻,船隻緩緩而動,逐漸搖曳著朝岸邊而去。


  風來,一時竟是微微的有些盛了。


  思涵指尖微動,稍稍攏了攏衣袍。


  藍燁煜凝她兩眼,縮在袖袍中的指尖微微一動,緩慢平和的當下了船艙的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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