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烈陽極盛
記得第一次入得這攝政王府,便見這王府之中,並無牡丹這些富貴的花種,倒是見得有不少茉莉或是其它,甚至藍燁煜那廝,也曾說過他喜親自動手去種些茶樹,再摘些茶尖,日子過得倒也清閑。而山茶花的品種,也非尋常府邸喜歡栽種的品種,那藍燁煜則在這院內栽了大片山茶花,又是可有別的意義?
思緒翻轉之中,足下也稍稍放緩了下來償。
女童抬頭瞅了瞅思涵,欲言又止一番,卻終歸並未言話,僅是垂眸下來,乖巧的跟在思涵身邊,再在合適的時候領領路。
一路往前,烈陽極盛,而待繞過幾條小道後,瞬時,一股淡香夾雜著周遭的熱風迎麵而來。
思涵神色微動,抬眸之間,便見那小道的盡頭,果然有一片山茶花,且花叢之中不僅有涼亭聳立,還架著兩架秋千。
花叢浮動,涼亭與秋千也互相配襯,不得不說,這攝政王府的後院,雖無半許以前清杉說的那般奢華成風之意,倒也著實是清雅別致。
那藍燁煜,倒是好生享受。
思涵眸色一深,正如是思量,女童似是已等之不及,急忙揚頭朝思涵燦笑,“娘親,悅兒想去玩兒秋千。”
思涵微怔,下意識的點頭,不料女童再度用力,急促的將她朝前方拉去。
她按捺心神一番,兀自配合,待得快步行至秋千邊時,思涵猶豫片刻,終歸是將女童抱著坐在了秋千上。
“娘親推我,推我。”女童笑得欣悅之際,稚嫩的嗓音不住催促。
思涵神色也越發的放緩了半許,而後微微抬手,推了推她小小的脊背。
一時,孩童隨著秋千蕩漾而起,咯咯的笑出聲來。
思涵靜靜的觀她,一時,瞳孔深處,也逐漸漫出了半許暖意,唇角,也稍稍的勾了起來。
她並非太過良善之人,是以,也並非太過喜歡孩童,隻不過,這女童悅兒,似能當真觸及到她的內心一般,讓她防不勝防的因著她稚嫩的嗓音及燦爛的笑容,而卸下心防。
又或許是,同是無父無母,同病相憐,是以才會去不自覺的包容與理解,又或是,心底一直秉承著長輩之性與長公主的威儀,是以,也不願與一個孩童猙獰計較,跌了麵子。
思緒翻騰,有些雜亂無章,心境,則起伏搖曳,似有什麽東西在默默的被勾起,甚至升騰一般。
不久,身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則是片刻,那腳步聲停了下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道剛毅煞氣的嗓音,“長公主,小主子這裏便由伏鬼來推,您先去涼亭裏坐坐,避避暑。”
思涵這才回神過來,停留在女童身上的目光也微微而挪,先是朝身後的伏鬼掃了一眼,隨即再順勢一挪,則見那滿身素白的藍燁煜,竟已坐在了不遠處的涼亭內。
“這裏,便交給你了。”思涵默了片刻,才將目光從涼亭內收回,隨即不深不淺的朝伏鬼吩咐一句。
伏鬼垂眸,淡漠剛毅的點頭,並未多言,僅是女童眼見思涵要走急忙出聲而喚,伏鬼則瞬時上前立在秋千旁,剛毅煞氣的嗓音也突然間變得有些僵硬與別扭,“小主子,長公主僅是去涼亭坐坐,並未離開,您無需擔憂。”
這話一落,女童這才放心下來。
思涵也未多言,僅是略微溫和的朝女童掃去,眼見她釋然的朝她咧嘴而笑後,才回眸過來,緩步朝不遠處的涼亭而去。
一路過來,足下行得緩慢,待得踏入涼亭之際,才見涼亭紗幔紛飛之中,石桌上竟已擺了糕點茶盞,甚至還有幾碟果盤。
而那滿身素白的藍燁煜,正將目光落向不遠處秋千上的女童,麵容俊然清雅,則也僅是片刻,他便回眸過來,望向了剛剛立在石桌旁的思涵,隨即笑得溫潤,平和而道:“方才見長公主推悅兒玩兒那秋千,倒覺長公主有賢妻良母之性。”
他突然便是這話。
思涵眼角一挑,低沉淡道:“攝政王這話,莫不是在戲謔本宮?本宮倒還記得,以前攝政王曾說本宮雖是巾幗不讓須眉,但也性子太烈,且聲名不善,不易,下嫁出去。”
她這話也不深不淺,略卷幾許不曾掩飾的淡漠。
待得這話一落,她緩緩就著石凳坐了下來,而後目光一抬,再度望向了隔桌而坐的藍燁煜。
他麵色並無變化,瞳孔之中,也平潤依舊。
待得片刻後,他才緩聲而道:“是嗎?想來長公主以前許是聽錯了,微臣再怎麽,也不會對長公主說出那番話才是。再者,長公主本是傾國之容,再加之身份顯赫,如長公主這般人物,下嫁自然容易,隻是,就不知長公主此生之中,是否會為自己日後的幸福考量,下嫁出去了。”
說著,輕笑一聲,“畢竟,長公主滿身血仇,又得肩負東陵江山,還得顧及皇上,是以,長公主許是無暇為你的中終身之事考量才是。”
大抵是兩人之間極為熟悉了,又或是這藍燁煜曆來膽大妄為,口無遮攔,是以這番大逆不道的戲謔之詞,他竟也能說得如此的隨意淡定。
思涵眼角一挑,麵色越發清冷。
若非這藍燁煜提及,她自是不曾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自打家境陡變之後,也自打心底記掛著的東方殤徹底變為仇人之後,對待所謂的男女感情,她顏思涵,早已是嗤笑冷諷,不再抱有半許的信任了。
這天下之間,最惑人的是感情,最無情的,自也是感情,是以,放眼這天下之間,能當真因為相愛而走到一起的人,無疑是少之甚少,便是她顏思涵往日極為相信所謂的緣分,情竇初開,到頭來,卻是當頭棒喝,跌得鮮血淋漓。
是以,心底千瘡百孔,無情了,便也不會再信男女之情了,而到了這種地步,滿身的血仇,肩負重任,嫁不嫁人,似也不再重要了。
思緒至此,思涵心底也沉寂了下來,並未言話。
藍燁煜略微認真的觀她,半晌之後,突然稍稍挪開目光,平和而道:“長公主才年約十八,花季正盛。雖不得不背負責任,但該屬於長公主的幸福,自也不可錯過才是。一味的成熟老練,無疑勞累至極,並非好事,再者,微臣看長公主推悅兒蕩秋千之際,便笑得自在從容,如此,長公主又何不稍稍敞開心來,該威儀之際,則威儀,該放鬆之際,則放鬆?”
思涵瞳孔微縮,淡漠觀他。
他笑得從容而又溫潤,“微臣之言,發自肺腑,長公主若是不喜聽,可當微臣從未說過。”
思涵淡道:“家境陡變,人性也跟著陡變,突然間曆經了太多世事,若要再恢複輕鬆自在的狀態,早已不成。畢竟,內憂外患之下,四方皆是開弓上弦的利箭,稍有不慎,便要掉了性命,一敗塗地,如此,攝政王竟讓本宮放鬆,甚至讓本宮如少女一般去追尋幸福?”
說著,冷嗤一聲,“攝政王這兩日,莫不是姬妾環繞,風月享受得太過沉醉了,是以,竟也敢如此與本宮言道,幹涉本宮私事了?你這番言語,雖發自肺腑,但用在本宮身上來勸慰,無疑是,以下犯上,不值一提!”
她這番話也說得極狠,未給這藍燁煜半許麵子。
待得這話一落,藍燁煜麵色仍是未變,整個人依舊從容如初,隻道:“微臣,也隻是不願長公主太過辛苦罷了。畢竟,東陵之國,還得靠長公主撐著,若長公主累倒了,自也不妥。”
思涵冷道:“好一番為國為本宮的考量之言,就不知攝政王這話,是否為真了。”
“微臣這話,也是發自肺腑。”
“肺腑之言太多,倒不易讓人相信了。本宮之事,攝政王無需置喙太多,而今,本宮隻問你一句,國師今日留信於你,信上寫了些什麽?”
這話一落,思涵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也略微一深。
藍燁煜並未言話,僅是猙獰的指尖微微而動,隨即從寬大的袖袍中逃出了一張信箋朝思涵遞來。
“國師字跡,想必長公主識得。”他緩道。
思涵瞳孔微縮,並未耽擱,當即淡漠無波的伸手將信箋接過,則見信箋之上,正留著幾排雋秀的墨字:
月餘之餘,多事沸騰。鸞星而動,尚可迎娶。
瞬時,思涵目光也驟然起伏開來。
這信箋上的字跡,的確是國師的字跡,隻不過這信箋上的內容,又是何意?
可是在說月餘之際,是多事之秋,但這鸞星而動,尚可迎娶又是何意?難不成,是想特意囑咐藍燁煜迎娶誰人?
思緒翻騰,一時,複雜與疑慮之意也在心底盤旋回蕩。
她兀自沉默了半晌,才抬眸朝藍燁煜望來,陰沉而道:“國師對你留這幾句話,是為何意?攖”
他麵色並無半許的變化,神色,也從容如初。
僅是片刻後,他便雲淡風輕的朝思涵勾唇一笑,“其實,微臣也不知國師這話,究竟何意呢。本也想著長公主與國師相處多年,自該對國師極為了解才是,是以才有意將這信箋上的內容告知長公主,讓長公主來參透這信中之意,難不成,長公主此際看了信箋後,竟也不知國師此話何意?”
他嗓音依舊溫潤,閑雅平和得猶如一汪清泉,似是不帶任何的嘈雜繁複,令人聞之在耳,如沐春風。
隻奈何,思涵的重心全然不在這藍燁煜醇厚溫潤的嗓音上,心底深處,也依舊是起伏連連複雜交織。
她並不信藍燁煜這話。畢竟,國師能對他寫出這些話來,自是在勸慰,而至於勸慰這藍燁煜迎娶何人,想來自也隻有這藍燁煜清楚。
畢竟,藍燁煜的感情之事,她並不了解償。
思緒翻騰,思涵麵色也越發複雜。
大抵是瞧出了思涵的不信,藍燁煜麵上的笑容越發的幽遠清透,隨即薄唇一啟,繼續道:“微臣之言,的確屬實,國師這話,微臣當真不知何意,望長公主明鑒。”
思涵瞳孔微縮,嗓音稍稍一挑,這才出聲而道:“攝政王不知國師此言何意,本宮,倒稍稍猜到了一些,不若,此際便讓本宮為攝政王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