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滿身濕透
隻見,此際的他滿身濕透,官袍緊緊的貼在身上,似能擠出水來。他的墨發,也早已濕透,俊逸的麵容還掛著水珠,整個人雖狼狽至極,但那雙深黑的瞳孔裏,卻積攢著擔憂與關切。
瞬時,思涵心底一緊,目光也跟著幾不可察的顫了顫。
她突然有些相信,這展文翼滿眼的擔憂與關切,是真的。
思緒翻騰,起起伏伏,一股悲戚無奈之意也漫上心頭。
不願被展文翼察覺什麽,她僅是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而後低沉嘶啞的問:“本宮今日,可是狼狽得緊?”
展文翼緩道:“長公主並無狼狽。
他睜眼說著瞎話。
思涵自嘲而笑,嘶啞的嗓音越發幽遠,“其實,皇傅全然不必對本宮真正的好。你我之間,止於君臣關係便好。倘若付出其它心意,充斥的希望與關切太多,本宮最後,許是會讓皇傅失望。”
這話一落,展文翼極為難得的並未出聲。
殿內氣氛突然沉寂,隱約壓抑。
思涵神色微動,嗓音一挑,繼續道:“本宮如今,不願欠任何人,也不願任何人超越君臣禮儀的關心本宮。隻因,往日被傷得太過,是以,便抵觸與人太過靠近。本宮此生,為東陵,為幼帝付出便好,如此兢兢業業終老一生,也並無不可。”
說著,語氣突然沉了半許,“不知本宮這話,皇傅可是明了?”
展文翼眉頭微微一蹙,麵色也稍稍幽遠開來,待得片刻後,他才溫潤緩道:“長公主有長公主的顧慮,也是自然。隻是,以前雖說遇非人,但也不能說明以後遇見的人都不可信任。”
說著,神色略有起伏,兀自猶豫了片刻,再度極低極緩的道:“再者,微臣與東陵太子,並非一類人。”
思涵瞳孔一縮,心底驟然起伏。
她驀地轉眸朝展文翼望來,神色突然陰冷。
展文翼靜靜觀她,將她的所有反應全數收於眼底,隨即歎了口氣,緩道:“長公主今年才剛剛及笈,被國事與重擔纏身便也罷了,倘若連旁人的關心都全然不敢去接觸,如此,長公主此生,定會累的。”
累。依舊是累。
這展文翼啊,竟與藍燁煜說的一樣,都在言道她這樣會累。
思緒翻轉,心底的陰冷起伏,也驟然變得自嘲無奈。
是了,她的確是累了,也不敢去真正接觸一人,害怕越是與那人接觸,越是信任,最後,便越是被背叛得厲害,亦如,那東方殤便是如此。
滿心的傾慕愛戀,苦苦而守,到頭來,到頭來呢,他殺她父兄,逼她皇城,那東方殤啊,是想逼死她呢。
思涵兀自沉默,神色仍舊起伏,不再言話。
渾身的涼氣,也再度越發明顯,渾身上下,竟抑製不住的瑟瑟發抖起來。
展文翼眉頭一蹙,麵上的擔憂越發濃烈,隨即起身再度為她找了一床薄被裹在身上。
正這時,宮奴紛紛抬著熱水入殿,迅速灌入內殿的浴桶內,待得一切完畢,宮奴們正要扶思涵去內殿,不料思涵滿身被薄被裹著,一時也不知從何下手扶她。
展文翼眸色幽遠,沉寂而道:“我抱長公主過去。”
這話一落,分毫未估宮奴略微驚愕的神色,僅是稍稍起身,伸手將思涵抱了起來。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額頭靠在了他懷裏,臉頰貼在了他滿是濕透的胸膛,沉默之間,卻也察覺到了他越發快速的心跳。
待得被展文翼抱在浴桶邊,當即有宮奴搬來竹椅讓思涵坐了下來。
“你們守好長公主。待長公主沐浴完畢後,再讓她喝了薑湯再睡。”展文翼直起身來,朝宮女平緩吩咐,待得宮女紛紛點頭後,他才將目光朝思涵落來,緩道:“長公主好生休息,微臣,便先告辭出宮了。”
思涵深眼凝他,並未言話。
他在原地立了片刻,眼見思涵毫無言話之意,終歸放棄,隨即便緩緩轉身而行。
思涵瞳孔一縮,穩穩的落在他那清瘦濕透的脊背,待得他即將轉角消失在眼簾之際,她突然低沉嘶啞的出聲,“夜色已晚,加之狂風驟雨,皇傅今日,便在鳳棲宮偏殿落腳休息吧。”
這話一出,展文翼頓時僵在原地。
待得半晌後,他才回頭過來,本是深沉的目光此際竟突然變得略微小心翼翼,待朝思涵掃了一眼後,他猶豫片刻,緩道:“微臣雖為朝臣,但卻是男子,突然入住宮中,許是……”
思涵嘶啞低沉的道:“繁文縟節,皇傅以為本宮會在意?”
展文翼眉頭微蹙,“但微臣入住在鳳棲宮偏殿,自容易讓人誤會,從而,容易誤長公主聲名。”
思涵嗓音幽遠,“都已被京中之人說成夜叉了,何來畏懼聲名可言。皇傅若覺得妥當,入住偏殿便是,若是覺得不妥,冒雨出宮也妥。”
這話一落,不願再多言,目光也從展文翼身上挪開。
卻也正這時,展文翼緩道:“多謝長公主。微臣今夜,便入住偏殿吧。告辭。”
說完,不再多呆,再度踏步而行,腳步聲漸行漸遠,待得不久,便已徹底聽不見了。
思涵抬眸,再度朝展文翼消失的方向掃了掃,而後回神過來,才讓宮奴扯開裹著的被褥,而後便吩咐宮奴退出內殿。
宮奴們怔了一下,卻也不敢多呆,當即恭敬告退。
待得宮奴離去,思涵才自行褪下濕透的衣裙,強撐著渾身的癱軟入得浴桶沐浴。
一時,熱水裹來,渾身的寒涼也驟然緩解,滿身上下,也當即開始釋然放鬆開來。
滿殿寂寂,氣氛幽謐,沉寂無波。
待得許久,水溫微涼後,思涵才起身出浴,裹了浴袍後,便開始坐於軟榻,吩咐宮奴擦拭濕發。
宮奴們動作極快,一絲不苟的擦發,思涵腹中的火辣之感也稍稍鬆卻,神智與目光,則越發清明。
待得頭發大幹,再飲過薑湯之後,思涵屏退了宮奴,兀自上榻而眠,隻奈何,輾轉反側,思緒甚至清晰,著實無半許困意,反倒是一直掙紮持續到了黎明之際,才困意來襲,逐漸睡了過去。
此番酣睡,著實睡得極沉,無夢無擾,極為祥和。
但最終,思涵是被殿外的吵鬧聲擾醒,待得眼皮一睜,神智一明,瞬間入得耳裏的,則是一道挑高跋扈的嗓音,“你莫不是太過目中無人了?本公主要見你家長公主,竟還入不得這鳳棲宮的殿門了?”
說著,嗓音一挑,“怎麽,這都日上三竿了,早朝都已荒廢了,此際本公主要好意入殿提醒你家長公主,你竟還要攔著?”
略微跋扈的嗓音,卷著幾許不曾掩飾的威脅與英氣。
不用多猜,也知這嗓音出自何人。
思涵神色微動,逐漸手腳並用的坐起身來,瞬時,頭腦的暈厥感驀地突兀而來,似是腦仁都跟著在發痛一般。
往昔隻聞宿醉不適,而今親身經曆,倒覺宿醉過後,也是著實不適的,頭腦暈沉發痛,渾身的癱軟之感也是極為明顯,除了胃中的火辣稍稍消失之外,渾身上下,倒是厚重癱軟,著實不適。
“長公主昨夜宿醉,加之受風受寒,此際正於殿中休息,大公主若是有事,自可待長公主醒來後再說不遲。”這時,展文翼那溫潤儒雅的嗓音緩緩而起。
司徒淩燕威脅道:“在這世上,曆來隻有別人等本公主,倒是未有本公主等別人的先例。是以,連顏思涵自己都不可讓本公主等,你身為東陵朝臣,又有何資格?”
緩慢英氣的嗓音,冷冽十足。
待得這話落下,展文翼緩道:“大公主雖有大公主的性子,但此地終歸是東陵,還望大公主莫要太過越距了。”
司徒淩燕已是興致缺缺,耐性耗盡,“東陵又如何?東陵的存亡,也不過是我東陵一句話說了算。”
說著,嗓音一沉,“滾開。”
整個過程,思涵一言不發,淡漠而聞,待得司徒淩燕這話落下,她便頓時聽了幾道急促淩亂的腳步聲,而後,便是一道厚重溫潤的嗓音,“大公主若是要硬闖,自得先過微臣這關。”
司徒淩燕冷狠一聲,“你要擋在門外送死,本公主,便好心一回,成全你。”
這話一落,瞬時之中,殿外頓時揚來了打鬥之聲。
思涵瞳孔一縮,麵色一沉,片刻之際,已挑著嗓子陰沉出聲,“皇傅,讓大公主進來。”
她嗓音挑得有些高,嗓音也稍稍顯得有些嘶啞。
而待這話一落,殿外的打鬥驟然平歇,隨即,不遠處的殿外當即揚來展文翼略微厚重的嗓音,而後,殿門也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
一眾腳步聲,由遠及近,氣勢微洶。
思涵按捺渾身的癱軟,緩緩起身,待迅速披上錦袍後,司徒淩燕一行人便已站定在了她麵前。
“本公主昨個兒還從攝政王口中聽說,東陵長公主勤政愛民,但今日瞧得,則見你荒廢早朝,睡至三竿……”
依舊是緩慢英氣的嗓音,略顯鄙夷。
思涵目光清冷,並未待她將話言完,便嘶啞淡漠的出了聲,“大公主此番過來,若是僅為調侃本宮的話,如此,本宮接受便是。想必如此,大公主心底自能平衡一些。”
這話一落,淡掃她一眼,未再言話,僅是稍稍踏步往前,繞至軟榻坐定後,便開始吩咐宮奴打來熱水洗漱。
司徒淩燕緩步跟來,待站定在她麵前後,似也不準備拐彎抹角,僅是英氣冷冽的道:“昨日比酒,聽說,你竟是作弊,竟動用內力將酒水逼了出來?”
是嗎?
思涵眼角幾不可察的一挑,倒是不知這司徒淩燕從何處聽說這個的。
說來,昨夜與她拚酒,她逼出酒水的動作也極為輕緩隱秘,加之酒水滴灑在裙袍上,並未在地上沾染太多,是以,照理說,當時明明已是喝得發暈的司徒淩燕,定是察覺不到這點才是。
如此,她突然這般言道,有是從何處知曉的?
思緒至此,心底雖略微訝異,但思涵的反應並不大。待得片刻後,她便稍稍斂神一番,清冷無波的道:“怎麽,昨夜拚酒,大公主明明輸了,而今不認輸也就罷了,竟還想中傷甚至汙蔑本宮了?”
說著,眼見司徒淩燕麵色微變,唇瓣一啟,似要言話,思涵則垂眸下來,故作自然的再度先她一步的出了聲,“大公主看著也是光明磊落,英氣威儀之人,怎這等汙蔑之言,大公主竟也說得出口?就不怕,謊言無由,心機惡劣,讓人笑話?”
思涵的嗓音極緩極淡,語氣之中,清冷之意盡顯。
司徒淩燕冷笑一聲,麵色微惱,“好一張伶牙俐齒!也難怪我那皇弟會被你這女人蠱惑。”
思涵瞳孔一縮,清冷而道:“大公主說話,自當三思而行。有些莫名之詞,望大公主掂量後再言道。畢竟,本宮與你皇弟,並無關係,大公主莫要壞人聲名。”
這話一落,已有婢女將熱水端入。
思涵不再多言,僅是起身由宮奴服侍梳洗,待見司徒淩燕已入座在軟榻,毫無半許要離去之意,她神色微動,心底也沉了半許,卻並未太過理會於她。
一時,殿內沉寂,氣氛略顯壓抑。
則是半晌後,思涵終於梳洗完畢,待得回頭之際,便見司徒淩燕正靜靜觀她,那雙略微英氣的瞳孔,也卷著半許複雜。
“大公主一直在這裏坐著,倒是耐性極好。”說著,嗓音一挑,話鋒一轉,“隻不過,想來大公主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此,大公主直說吧,你今日來本宮這裏,究竟所為何事?”
司徒淩燕眼角微挑,“你這話說得倒是牽強,豈不知本公主千裏迢迢而來,你身為東道主,可是該領本宮遊遊這東陵京都?”
思涵瞳孔一縮,麵上的清冷之意越發深了一重。
“這倒是奇了,大公主曆來看本宮不順眼,而今竟想讓本宮陪你遊這東陵京都,也不怕本宮言行直接,不恭不敬,壞了你遊玩之興。”思涵淡道。
奈何這話本也說得極為直接,清冷諷刺,奈何司徒淩燕則冷笑一聲,隻道:“不過是嘴皮子功夫罷了,便是你贏了,於本公主來說,也無傷大雅,隻不過,你若想讓本宮惱怒悶氣,你倒也無這本事。”
是嗎?
如此說來,這人是必定要讓她顏思涵陪她出宮了?
思緒至此,思涵麵色極為不善。
待兀自默了片刻,她才淡漠而道:“既是要外出遊玩兒,比起本宮作陪,攝政王陪著大公主外出遊玩兒,倒是更為妥當。”
“此番出宮而遊,攝政王自是會陪同,隻不過顏思涵你,自也是要跟著去的。”
“大公主便是要如此強人所難?”
司徒淩燕冷笑一聲,“豈是強人所難,你若要反抗,對我這東陵使臣不恭,甚至也不怕將兩國關係鬧僵的話,你若強行拒絕本公主之求,也是尚可。”
她這話,英氣而又威儀,無疑是咄咄逼人。
思涵麵色冷冽陰沉,落在她麵上的目光,也極是厚重清冷。
無疑,這司徒淩燕今兒是吃準她了,甚至有意抵觸與為難了。
如此,昨個兒那藍燁煜倒是猜錯了,這司徒淩燕此行啊,許是不是讓她顏思涵來勸說東方殤,更也不是讓她顏思涵下嫁東方殤,而是,要為東方殤報仇呢,將所有的火氣,都變相的撒在她顏思涵身上呢。
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今日未上早朝,是以,禦書房內定是奏折堆積無數……”
清冷緩慢的嗓音未落,司徒淩燕慢騰而道:“東陵潰爛搖曳,還有何事急需處理?不過都是些芝麻小事罷了,再大,自也大不過東陵的安危存亡才是。是以,這等委婉拒絕,不說也罷,而今本公主隻問你,今日,你究竟是否要陪同本公主一道出宮?”
英氣冷冽的嗓音,咄咄逼人,卻也威儀十足。
曾響起藍燁煜那日說這司徒淩燕性子直然,尚可交情,但如今瞧來,她顏思涵與這司徒淩燕,明明是對立互損,誰見著誰了,定添堵鬧心,誰都別想真正的暢快攖。
思緒至此,思涵垂眸下來,並未立即言話。
司徒淩燕也不急,似是吃準了她一般,整個人麵容英氣幹練,而那兩道落在思涵麵上的目光,卻涼薄鄙夷償。
待得片刻後,思涵終歸是按捺了心神一番,隨即,清冷無波的目光迎上司徒淩燕那張清冷的臉,神色微深,淡漠而道:“東陵雖險遭國亡,而今雖是一盤散沙,但也許幾年之後,定興盛強大,不可同日而語。”
司徒淩燕冷笑一聲,“破敗之國,何能為興?”
說著,嗓音一挑,“你若當真想讓東陵興盛,自該多加巴結我東陵。若是不然,萬一東陵不悅了,雖是便可揮兵踏破你這東陵。”
思涵淡道:“這話,言之也尚早。而今東陵雖是弱於東陵,但後來之事,又如何能算得準。”說著,也不願就此與她多言,嗓音微挑,自然而然的將話題繞了回來,“大公主既是要出宮遊玩,本宮推拒不得,陪同便是。隻是,就不知大公主想在這京都城內如何玩耍?是要走街串巷,還是泛舟遊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