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隻可惜,你終還是擇了這種,欲飛上枝頭成鳳凰。天下,不曾有掉餡兒餅的事,我夫君,並非餡兒餅,而你龐玉芳,也終歸不是他的,意中之人。”
“你胡說!如顏公子那般禮數周全的人,儒雅溫和,豈會有歹毒之心。定是你!定是你看不慣我,從而故意害我!”
眼見思涵不理會,龐玉芳滿心惱怒,心口之中有太多的怨恨與仇怒欲噴薄而出,卻待視線突然掃到一旁的藍燁煜後,又順勢觸及到了周遭地麵橫斜猙獰的黑袍屍首,她目光驀的緊了緊,到嘴之言也全然噎住,隨即再度放空望向了頭頂漆黑的夜幕,沉默片刻,幽遠悲涼的問:“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引得如此多的殺手,在我家殺人。”
思涵眼角一挑,不說話。
龐玉芳繼續道:“我娘都被你們害死了,沒了我娘,我也快活不下去了。我好歹也救過你們性命,如今之際,你仍是連我這將死之人的疑慮,都不願解開?”
思涵滿目幽遠,仍是無心言話,但龐玉芳似是執意想知曉答案,一遍又一遍的悲戚而問。
思涵終是心有抵觸,沉默片刻,陰沉嘶啞而道:“我二人身份,你若知曉,並無好處。”
這話一落,不再言話,僅是趁著胳膊稍稍恢複半點力道,便開始一點一點的朝藍燁煜挪,想要全然抱著他的身子,卻是不料,龐玉芳突然手腳並用的爬了過來,隨即努力的將她從藍燁煜身邊拖開。
思涵麵色越發陰冷,煞氣重重的凝她,“你想作何?”
“你不說你們身份,我也不願再知曉了。但如你這等蛇蠍之人,又何能與顏公子在一起!顏公子被你蒙蔽,不知你本來麵目,但我卻看得一清二楚,定也不會再讓你這蛇蠍之人蠱惑他。且你用這身衣裙害我,甚至還害死了我娘親,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如此心狠手辣,我龐玉芳便是拚了這條命,定也不會讓你再害人!”
思涵驀的勾唇冷笑,“如此說來,你是要替天行道的滅了我?”
龐玉芳睚眥欲裂的凝她,滿麵仇怨。
“我最是厭惡你這等高高在上的模樣!也最是討厭你這種不將人放在眼裏的模樣!你不過是生得好看了些罷了,卻是心腸歹毒,如你這種人,定是下了地獄,都不會善終。”她道。
思涵終是縮了縮瞳孔,蒼白冷冽的麵容,越發的漫出了幾許煞氣與陰沉。
自打她顏思涵主宰東陵之後,便一心為弟,為國,她一心是想在外為自家幼弟與東陵遮風擋雨,是以也從不曾想過她此生能善終。
國仇家恨壓在心口,早已讓她沒了半點金枝玉葉的貴氣與矜持,且她也一直在學著心狠,學著算計,學著去與世上那些腹黑的男人周.旋,是以,她顏思涵,早已不是往年那少不更事的東陵公主,而是滿身仇怨,滿腹猙獰的人,隻是她顏思涵是否善終,自也僅能她自己去揣度,這區區的龐玉芳,又有何資格在她麵前如此數落詛咒於她?
不得不說,龐玉芳的話,終還是觸及了她的底線償。
縱是她顏思涵如何猙獰不濟,自也輪不到這龐玉芳指手畫腳。且還不得不說,此番這漫天的廝殺,甚至所有的腥風血雨,都非她顏思涵設計,這龐玉芳不過是心係藍燁煜,是以便打從骨子裏的維護藍燁煜,從而竟將所有之事,全數推到了她顏思涵頭上。
生平之中,還是頭一次,有平民如此忤逆詆毀於她,無論是心底的怒意還是傲然,都在為她滿心的怒意煽風點火,從而,片刻之際,怒意四伏,不願再忍受。
“說完了?”
她眼角一挑,森冷無波的瞳孔凝向龐玉芳,脫口的嗓音,無波無瀾,卻是森然涼薄得令人心頭發麻。
龐玉芳自是見識過思涵的高冷與陰狠,好歹也是相處幾日,她自然知曉思涵不苟言笑,時常皆是一副厚重陰沉的臉,但往日她的確有意給顏公子做小,是以不願觸怒她這正妻,但如今,家中被焚,自家娘親也喪了性命,她龐玉芳啊,此際終成了孤家寡人,無親無故,更無依無靠。
她什麽都沒有了,心頭也空蕩了,但若顏公子也不要她,她龐玉芳,便真的不知該如何孤獨悲涼的存活下去了。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卻都是麵前這女人害的!都是她害的!
倘若她不唆使顏公子將這身金剛紗衣送她,如此,她也不會被那些黑袍殺手盯著追殺,而她的娘親,自也不會在驚急之中發出聲音,從而被那些黑衣惡徒發覺,丟了性命。
都是她!都是她啊!
這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她,但這女人仍在她麵前作威作福,高高在上,如此,她龐玉芳如何不怒,如何不拚盡一切的要撕破她虛偽的嘴臉,露出她蛇蠍猙獰的內心!
思緒翻湧,龐玉芳分毫不懼,僅是唇瓣一啟,震怒重重的吼道:“怎說得完!你害我如此,你的那些罪孽,怎說得完!我雖人微言輕,不如你傲氣富貴,但我也定不會讓你這人再禍害旁人,禍害顏公子!”
思涵當即冷笑,“你不知實情,何來知曉我禍害我夫君?你且莫要忘了,他是我夫君,而你,是他的誰?欲飛上枝頭當鳳凰之人,我此生見過無數百個,卻從不曾有誰人,竟如你這等極端之性,竟會以為別的男子對你有禮,你便可以此認為那男子是對你有好感,從而順勢攀附。龐玉芳,今日你娘親的死,並非是我所害,而是你自己間接造成。若不是你有意攀附我夫君,特意小心翼翼留我二人在此,你娘親,又如何會亡?”
“你胡說!明明是你……”龐玉芳惱羞成怒的狂怒而吼。
思涵麵色分毫不變,落在她麵上的目光依舊冷冽四伏,隨即薄唇一啟,出聲打斷,“怎會是我!若非你有意攀附,若非你貪念我這身金剛紗衣,若非你急不可耐的要將紗衣穿在我夫君麵前招搖,也若非你各種擔憂我們會離去,若非這些,你如何會被我們連累,你娘親,又如何會亡。”
說著,嗓音驟然一沉,冷眼鎖著龐玉芳那震撼起伏不穩的瞳孔,興致缺缺,全然無心再就此多言,“我之言,到此為止。但若你還敢肆意在我麵前挑釁,我定不饒你。你該是知曉,我這人,性子本是不好,你若執意招惹,那我,定非耐性相待。”
這話一落,思涵淡漠幽遠的將目光從她麵上挪開,隨即稍稍抬手,繼續努力緩慢的挪身朝前,欲朝藍燁煜靠近。
身子仍是疲倦難耐,酸軟無力,又大抵是內力太過耗散的緣故,心口也略微的隱隱作痛,抑製不住。
卻是待朝前挪身半步,那龐玉芳如瘋了般繼續朝她抬手推開,瞬時,本是疲倦無力的身子被她一股大力推得驟然摔倒在地,則也頃刻之際,渾身堆積的冷冽與怒意,終還是抑製不住的噴薄而出。
找死!
思涵瞳孔驟縮,強行坐起身來,陰烈的目光朝龐玉芳一落,則見她正滿目猙獰的望她,狂烈猙獰的道:“你以為你如今還嚇得了誰?你都成這副樣子了,你還以為你是先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樣?”
說著,兩手猛的一抬,再度朝思涵襲來,“如你這等蛇蠍禍害之人,本就該殺!”
瞬時,她兩手已是近前,思涵麵色驟沉,頓時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奈何,她終歸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氣力,本是想用力捏斷龐玉芳手腕,卻是不料渾身乏力酸澀得超出了她的想象,此番別說是捏斷龐玉芳手腕,便是要努力阻擋她的手腕彎向她的脖子都有些艱難。
思涵眉頭頓時一皺,五官也因咬牙切齒的用力而顯得稍稍有些扭曲,待得堅持片刻,她的手也驟然脫力,龐玉芳的手,也再度順勢朝前,穩穩的扣住了她的脖子。
思涵心口冷冽之至,渾身上下,煞氣盡顯。縱是渾身乏力,卻終還是由不得這農女如此無禮,隨即也顧不得形象與其它,隻得再度抬手,猛的揪住了龐玉芳的頭發。
龐玉芳頓時頭皮劇痛,抑製不住的慘呼一聲,扣在思涵脖子上的手也驀的一鬆,待得反應過來時,猛烈掙紮之際,她也揪住了思涵的頭發,隨即,二人開始撕扯扭打在了一起。
夜色,沉寂壓抑,不遠處那小院,依舊火光陣陣,那赤紅的火苗子升騰上湧,似要吞噬整片天空一樣。
而遠處那些近鄰的小院,一燈未點,漆黑一片。
上半夜這龐玉芳的院子打鬥殺人的動靜那麽大,卻不曾驚來一個看熱鬧的鄰居,想來定是那些鄰人被那些層層激烈的打鬥聲嚇住,是以人人自危,不敢上前一探究竟,致使思涵與龐玉芳如此打鬥,慘聲四溢,竟也驚不來一人。
思涵的頭皮被扯得發痛,然而那種疼痛似如穿心而過一般,並未留下太深的印記。隻因,心底的恥辱感,早已澎湃上湧,惱怒四起,是以那幾番震怒,也早已衝散了那一股股疼痛。
不得不說,她顏思涵自小到大,都不曾如此與人打過架,此番之鬥,無疑如潑婦杠架一般,不是扯頭發便是掐人,這等動作,皆非她以前做過,更不是她所擅長,是以此番毫無章法的打鬥起來,她打鬥的動作自無龐玉芳熟稔,且此際渾身的力氣也不若龐玉芳,因而這一打鬥起來,她終還是吃了虧,甚至被龐玉芳連連拳頭相加,疲於應付。
待得渾身越發酸軟乏力,整個人趴在地上無論如何都有些動彈不得之際,突然之間,一道道烈馬奔騰之聲自遠處而起。
那些馬蹄聲,厚重震撼,陣狀也是極大,似如千軍萬馬一般,浩蕩而來,竟是遙遙之間,連思涵都能覺察到地麵被那遙遠之處的馬蹄聲震得微微顫動。
瞬時,龐玉芳的動作驀的一停,下意識抬眸朝不遠處望去。
思涵也趁勢用盡氣力的將龐玉芳推開,奈何灰頭土臉的循聲轉眸,卻因趴在地上,視線幾乎平於地麵,是以全然看不清任何。
然而,龐玉芳卻驟然緊張起來,渾身也開始瑟瑟發抖,而後竟全然驚慌失措的爬了起來,慌手慌腳的便要去扶她娘親的屍首。
奈何,她終歸太過緊張了,緊張恐懼得渾身顫抖厲害,甚至幾番用力,都全然不曾將她娘親的屍首扶起,反倒是自己還因雙腿震顫得太過厲害而踉蹌不穩,摔倒在地。
思涵轉眸,滿目冷冽陰沉的凝她,不言話。
則是不久,不待龐玉芳將她娘親的屍首扶起,那些層層而來的馬蹄聲,已然極近極近。
地麵的震動,越發明顯,明顯得令人心口發緊發冷。
思涵滿目幽遠,隻道是命運如此,掙脫不得。縱是藍燁煜拚死護她,隻可惜,那些異心之人,終還是留了後手,遣來了援兵攖。
思緒至此,滿目冷冽自嘲。
卻也頃刻之際,那些馬蹄聲已近在當前,而後,淩亂震撼的馬蹄聲,驟然戛然而止,不出一聲。
四方,終是突然的沉寂了下來,詭異的平靜。
思涵瞳孔一縮,強行按捺心神,正要回眸而觀,卻是未及動作,身後,突然有道探究剛毅的嗓音低低而起。
“長公主?”
短促的三字,略微夾雜幾許不確定,更也夾雜幾許探究與疑慮。
然而這剛毅的嗓音落得耳裏,思涵瞳孔一震,心口也跟著一震,一股股濃烈起伏的思緒再度翻騰猙獰而起,似是整顆心都要炸裂開來一般。
她渾身抑製不住的陡然顫抖,甚至顫抖得極為厲害,待得努力虛弱的轉眸一望,才見,火光當空,而那滿身黑袍之人,正領著一大群密集的人馬立在前方不遠。
那黑袍之人,滿身修條剛毅,麵帶刀疤,整個人依舊是煞氣盡顯,如魔如鬼,猙獰冷冽得讓人心生畏懼,隻是他那雙朝她落來的漆黑瞳孔,許是瞧清了她麵容,瞳孔竟也抑製不住的驟然一縮,連帶他那刀疤麵容的麵色,也頃刻間全然驟變。
“長公主!”他低沉沉的喚了一聲,嗓音嚴謹冷冽,隨即分毫不耽擱,頓時跳馬而來償。
卻也正這時,他那烈馬的身後,突然也揚來一道驚恐痛心的呼喊聲,“長公主,長公主!”
尾音未落,再有人從那黑袍男子的烈馬後方跳馬鑽出,急急的朝思涵衝來。
思涵緊繃的心神,終是狂烈的鬆懈,甚至滿心之中的釋然與起伏之感,濃烈得讓她一時難以適應,致使胸腔內那顆大起大落的心,竟越發的緊烈顫抖,疼痛莫名。
伏鬼一跳下馬來,便已大步往前蹲在了思涵身邊,那雙煞氣重重的瞳孔,此際也變得搖曳不定,甚至還充斥著幾許極為難得的複雜與擔憂。
不待他出口言話,思涵努力的指了指前方不遠的藍燁煜,嘶啞低沉而道:“快些,快些救他。”
身子太過震顫虛弱,脫口的嗓音,也變得斷續不穩。
伏鬼神色大變,頓時不敢耽擱,當即起身,卻也待得他剛剛從思涵身旁離開之際,一抹絳紫衣袍的男子,已就著伏鬼蹲過的地方跪倒下來,滿目驚愕震撼的朝思涵凝著,顫抖而道:“長,長公主。”
這話,依舊熟悉,隻是熟悉得有些遙遠,似是許久許久都不曾聽到過了一般。
思涵稍稍將疲憊搖晃的目光從伏鬼身上收回,而待抬眸看清麵前蹲著的人,才見,那人滿身的絳紫華袍,隻是袍子已是淩亂不堪,髒膩破敗,且這人的頭發,也已蓬頭淩亂,突兀之至,甚至他那張略微女氣的俊容上,此際,也再無她印象中的軟弱與瑟縮,反倒是,驚恐震撼,似是滿麵的焦急,又似是滿目的小心翼翼,竟不敢再言話。
他就這麽緊緊的望著她,滿身僵硬拘謹。
思涵瞳孔驟顫,思緒大起大動,越發怔愕。
“你,你怎在此?”
她強行按捺心緒,欲在這人麵前保持鎮定,奈何無論怎麽努力,這脫口的嗓音,依舊斷續沙啞,蒼涼破敗。
他滿目悲涼震撼的凝她,薄唇一啟,幹裂的唇瓣微微而動,“許皇傅擔憂長公主安危,特意讓微臣領人來大周親自接長公主回去。然而,待得微臣剛剛抵達楚京,便聞長公主出事了,隨即,便也與伏侍衛一道,前來尋長公主了。”
是嗎?
思涵瞳孔一縮,蒼涼破敗的眼底,終是漫出了幾許悵惘。
而今終歸是在這大周呆得太久太久,久得都快讓她全然陷在這裏,從而將東陵上下之人也一並封存,無暇多念。而待此番突然見得清杉,也突然從他口中再度聽得展文翼,才陡然發覺,那東陵的一切,似與她脫離得太久太久,而今乍然見得這些,聞得這些,心底深處,竟已莫名的有了股滄海桑田之意。
思緒幽遠磅礴,悵惘不止,一時之間,思涵滿心複雜,卻是無心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