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轟隆的馬蹄聲,自左側大麵積的揚來。
哲謙開始在她後背咯咯的笑,“十幾日來,忍辱負重磨得一劍,而今這劍,終是要開始殺人,要開鋒了。”
思涵滿目深沉,麵色,也早已陰沉厚重得厲害,她下意識回頭朝哲謙望來,隻見他已是抬起了腦袋,正幽幽的朝那官道上望著,瞳孔起伏陰沉,卻又卷著幾許令人窒息的詭異陰邪。
“事到如今,你還準備將今日之事全數對本宮隱瞞?”
哲謙稍稍止住的咯咯的笑聲,那雙起伏重重的雙眼朝思涵望來,隨即勾唇而笑,幽遠悲涼的道:“六萬大軍在曲江駐紮了這麽久,終還是開刀拚殺了。若臣弟料得不錯的話,許是這會兒,大周的兵力早就從後方繞到了東陵營地,與東陵營地剩餘之軍拚殺,如此,臣弟駐紮在曲江之邊的六萬大軍,自也要趕緊跟來才是。”
說著,嗓音一挑,“誰說興戰便一定要在曲江戰?大周新皇明顯已在曲江之邊做好了萬全之策,臣弟,又如何能明知前方凶險,還要執意朝前而衝?嗬,嗬嗬。”
“顏哲謙!”
思涵嗓音一沉,忍不住驀的抬手扣住他脖子,“大周朝東陵突襲而來,如今,你是要將曲江之邊的六萬大軍調過來,與東陵一道勾結聯合著剿滅大周之兵?”
哲謙滿目悲涼的望她,卻又僅是片刻,他突然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勾唇笑了,略微艱難的道:“臣弟在曲江之邊蟄伏這麽久,便正是為了這一日。皇姐此際可是對臣弟失望了?是否又對臣弟越發的恨之入骨了?皇姐昨日便對臣弟說過,你早已覺得臣弟……”
不待他後話道出,思涵便陰沉沉的出聲打斷,“混帳東西!倘若東陵與大周今日有何閃失,本宮定取你性命,更取你母妃一族性命!”
嗓音一落,扣在哲謙脖子的手終歸未用力,僅是當即鬆開他的脖子便將哲謙猛的朝馬背下一推。
哲謙身子頓時不穩,當即猝不及防的摔下馬去,似是此番摔得極是嚴重,他抑製不住的在地上滾了半圈,悶哼了兩聲,而待再度抬起頭來時,他已是張嘴噴了口血出來,唇齒全被覆蓋上了一層猙獰刺目的血色,突兀之至。
“皇姐終歸還是舍不得殺臣弟可是?皇姐終還是記著對臣弟的姐弟之情可是?”他滿嘴含血,朝思涵出聲問。
思涵立在馬背,滿目森涼的居高臨下望他,將他此番那猙獰狼狽的模樣全數收於眼底,“本宮此番不殺你,是要帶你回京,好生受叛國之罪的剮刑。本宮更要讓滿京之人看看,如你這等禍國害國之人,究竟是何等的猙獰下場,如此,殺雞儆猴,威懾我東陵上下那些異心勃勃之人!”
哲謙瞳孔驟然死灰,眼見思涵即將策馬往前,他嗓音一扯,繼續道:“皇姐此番過去也無濟於事!你幫不到什麽忙的!東陵兵衛早被臣弟控製,你雖為東陵長公主,但卻命令不得他們什麽。再者,此番你獨自一人,孤立無援,你便是去了那東陵的營地,你也做不了什麽!臣弟什麽都算計好了的,皇姐你便是過去了,也改變不得什麽的。”
思涵滿心冷冽,心口中的涼薄與壓抑,層層翻滾,肆意的蔓延著。
從不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被哲謙算計如此,縱是心有磅礴與誌氣,竟在他的算盤之下,顯得如此之渺小無能。
終還是猝不及防的被他算計,是以毫無防備之下,竟連什麽應對之策都全然未有。
不得不說,這哲謙這局棋,的確是全然卡住她顏思涵了,這人無疑是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從而將她顏思涵打得措手不及,應對不得。
也難怪當初放哲謙離開東陵京都時,無論是展文翼還是藍燁煜,都對此頗有微詞,隻奈何,她當日終還是因惻隱之故,放走了這隻大虎,從而讓他在外肆意壯大,為虎作倀。
“本宮是否改變不得什麽,自也不是你說了算。天下之事,紛紜重重,凡事都不可能完美無缺,天衣無縫,便是你哲謙的計策,定也有破綻薄弱之處。”
思涵默了片刻,陰沉冷冽的出了聲,嗓音剛落,哲謙便眉頭大皺,頓時道:“皇姐若要去,那臣弟自然也要過去了……”
嗓音未落,他便開始掙紮著手腳並用的想站起身來,思涵眼睛稍稍一眯,終還是未待他全然起身,便已驀的伸手,驟然用內力將他隔空震去。
刹那,他再度悶哼一聲,口中的鮮血溢得越發猛烈,而他那到嘴的後話,也終歸被慘哼與血水全數噎住,道不出來了。
待得身子被震倒在地,他似是積攢了所有力氣盯著思涵,那雙瞳孔裏,有不甘,有焦急,更有一股掩飾不住的絕望與悲涼,卻也僅是眨眼間,他終還是頭腦暈厥,整個人頓時抑製不住的暈厥過去。
思涵不再耽擱,掃他一眼,隨即便調頭策馬,猛烈往前。
一路狂奔,周遭肆意拂刮,冷冽之至,似要將人徹底刮跑一般。
那東陵的六萬大軍,的確如中了哲謙的蠱一般,的確並非是她顏思涵輕易號動得了的,是以,唯今若要全然保住東陵之法,便是當即去殺了東陵皇帝與主帥,從而讓東陵之軍與東陵之軍皆亂陣腳,人心惶惶,助大周攻克東陵,而後,她再以她顏思涵的性命來與內心大震的東陵之兵對峙,大肆拖延時間,畢竟,哲謙對她顏思涵的態度,滿軍之人自也知曉,那六萬兵衛那般聽哲謙的話,自然也不敢輕易見得她顏思涵在他們麵前有何閃失,如此,雖此舉拖延時間的法子極不地道,更也大失威儀,但無論如何,隻要能穩住東陵兵力,隻要能拖延時辰,待得大周全數解決亦或是降服東陵後,她再兩方威脅與言和,甚至再幹脆斬殺幾名不恭甚至挑事的幾名東陵副將亦或是兵衛,威懾其餘兵衛,是以,此番之法,許是才能最大程度的減少東陵兵衛的損失。
思緒翻騰搖曳,縱是主線明確,但心底深處,仍也是沉重得難以複加。
畢竟是惡戰一場,其間存在的風險與異數,也不可估量。就如,此際那東陵皇帝,定受重軍而護,她若要殺得那東陵皇帝,何其艱難。
隻是若不殺東陵皇帝,東陵之軍又如何會被重創,東陵之兵又如何會被亂心,從而,她顏思涵能趁此空檔再連續朝東陵兵衛攻心,拖延時間?
越想,一股股莫測的壓抑與厚重感,越發在心底蔓延,濃烈之至。
而待終於抵達那東陵之軍的營地,那營地四方蔓延的大火,依舊不曾火勢迅猛,不曾消卻。那赤黃的火苗子,如同邪肆詭異的長舌一般,不住的搖曳晃動,仿佛要將天地都蠶食燒盡一般。
奈何即便如此,明明大火猙獰,危險重重,那營地周遭之處,竟是密密麻麻的兵衛大肆拚殺,場麵震撼壯闊,卻又慘烈無情。
一道道短兵相接之聲,不住的縈繞入耳,那些森硬的兵器相接之聲,還夾雜著絕望疼痛的慘呼聲,夾雜著皮肉裂開的脆悶聲,還夾雜著烈馬嘶鳴猙獰的尖吼,更還夾雜著,一道道血色飛濺而灑,屍首墜地之聲。
思涵驀的勒馬而停,發緊發沉的目光朝前一落,入目的,是一片火海,更也是一片血流成河,屍首橫躺的混亂模樣。
來不得多想什麽,也來不及去判定那些橫躺在地上的屍首究竟有多少是東陵兵衛,她僅是咬緊了牙關,繼續揚鞭策馬,大肆在混亂的人群中搜尋。
“長公主?”
瞬時一道驚愕發緊的嗓音揚來。
思涵下意識勒馬,下意識循聲而望,冷冽發緊的瞳孔,頓時鎖上了一方熟悉的麵孔。
是伏鬼。
她瞳孔驀的一縮,不待伏鬼繼續言話,當即而問:“東陵皇帝何處?”
拚殺之中的伏鬼,眉頭一皺。
思涵等之不及,繼續開口扯聲而問。
伏鬼麵色厚重難耐,猶豫片刻,終是抬手朝前方一指,“在前方。”
這話入耳,思涵全然不曾耽擱,頓時策馬在亂軍中大肆踩踏而行,伏鬼急忙在後扯聲而道:“已有東陵之兵對東陵皇帝圍攻而鬥,長公主莫要去冒險。”
伏鬼的後話,思涵已全然無心而聽,手中的馬繩也越發猛烈的拍打在馬腹,肆意策馬而前。
周遭頓有東陵之人朝思涵襲來,卻又突然被其餘兵衛擋了下去。
心有焦急,是以也全然無暇顧及此處,她僅是迅速策馬往前,而待前行不久,便終是見得那滿身龍紋鎧甲的東陵皇帝,正被層層的東陵兵衛護在中間,而他身邊站定著的,竟赫然是滿身幹練戎裝的司徒淩燕。
東方殤前些日子在大周吃了大虧,身受重傷,而今倒好,東方殤來不了了,當不了戰神了,這司徒淩燕,便開始出征了。
隻是她倒是未料到,此番之爭,這東陵的老皇帝竟會親自過來,想來,許是因有哲謙的輔助,是以才可如此得瑟,自覺此番攻打大周毫無壓力,從而便得以的親自領軍出征了,卻是不料,便是有哲謙輔佐,此番之戰,也不過是場惡戰。畢竟,這東陵老皇帝想躲在東陵身後隔岸觀火,再不損一兵一卒的坐收漁翁之利,隻可惜,伏鬼等人啊,可不曾應他的初心呢,更還將他東陵,也一並扯了進來。
思涵勒了馬,滿目森冷涼薄的朝那東陵老皇帝凝著,眉頭皺得深入溝壑,滿麵的緊張與暴怒,而她身邊的顏淩燕,也是劍不離手,整個人滿身戒備,似如隨時都要朝周遭之人撲上去迎戰一般。
如此二人,便是有被上百兵衛圈著護在中間,但終還是心亂如麻,麵色發緊,想來自也是覺得此番情形不容樂觀,緊張之至。
眼見他二人如此,思涵神色微動,冷冽磅礴的心底,終還是增了幾許暢快。
她朝那二人凝了一會兒,眼睛也稍稍眯了眯,隨即正要動手奪得一把長劍,卻待視線迂回,竟見那兩方交戰的人,竟是東陵兵衛與東陵之軍。
此際,那密集的東陵兵衛,竟紛紛舉劍朝那些圍成一圈的東陵兵衛狂殺,打鬥聲猙獰入耳,冷意磅礴,一道道血腥味道,也厚重濃烈得刺鼻。
思涵頓時猝不及防的一怔,此番一路行來,隻因心底太過清冷緊烈,是以也不曾真正關注過戰事,但如今好生一瞧,竟見東陵與東陵的兵力竟打起來了。
這兩方怎會打起來?
那哲謙不是有心輔佐東陵麽,怎這些東陵的兵衛,不遵從哲謙之令去與大周對抗,反倒是與東陵之兵打上了?
“長公主?”
心底正待疑慮,瞬時,有東陵兵衛突然發現了她,當即驚了一聲。
這話一出,其餘之人皆抬頭朝思涵掃來,頃刻之際,有大意的東陵兵衛頓時被東陵兵衛刺殺。
思涵瞳孔驟縮,當即而道:“小心些,好生迎敵。”
她嗓音極是冷冽發緊,威儀十足,兵衛們紛紛應聲回神,手中的長劍越發猛烈。
人圈裏,那司徒淩燕與東陵老皇帝隔空朝思涵望來,瞬時之際,兩人麵色皆變,卻也僅是片刻,東陵老皇帝瞳色驟然猙獰起來,抬手指著思涵便道:“將東陵長公主捉了!快將她捉了。”
嗓音一落,東陵老皇帝麵上驟然漫出了半縷釋然的笑容,那番表情的轉變,儼然是像尋到了轉機一般,整個人都突然精神開來。
東陵兵衛們紛紛領命,頓時要分人出來朝思涵圍攻,卻也正這時,那司徒淩燕突然扯聲而喚,“慢著。”
尾音未落,她極是幹脆的轉眸朝東陵老皇帝望來,“這些東陵之兵皆得護父皇,不可抽離去捉那東陵長公主。是以,那東陵長公主,淩燕去為父皇捉來。”
嗓音一落,全然不待東陵老皇帝反應,她提劍便朝思涵騰空襲來。
“護長公主!”瞬時,在場的東陵兵衛紛紛扯聲而吼。
思涵眼睛稍稍一眯,“東陵與我東陵的血仇不共戴天,諸位皆為我東陵好兒郎,雖有意拚殺東陵狗賊,但終還是要顧及爾等性命,小心為上,我顏思涵,無需你們來護,爾等皆好生迎敵,無論發生何事,皆不得分心。”
這話一落,頓時躍身而下,剛剛抬腳將地上的一柄長劍提起接住,那司徒淩燕手中的長劍尖端,便已近在咫尺。
森冷的劍尖,寒光隱隱,甚至不出意外的,那劍尖攜著內力,極是猙獰狠烈的朝思涵襲來。
思涵無暇多想,頓時內力一提,整個人驀的飛身後退,隨即手中的長劍驀的一揚,頓時將司徒淩燕手中的長劍揮開。
司徒淩燕滿目陰狠,那凝在思涵身上的目光,儼然如夾雜了亙古積攢的怒意一般,似對思涵恨之入骨。
遙想當初這東陵的大公主離開東陵時,雖對她顏思涵也無太大尊重與友善,但好歹也不曾如這等恨之入骨的模樣才是,想來今日此女這等反應,緣由定也有二,其一便是這場大戰,其二,自也與那藍燁煜脫不了幹係。
“顏思涵,你究竟如何媚惑上顏大哥的!”正待思涵思量,司徒淩燕已冷冽如霜的道了這話。
她語氣中震怒難耐,甚至殺伐盡顯。
思涵眼角一挑,隻道是這話入耳,竟也與自己方才的揣度全數重合。
果然還是為了藍燁煜。
也是了,這司徒淩燕雖為東陵大公主,常日性子極是幹練英勇,但無論如何,她終歸還是女子。雖也有鴻鵠之心,但那些建功立業之事,但終歸還是男兒的事罷了,她司徒淩燕不過是憑著一腔熱血在戰場上遊走而已,但也正因如此,才不曾經曆過凡塵俗愛,從而純透得猶如情場愚鈍之人,是以,這才一旦動心,從不曾嚐過情愛的心,終是會抑製不住的搖晃,甚至於,全然崩塌。
而這司徒淩燕如今這模樣,儼然就已是心智崩塌的模樣了。
那藍燁煜迎娶了她顏思涵,甚至還幾番護她顏思涵,不惜為了她顏思涵單槍匹馬的去與樓蘭安義侯鬥,這司徒淩燕,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如何平息得了自己內心的那腔鍾情。
又或者,這司徒淩燕此番獨自朝她顏思涵拚殺而來,且開口便是怒氣沉沉的問了這話,許是,她今日最為惱怒的,不是今日之戰,而是,為了那藍燁煜。
終還是,藍燁煜比她東陵重要呢。
思涵思緒翻騰,心下,全數了然。
她眼角稍稍一挑,勾唇冷嗤一聲,“狐媚倒說不上,畢竟,如本宮這種心冷之人,倒也學不會狐媚。但若要真正論及那‘狐媚’二字,自也是藍燁煜,主動狐媚本宮。”
說著,嗓音越發一挑,“大公主許是還不知藍燁煜極是討好與柔情的模樣吧?那可謂是春風儒雅,風華極佳,甚至於,脫口的柔和之言,誓言重重,全然,讓人心生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