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他那散漫朦朧的瞳孔驀的應聲縮了縮,則是片刻,視線驟然清明,落在思涵麵色的目光,也刹那增了幾許愕然與起伏。
“皇姐。”
他出了聲,脫口的嗓音,卻是嘶啞難耐,頹然無力,似是強行用力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般。
思涵心口驀的一縮,被他這聲脆弱嘶啞的話喚得心疼。
他蒼白著臉搖搖頭,抬眸靜靜望她,待得沉默片刻,他再度薄唇一啟,嘶啞費力的繼續道:“臣弟本為將死之人,皇姐又何必救我,臣弟的身子如何,臣弟早已知曉的,可皇姐你,如何不讓臣弟徹底離開,如何不讓臣弟去徹底的解脫。”
思涵瞳孔一縮,“你摔落懸崖,粉身碎骨,你倒是解脫了,但你可曾想過本宮與皇上該會如何?”
“隻要皇姐不對幼帝提及,幼帝定不會知曉臣弟是如何亡的。再者,皇姐對臣弟,終是不曾上心,昨日也曾對臣弟冷漠相待,是以臣弟便是亡了,想必皇姐也不會心疼半許。”
嗓音一落,勾唇慘然而笑,似是極為篤定他這話是真一般,整個人也落寞絕望,悲傷磅礴。
這些話層層入得耳裏,心底並不好受。今日所經曆的波動與曲折已是太多,而今之際,滿心疲倦,也全然無心與哲謙就此多言。
她僅是按捺心神一番,便深眼凝他,低沉而道:“哲謙,紙包不住火的。”
這話一出,待得哲謙抬眸朝她望來,她徑直迎上他的目光,繼續道:“你若亡了,此事,早晚都會有被人知曉的那天,瞞是瞞不住的,而本宮, 他蒼白著臉搖搖頭,抬眸靜靜望她,待得沉默片刻,他再度薄唇一啟,嘶啞費力的繼續道:“臣弟本為將死之人,皇姐又何必救我,臣弟的身子如何,臣弟早已知曉的,可皇姐你,如何不讓臣弟徹底離開,如何不讓臣弟去徹底的解脫。”
思涵瞳孔一縮,“你摔落懸崖,粉身碎骨,你倒是解脫了,但你可曾想過本宮與皇上該會如何?”
“隻要皇姐不對幼帝提及,幼帝定不會知曉臣弟是如何亡的。再者,皇姐對臣弟,終是不曾上心,昨日也曾對臣弟冷漠相待,是以臣弟便是亡了,想必皇姐也不會心疼半許。”
嗓音一落,勾唇慘然而笑,似是極為篤定他這話是真一般,整個人也落寞絕望,悲傷磅礴。
這些話層層入得耳裏,心底並不好受。今日所經曆的波動與曲折已是太多,而今之際,滿心疲倦,也全然無心與哲謙就此多言。
她僅是按捺心神一番,便深眼凝他,低沉而道:“哲謙,紙包不住火的。”
這話一出,待得哲謙抬眸朝她望來,她徑直迎上他的目光,繼續道:“你若亡了,此事,早晚都會有被人知曉的那天,瞞是瞞不住的,而本宮,也無心將此事隱瞞瑋兒。再者,本宮對你,並非全然無心,倘若當真無心,今日在那崖頭之上,本宮也不會那般拚命的拉你。”
他瞳孔微縮,猝不及防的怔了怔。
思涵凝他片刻,再度出聲,“你也無需再悲戚悵惘,也無需再以為本宮不曾心係於你,而今本宮已是想通了,也看清了,既是你心性良善,終不曾做出大奸大惡之事,本宮,自也還將你當作,本宮的皇弟。隻要你願意,本宮,隨時都可領你回東陵,讓你與瑋兒一道,安然生活在本宮的羽翼下。”
哲謙目光頓時顫抖不堪,那眸底深處起伏搖曳著的,是一方難以言道的悲涼。
僅是片刻後,他便紅了眼,又勾了勾唇,似如情緒崩塌悲傷一般,又哭又笑。
“來不及了。皇姐,來不及了。”
他薄唇一啟,再度開始嘶啞費力的出聲,“臣弟如今不僅端了胳膊,傷勢猙獰,身上的毒也蔓延了,便是皇姐原諒了臣弟,也便是皇姐終於有意對臣弟好了,但臣弟卻活不了了,無福消受了。臣弟此生,終是落敗抑鬱的,隻是臨終之前能得皇姐如此允諾,臣弟便已是知足了,也求皇姐,回得東陵後替臣弟去為我母妃上一柱香,母妃雖有野心,雖也曾有意對皇姐與幼帝不善,但母妃已是亡了,逝者為大,便也望皇姐,能拋卻所有恩怨,代替臣弟去為我母妃上一柱香,臣弟在此,不甚感激。”
“哲謙……”
思涵歎息一聲,沉寂的麵容悵惘幽遠。
待得哲謙再度定睛望她,她才平緩低沉的道:“你身上之毒,既是還未曾要你性命,那你便好生的活著,這期間,本宮定想法為你解毒,你無需再考慮這些,隻需安生靜養。再者,本宮知你心慈孝順,是以為你母妃上香之事,還是你親力親為最好,那時候,本宮與瑋兒,自也可陪你一道去。”
哲謙眉頭依舊緊皺,並未因思涵這話全然鬆懈半許。
“臣弟今日聽東陵皇帝說,他給臣弟下的毒,本就無藥可解,最初雖對臣弟說有解藥,也不過是他騙臣弟的罷了。是以,臣弟這毒,該是無解。”
“東陵皇帝雖是無藥可解,但不代表其餘醫術高明之人解不得。國師醫術也是極好,待得回到東陵了,本宮自會讓國師為你好生診治。再者,天下之中,藏龍臥虎之人也多,若本宮再放榜廣招名醫為你診治,定也能保你安虞。”
這話入耳,哲謙終是不說話了。
思涵滿目複雜幽遠的凝他片刻,隨即便稍稍彎身為他全數噎好了被子,低道:“你身上之毒,本宮都未放棄,便也望你自己莫要放棄了。而今你與本宮之間的誤會與隔閡終是理清,已是可以如同家人一般相處了,你自然也不能自行放棄才是。便是病魔纏身,也不可頹然懈怠,倘若你自己都頹然了,本宮便是有心救你,也無法救了。”
說著,嗓音一挑,脫口之言也越發的厚重認真,“哲謙,本宮這話,你可是記下了?”
哲謙滿麵蒼白憂傷,眼睛裏,也略有幾許悲涼與濕潤在蔓延著。他也未立即言話,僅是靜靜抬眸朝思涵望著,待得兀自沉默半晌,他才低聲道:“皇姐,臣弟記下了。”
“嗯。”
思涵心底終是稍稍鬆了口氣,朝他點了頭,隻是哲謙那濕潤悲涼的雙眼,依舊是破敗蒼涼,突兀刺眼。
思涵僅是朝他的眼睛掃了一眼,而後便迅速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目光,“你昨日一宿未眠,而今傷勢猙獰,身子定是虛弱。此際,你無需再想什麽,盡管在此好生休息,本宮先出去一趟,待得黃昏時,再來與你一道用膳。”
哲謙神色雲湧,似是仍有許多話想與思涵言道,但見思涵態度幽遠堅決,他終還是強行噎了後話,朝思涵嘶啞的應了一聲。
這話入耳,思涵不再耽擱,僅是稍稍起身,隨即便朝不遠處的帳門行去。
待出得帳門後,她便轉身過來,極是仔細的將帳門掩好,不讓周遭的冷風鑽入半許。而待一切完畢,她才稍稍轉身過來,卻見那不遠之處,一抹頎長修條的身影靜靜而立,也正認真而又平和的凝她。
那人,滿身雪白的袍子上沾了不少血色,突兀猙獰,奈何即便如此,那人卻依舊神色平和溫潤,笑得自然如春。
思涵眼角一挑,冷眼觀他,並不打算言話,則是二人相望片刻後,那人突然踏了步,緩緩朝她行來。
周遭的冷風,驀的卷來了幾許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否是從那人身上吹過來的。
思涵眉頭稍稍一皺,略微不適,眼見那人越發靠近於她,她麵色微沉,隨即便開始抬腳轉身,朝左側而行。
心底,突然有了起伏與不悅,是以此際,她的確是有些不願見他的。
縱是此舉極為難得的略顯驕縱與不顧大局,可心境的確受損,至少此時此際,她的確是無心與他商議什麽的。
若待心境恢複了,她自會主動找他商議一些後續之事,但此際,卻不是時候。
“思涵。”
正這時,一道溫潤平緩的嗓音揚來了。
雖為短促的二字,但那脫口的嗓音似是含滿了繾綣之情,細軟綿長,又像是,大風大浪過後的沉寂與平穩,幽遠與認真。
他在認真喚她,隻可惜,她仍是無心應對。
思涵心生冷嗤,猶如未覺,繼續往前,卻也僅是片刻,身後突然有腳步聲迅速追來,而後,一隻冰涼的手,瞬時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
思涵下意識駐足,頭也不回的低沉出聲。
然而這話落下,那人握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分毫不鬆,僅是略微無奈平緩的問:“方才處置完司徒淩燕後,回頭之間,便不見你了。思涵,你可是生我氣了?”
他嗓音醇然,隻是語氣中的疲倦之意也掩飾不住的展露出來了。
思涵眉頭一皺,神色幽遠,待沉默片刻,才不怒不威的道:“攝政王要行何事,本宮又豈敢生氣。畢竟,本宮如今,也得仰你鼻息,受你控製,你若不悅了,許是本宮與餘下的那些東陵兵力全都得將命交代在此,如此,本宮又豈敢生你的氣。”
他落在思涵麵上的目光微微深了半許,“你既是說這些話了,便也證明你生氣了。”
思涵瞳孔一縮,正要言話,卻是後話未出,他已將手從思涵的手腕挪下,與思涵十指相扣,先她一步繼續道:“此地並非說話之地,思涵,你且隨我來。”
這話一落,不待思涵反應,牽穩她的手便拉著她緩緩往前。
冷風凜冽,肆意的吹拂在身,本是涼薄,隻是即便如此,這等涼薄,竟還比不過心口的揪痛與寒涼。
思涵抬眸掃了掃他那瘦削高挺的脊背,到嘴的話,終是下意識噎住,僅是滿麵冷冽的隨著他的牽引緩步往前。
不多時,兩人一道行至了東陵營地那兩樓之高的火台下,藍燁煜也未做分毫停留,拉著她便朝火台的木梯行去,直上二樓。
此處營地的火台,著實與曲江對岸那大周精衛所建的火台如出一轍,二樓之上,也是修了門窗,放了長桌與竹椅,隻是,此處的火台,明顯比對岸的大周火台多了一道窗戶,且那多處來的一道窗,正置右側,也正巧是對準了東陵的營地。
隻是,此屋之中的長桌之上,卻是空空如也,並未放得什麽文案之物,想來哲謙也曆來不曾在此久呆辦公。
思涵轉眸朝周遭掃了幾眼,則是片刻,整個人便也被藍燁煜牽著站定在了那道右側的窗旁,而待放眼朝窗外一觀,目光闊達幽遠,著實能大概的將整個東陵營地全數收於眼底。
藍燁煜擠著站在她身邊,修長的指尖抬手朝外一指,“行軍作戰,自是免不了傷亡,但我今日也曾答應你要為你護得東陵兵衛,是以,我已是努力過了,盡量將東陵兵衛的傷亡降到了最低,後待大戰平息,我也曾差人大概的點兵過了,哲謙今日遣去了五萬大軍,而今,該是剩了四萬六,損了四千,而那些剩餘的兵衛,便皆在那處立著了,長公主可先看看,那密集的一群群人,數目絕非有少。”
思涵下意識的順著他的指尖望了出去,的確見得那營地最遠之處,有密集的兵衛大堆而列,黑壓壓的一片,看似的確兵力渾厚壯大。
她神色微動,心底對於藍燁煜這話,自然也是信的。藍燁煜行事,她顏思涵自是心安,隻不過,也僅限於行大事罷了,但若論及其餘之事,這藍燁煜,終是令她失望的。
又或許,本也並非是全然冷血無情之人,既能破天荒的對她顏思涵動情,便自然也能對司徒淩燕破例心軟。
畢竟,她與司徒淩燕,都算是與他共過生死之人,這藍燁煜能對她顏思涵破例,自然也能對顏淩燕破例。
人性便是如此,一旦有軟肋與裂縫,在麵對有些人或事上,自然也是控製不住自己的。
思緒至此,心境越發厚重複雜。
待得片刻後,她才逐漸將目光從那些密集的兵衛處收回,低沉而道:“多謝了。攝政王今日之恩,本宮,定會好生記著。”
這話一落,開始下意識的想要掙脫他的手。
然而他依舊是緊緊扣著她的指尖,與她十指而顫,“你如今對我便無其餘之話要說嗎?亦如,我身子恢複得如何了,今日可又再添新傷?”
思涵淡道:“攝政王身子如何,自會有人上心與記掛,何須本宮擔憂與過問?”說著,掙紮的手驀的頓住,嗓音卻是當即一挑,“鬆開。”
他未再言話,僅是垂眸靜靜的朝思涵觀著,待得思涵被他盯得越是不悅之際,他突然微微一笑,平緩柔和的問:“你今日可是因那司徒淩燕之故,是以對我生氣了?”
思涵麵色當即一沉。
這人不說這話還好,不笑還好,奈何他竟以一種笑言之聲將司徒淩燕拖了出來,無論如何,此言落在她顏思涵耳裏,自是鬧心添堵。
她眉頭越發一皺,心底的涼薄與起伏之感,越發的濃烈開來。
既是這廝都將話問到了這裏,她自然也無心再與他拐彎抹角了。
思緒至此,思涵當即抬眸徑直迎上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唇瓣一啟,陰沉沉的道:“你既是言道了司徒淩燕,那本宮便與你好生聊聊她。而今本宮便問你,你不殺那司徒淩燕,且還將她領回這東陵的營帳,究竟何意?”
他稍稍斂住麵上的笑容,正了正臉色,極是認真的緩道:“司徒淩燕還有用處,是以此際還不可殺。”
是嗎?
思涵冷笑一聲,“究竟是有用處,還是舍不得殺?你都已將東陵滅了,還留著一個司徒淩燕做何?”
他麵色並無變化,瞳孔之中,也無半點的躲閃與心虛,整個人,似也依舊淡定如常,從容之至。
“緣由有三。其一,為了哲謙身上的毒;其二,為了牽製東陵老窩裏的東陵太子;其三,她乃東陵之人,也算是你的仇敵,我留她性命,自也是要你親手對付她。隻是,你若真要殺她,許還得緩個幾日,待我從她那裏得到哲謙的解藥,甚至全然直搗東陵國都後,你再殺她也不遲。”
他嗓音平緩得當,語氣認真,似是各方之處都無半點不妥。
思涵瞳孔一縮,落在他麵上的目光也越發深邃,一時之間,也全然分辨不出他這話究竟是真是假。
她也並未立即言話,僅是靜靜凝他,待得沉默片刻後,她便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沉而道:“當真如此?”
他微微點頭,平緩厚重而道:“句句為真。”
思涵神色微動,話鋒一轉,“你又是如何知曉哲謙身上的毒,需司徒淩燕來解?”
“今日天還未明之際,我便已抵達了曲江對岸的營地,後便收到了哲謙的飛鴿傳書,那信上,言明了他要與我裏應外合的圍攻東陵,也言明了他被東陵皇帝下毒之事。而今,東陵老皇帝在混亂之中亡了,這唯獨剩下的,便也隻有司徒淩燕,哲謙信上雖寫毒藥無解,但微臣終還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