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哲謙一怔。
思涵繼續道:“你如今的脈搏雖仍是虛弱,但卻並無昨日那般虛弱了,甚至於,脈搏還稍稍強健有力,算是,好兆頭了。”
“攝政王竟是未騙皇姐,也未害臣弟。”
哲謙低聲而喃,麵上略微浮出幾許不可置信,則待這話落下後,他頓時迎上思涵的眼,猶豫片刻,低聲道:“終還是皇姐慧眼識人。許是昨日,臣弟的確對攝政王太過成見了。”
這話入耳,思涵瞳孔一縮,莫名覺得極是突兀刺耳。
心底之中,也頓時起伏不平,待得強行按捺片刻後,思涵低沉沉的道:“某些人,許是腹黑陰狠的性子根深蒂固,的確不可輕易去除與讓人相信。你昨日之言,並無任何不妥,相反,倒是我誤會了你。”
哲謙瞳孔一滯,麵色陡然一僵,頓時有些不知思涵如何會這般言道,卻是還未將思緒理清,便聞思涵繼續道:“你先在此休息片刻,待得我去將兵衛集結,將清杉喚來後,我們便即刻啟程回東陵。”
這話再度令哲謙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眼見思涵不待他反應便已幹脆的轉了身,他神色微變,當即道:“此番戰事好不容易平息,皇姐與攝政王也好不容易可安然相處,如此,皇姐就不願在此多停留幾日,也與攝政王多處幾日?”
待得這話全然落下,思涵已極是幹脆的出了帳子,似也並未將他的話聽入耳裏半許,更也不曾回話。
眼見思涵修條的身形徹底出得帳子,哲謙才眉頭一皺,麵色也驀的厚重開來,隨即急忙想要起身出帳一探究竟,奈何身子骨終還是疲憊無力,無論如何掙紮,竟是未能坐起身來。
此際的帳外,天色微明,周遭之處,依舊是冷風浮蕩,凜冽寒涼。
思涵下意識攏了攏衣裙,待出得帳子後正要即刻往前,奈何待得稍稍抬眸之際,瞳孔之中,竟驀的掃到了一方單薄瘦削的身影。
那身影,滿身瘦削,墨發被風吹得淩亂飛舞,身上倒換了一件雪白衣袍,袍子依舊看似極薄,全然不夠禦寒一般。
思涵未料到此番出帳便會看見他,也不曾料到這廝一大早便站在此處守著,隻是目光將他單薄瘦削的身子骨全數掃了一遍後,而後再度抬眸朝他麵容徑直落去,則見他麵色平寂無波,從容淡定,似是並無什麽情緒起伏。
瞬時,心口驀的抑製不住的揪痛開來,這股疼痛,來得有些劇烈,而心底深處那些強行壓製了整夜的情緒,也再度翻騰上湧,似是全數要衝破她的心房。
思涵麵色一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心口。
但凡這廝若能對她表現出半點的不舍與愧疚,她的心口也不至於如此的沸騰與疼痛,隻可惜,這廝終歸是無情冷冽之人,又豈會對她動容半許。
“昨夜風寒,你在帳中可休息得好?”
僅是片刻,緘默對峙的氣氛裏,藍燁煜平緩的出了聲。
思涵應聲回神,滿麵陰沉的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本宮是否休息得好,倒與大周皇上並無半點關係。”
嗓音一落,強行按捺心緒,不再耽擱,足下也驀的踏步,繼續往前。
卻待剛剛路經藍燁煜時,他則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而今你連話都不願與我多說了?”他平緩而問,語氣仍舊是淡定從容,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思涵下意識駐足,滿目幽遠的凝在前方,“我與你之間還能有何話說。你親手對本宮製造了一切,又親手毀了一切,至始至終,本宮都不過是你手中雖是可拿捏的東西罷了,而今你已經勝了,已是將本宮玩得團團轉了,難不成還要讓本宮如東陵朝臣一般,對你虛意逢迎,肆意討好?”
說著,轉眸朝他望來,“倘若當真如此,便也望你莫要做夢了。”
他眉頭再度稍稍的皺了起來,俊容之上,也略微漫出了幾許幽遠與複雜。
“既是離別,又何必惡言相向。此番相離,日後是否能活著見麵,都是未知之事。”說著,嗓音稍稍一沉,“思涵,東陵之國突有變數,我許是今日正午,便要即刻揮軍而去。”
思涵瞳孔一縮,滿目冷冽,並不言話。
待得沉默片刻後,她才按捺心神一番,唇瓣一啟,奈何後話還未道出,便有兵衛突然小跑而來,“皇上,東陵公主突然得了飛鴿傳書,說是事關重大,邀皇上即刻過去。” 瞬時,思涵到嘴的話下意識噎住,落在藍燁煜麵上的目光,也越發陰沉起伏了幾許。
又是司徒淩燕。
隨時隨地,那司徒淩燕總有法子讓人過來相擾,隻奈何,雖是心有震怒,抵觸不喜,但又見藍燁煜此際並無拒絕之意,一時,心頭的所有起伏之感,也順時如冷水灌頂,徹底涼了下來。
她滿目複雜的朝他凝著,不說話,也一點一滴清晰見得他瞳孔中夾雜的半縷複雜與抵觸。
他在抵觸什麽?
她思緒翻轉,兀自思量,而最終得出的結論,不過是這藍燁煜在抵觸她罷了。畢竟,本是想大發慈悲般的攆走她,堂而皇之的說著不想見得她威脅到他的大周,更也不願她的東陵兵衛駐紮在此,這藍燁煜啊,永遠都料不到他這些話會何等程度的傷人,令人,心如猛紮,揪痛四溢,難以壓製。
思涵靜立在原地,沉默片刻,隨即便極緩極緩的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低沉嘶啞的道:“既是東陵公主相邀,皇上還是得早些過去,若是不然,一旦美人心有不悅,給你吹枕邊風讓你反悔來屠害我東陵,如此一來,本宮與東陵,自也冤枉。”
嗓音一落,分毫不待藍燁煜反應,開始踏步往前,待足下行了幾步後,便瞳孔一縮,再度頭也不回的道:“本宮與東陵,如今僅願和平安好,並無參與諸國爭鬥之心,也望大周皇上你,謹記往日對本宮說過的話,莫要動我東陵分毫。若是不然,窮途無路,我東陵上下,自也會與你大周拚個你死我亡。”
她嗓音極冷極沉,嘶啞難耐。
周遭的冷風,也逐漸盛然,迎麵拂在臉上,竟是微微有些割痛。
思涵一路往前,足下行得緩慢,身形依舊抑製不住的有些踉蹌顛簸,然而,待得這些話全數落下,許久許久,身後之中,皆不曾有回話揚來。
待得行至路道的盡頭,她下意識的稍稍回頭,瞳孔微微一掃,卻見那滿身單薄修條的藍燁煜,依舊靜靜的立在原地,遙遙的,望她。
瞬時,心如猛擊,突然再度有些發痛。
她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心口,眉頭緊皺,強行忍耐,唇瓣上,也抑製不住的勾出了一抹滄桑幽遠的冷笑。
那廝如此遙遙相望的模樣,旁人若是不知,定覺他如此模樣情深意重,不舍連連,隻可惜啊,那廝極擅長惺惺作態,極擅長作戲,她顏思涵以前,便是被他如此虛偽的認真與情義所擾,所亂,從而,意誌不堅,心有觸動,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了。
嗬,嗬嗬。
冷笑肆意,心境,越發跌落頹敗。
本也以為經曆過了家破人亡之境,自己便也能真正的刀槍不入,堅定勇敢,卻是不料,‘情’字,總是會猝不及防的傷人的。
如此,看來日後務必得段情絕愛,無心無情,如此,才可護得住自己,才能護得住東陵。既是擇了這條路,既是仇恨與責任壓身,她顏思涵,便不該肖想其它,便該孤獨終老,一世無情無愛,如此過活。
思緒翻轉,複雜厚重。
思涵目光顫得厲害,足下,也越發的踉蹌。
有路過的兵衛朝她凝了凝,滿麵愕然,待猶豫片刻後,終是小心翼翼上前,恭敬道:“長公主這是去哪兒,可要屬下扶你?”
思涵下意識駐足,努力挺直身板,冷冽如霜的瞳孔朝那兵衛落去,又許是她目光太過陰冷,麵色太過陰狠,瞬時,倒惹得那兵衛瞳孔一顫,麵色也驀的僵了起來。
“嶽候清杉,可還住在藥帳內?”她陰沉沉的問。
這兩日瑣事太多繁多,心緒太過雲湧,是以,也不曾有精力顧及到清杉,更也不知那廝身上的傷口究竟好了多少。但如今終是要舉兵離開此地,她心有乏力,自然也是想讓清杉速速集結兵衛,啟程而行。
待得這話一出,那兵衛渾然不敢耽擱,頓時垂頭恭敬道:“嶽候已不在藥帳中了,而是在其餘帳中休息。”
思涵滿目冷冽,“帶本宮去。”
短促的幾字,森涼薄情,那語氣中夾雜的威儀與煞氣著實令人惶恐難耐,心頭發緊。
兵衛忙朝思涵點頭,小心翼翼在前領路。
思涵踉蹌跟隨,渾身冷冽盡顯,卻待行至清杉的帳子前時,卻見那帳子的帳門掩得極為密實,且帳中沉寂一片,似是此際天色都已明了,而那清杉,也還未起得身來。
“嶽候許是還未醒,可要屬下喚門讓嶽候出來迎接?”正這時,兵衛再度朝思涵的臉色掃了一眼,不敢怠慢,當即小心翼翼的問。
“不必了,本宮自行去喚他便是。”思涵也未耽擱,淡漠陰沉的出了聲,卻是尾音還未全數落下,足下便已踏步而前,徑直入得了清杉得帳子。
一時,身後的光線逐漸被吹落的帳簾掩了大半,而清杉這帳子裏,沉寂一片,未燒暖爐,未燃熏香,便是連藥香的味道,都全然不存,甚至於,那不遠處的榻上,被褥亂糟成團,但卻,並無人影。
竟是沒人。
思涵眼角一挑,頓時轉眸朝四方一掃,隻見帳子擺設簡單,一目了然,卻是著著實實不曾有清杉的蹤跡。
瞬時,心底驀的沉了幾許,一股突然而來的揣度之意,也迅速漫遍心頭。
她極是幹脆的轉了身,迅速出帳,隨即目光朝那帳外立著的方才領路的兵衛掃去,冷冽無波的道:“你確定嶽候從藥帳出來後,便入住在了此處?”
兵衛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不敢徑直回思涵的話,待得極是認真的思量了一番,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恭道:“屬下確定。幾位副將這幾日都有交代,此番處在大周之地,凡事都得務必小心,更要致力護得長公主與三皇子甚至嶽候安全,是以,無論是長公主,三皇子,還是嶽候的住處,都是屬下們重點巡查之地,如此,自也不會弄錯嶽候所住的地方。”
是嗎?
如此說來,清杉自然是住在此處帳子的了,奈何,此番這帳子,清冷莫名,空空如也,是以,那清杉人呢?
她神色越發幽遠,麵色淡漠清冷,待得沉默片刻後,便再度將目光朝兵衛落來,“樓蘭尉雪蠻的住處,你可知曉?”
兵衛怔了怔,認真的想了想,點頭。
思涵無心再多言,低沉而道:“帶路吧。”
兵衛再度急忙點頭,小心翼翼的轉身帶路,思涵依舊是緩步踉蹌的跟隨,隻是她終是不曾料到,那尉雪蠻的住處,竟在清杉帳子的旁邊,待得兵衛立在那臨近的帳外抬手朝那帳子一指,思涵瞳孔一縮,心口頓時陰沉得厲害。
“長公主,這裏便是樓蘭尉雪蠻所住的帳子。當時尉雪蠻的帳子被大火燒了之後,因著長公主與三皇子皆不在營地,是以嶽候便做主將尉雪蠻安置在這帳子入住了。”
兵衛恭敬小心的回了話。
思涵滿目陰沉,瞬時之際,心底也突然憶起清杉昨日與她說得那些怪異之言,一時,心底也驀的增了幾許不祥。
她全然無心再多耽擱,頓時踏步朝前,待抬手撩開帳簾後,目光朝裏一掃,意料之中的,帳子內空空如也,並無人影。
沒人。
都沒人呢。
她眉頭驀的一皺,轉眸朝兵衛凝來,“嶽候與尉雪蠻呢?而今這兩人雙雙不在帳子裏,本宮且問你們,這兩人呢?”
她語氣極為陰沉,一股股威儀與煞氣濃烈之至。
那兵衛驚得不輕,甚至連同守在帳外的其餘幾名兵衛一道跪地磕頭,緊著嗓子微顫的道:“屬下不知。屬下與其餘將士也經常巡查此處,並無發覺任何異樣,且今早巡邏也不曾見得嶽候與那樓蘭尉雪蠻身影,屬下還以為,嶽候許是正酣睡未醒,尉雪蠻也正於帳中軟禁。是以,是以屬下也不知嶽候與尉雪蠻究竟為何會突然憑空不見,望長公主恕罪。”
顫抖的嗓音,緊張之至,斷續不定。
他的確不曾料到,明明此地戒備森嚴,他與其餘將士也巡邏仔細,若說嶽候突然不見,許是可能出帳到別處走走了,但說尉雪蠻不見,著實詭異驚人了些。
畢竟,尉雪蠻的帳外,一直有兵衛把守,不得她離開帳子半步,如此,那尉雪蠻如何不見的?
兵衛眉頭皺得極緊,所有猜測一遍遍的在腦海中滑過,卻是終究得不出半點結果來。
思涵心口發緊發沉,麵色陰冷森然,著實不善。她驀的轉眸朝其餘跪著的幾名兵衛望去,冷道:“你們一直守在尉雪蠻帳外,便不曾發覺任何異樣?如今這麽大個活人就在你們眼皮下突然不見了,你們竟無半點察覺?”
冷冽的嗓音,威儀十足。
卻是這話一出,其餘幾名兵衛渾身一顫,麵色陡然驚恐發白。
因著太過緊張,幾名兵衛中,卻無一人回話。
思涵瞳孔越發一縮,嗓音一挑,“說!”
瞬時,幾人瑟縮著麵麵相覷一番,隨後便有人咽了咽口水,緊張發顫的道:“回,回長公主的話。自打昨日尉雪蠻入住在此帳後,屬下們,屬下們便一直守在此處,並不曾離開過。也的確,的確不曾察覺任何異樣。”
“便是為尉雪蠻送膳送水都未發覺任何異樣?”思涵冷道。
幾人眉頭一皺,麵色越發而白。
則是片刻,那方才言話之人再度緊著嗓子道:“長公主,尉雪蠻昨日的膳食,一直都是嶽候親自送的。屬下們本是要拒絕,奈何嶽候說尉雪蠻腹中懷的是侯府的小世,不可懈怠,屬下們一時之間並未拒絕,是以,便也著實不知尉雪蠻究竟如何。”
這話剛落,他神色微動,似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再度抬眸朝思涵望來,緊著嗓子道:“長公主,若說異樣,屬下的確覺得有件事略微異樣。”
“說。”
思涵滿目冷冽,森然而道。
尾音還未落下,那兵衛分毫不敢耽擱,急忙道:“昨夜本為慶功宴,屬下們雖把守在尉雪蠻帳外,不得離開,但先前便有一批大周的兵衛為屬下們送了一些吃食與酒水來,隻是,待得屬下們還未將酒水飲完,嶽候則親自抱了一壇酒突然出現,執意要與屬下們飲上一杯,屬下們拒絕不得,便與嶽候喝了他抱來的那壇子酒,後突然腦仁疼痛不止,暈厥不堪,但這種症狀並未持續太久,僅是半刻功夫便全然消卻了,待得屬下們身子徹底恢複,便已不見嶽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