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小廝脫口之言,不卑不亢,也是有條不紊,句句在理。
隻不過這話入得思涵耳裏,自也是江雲南有意為難,甚至也不排除是想讓她單獨入內,從而對她來個甕中捉鱉。
說來也是奇了,江雲南往日口口聲聲說是藍燁煜害了他一家,從而肆意想對付藍燁煜,而今倒好,藍燁煜的老窩被他占了,而今他倒是將主意打到她顏思涵與東陵身上了,甚至如此煞費苦心的設計今日這麽一出戲來,這意圖,無疑是深之鑿鑿,令人不得不防。
“你家柳公子吩咐了什麽,本宮自是不論。但若本宮領兵而來,你若執意攔截,便是藐視皇權。本宮且再問你一遍,如今你是攔還是不攔?又或者,想生,還是想死?”
她語氣也極是直白,話語並無半許委婉。
任一個小小的守門之卒便讓她顏思涵妥協,如此一來,那江雲南豈不是更為得瑟?
大抵是她語氣太過強硬,小廝麵色終是稍稍而變,眉頭也終是微微蹙了起來。
則是片刻,他突然放緩了嗓音,“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望長公主莫要為難。”
思涵冷笑,“區區一個江雲南之言,竟比本宮這東陵長公主之言還要管用,本宮今兒也並非是要為難你,隻不過,是你自己找死罷了。”
嗓音一落,目光朝兵衛們一掃,“進來!誰人若敢攔截,格殺勿論。”
小廝渾身一抖,攔在半空的手也順勢收回。
那立在最前的兵衛稍稍收了長刀,滿身剛毅堅韌的踏步入內,隨後其餘十來名兵衛,也是悉數跟了進來。
思涵神色稍稍而緩,目光朝那立在前方的小廝一落,“還不帶路?”
那小廝倒不卑不亢,淡然無波的朝思涵道:“長公主,請。”
說完,稍稍轉身,兀自往前。
思涵心生戒備,緩步跟上,待隨那小廝直接登上了閣樓三樓,才見前方紫色的紗幔大肆而垂,氣氛幽謐朦朧,且空氣裏,浮蕩著一股股略微淺淡的熏香,且那熏香雖為淺淡,但卻著實刺鼻,似如脂粉與熏香混合,勾出了一番風月穢然之氣,分毫不懼。
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卻也正這時,那領路的小廝站定在了那大肆垂落的紗幔前,回頭朝思涵望來,低道:“柳公子的屋子到了,長公主且進去吧。”
思涵稍稍回神,正要踏步往前,不料正這時,那小廝突然朝思涵後方幾名兵衛揮了袖,頃刻之際,她神色陡變,正要喚兵衛們小心,奈何刹那,兵衛們皆是眼白一番,紛紛癱軟在地。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無疑令思涵心生冷冽,煞氣大顯。
她驀的伸手捏住了那小廝的脖子,殺氣騰騰的道:“你朝他們揮的什麽?”
小廝分毫不懼,緩道:“不過是鬆神散罷了,無毒無害,兩個時辰後他們皆可安然醒來。長公主要領兵入樓,小的雖攔不住,但吵了樓中其它公子倒是無大礙,但若吵著了柳公子,便是不妥了。柳公子乃我們樓裏的翹楚,深得坊主喜愛,尋常之人若要見他一麵,都得千金引路,如此人物,豈能說見就見,說吵就吵的。”
冗長的一席話,無疑是條條世道,也著實不曾將皇權君威放於眼裏。
思涵心思陳雜,心口冷意浮動,卻也正這時,前方那厚厚紗簾的後方,突然有道柔膩酥骨的嗓音揚出,“長公主來了便先進來,便是要欺負人,也欺負江雲南便是,何來要去為難一個小廝。他不比江雲南好看,長公主對著他一直瞧,有何勁兒?”
這嗓音似如春月柳絮,又似如夾了蜜的甜餞,入得耳裏,柔魅酥骨。
且這嗓音也來得格外突然,入得耳裏,也是柔魅酥骨,異樣之至。
能將一席話說得這般風月的,除了那江雲南又是誰。隻不過,還記得當日離開京都時,這江雲南不過是攝政王府地牢中的階下囚,而今倒好,竟儼然是柔膩萬千,瀟灑從容,想來她與藍燁煜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那江雲南的確是過得快活之至呢。
思涵默了片刻,握在小廝脖上的手並未鬆開,她僅是目光望向前方的紗幔,淡漠平緩而道:“想讓本宮進來也不是不可,你且先將兵衛身上的毒解了。”
這話一落,紗幔內便揚來一道輕笑,“兩個時辰後,他們便可自然醒來,何須解藥?再者,也沒有解藥。倘若長公主執意糾結於此,長公主盡可遣人來將他們抬走,隻不過,長公主此番過來,終是為了見江雲南不是嗎?而今江雲南就在長公主麵前了,且屋中也無任何人,就獨獨江雲南一人,難道便是如此,長公主還不敢見江雲南了嗎?”
冗長悠然的嗓音,柔然如風。
思涵神色微動,待沉默片刻後,終是緩緩鬆了小廝的脖子。
小廝不卑不亢的朝後退開一步,麵上並無任何變化,僅是朝思涵彎身伸手,“長公主,請。”
事到如今,若不進去,自也是不可能。本就是衝著江雲南去的,何能真正空手而歸。
思涵心生冷冽,一股複雜之感逐漸升騰,則也僅是片刻後,她便全然按捺心神一番,淡然踏步往前。
待伸手撩開前方那重重的紗幔後,隻覺前方的大堂無疑是寬敞之至,且四周依舊是紫色紗幔隨風微揚,空氣裏的熏香味道,也越發濃鬱。
這大堂正中,有幾隻軟榻,還有幾道模樣極好的盆栽,隻是一側的牆壁上,卻繪著一大幅春色男女,此番乍然觀望,便覺那畫麵著實私密,不堪入目。
“本宮已然進來,怎麽,你是不打算出來迎本宮了?”
僅是片刻,思涵強行按捺心神,將目光迅速從那幅畫上挪開,隨即稍稍站定原地,淡漠無波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江雲南那柔膩的嗓音便幽幽而來,“長公主還是往日心性,在江雲南麵前,也依舊威儀之至呢。嗬,長公主威然,江雲南好生喜歡。隻是如今,江雲南著實不便,不若,長公主繞過屏風與江雲南見麵如何?江雲南,就在這屏風後方。”
“這便是你待客之道?本宮可是記得,往日你在本宮麵前,可是恭敬之至。”
思涵依舊立在原地,無心往前,脫口的嗓音也冷如秋月。
卻是這話剛落,那屏風後方便揚來一道柔膩酥骨的嗓音,“江雲南著實不便,並非是不對長公主不恭呢。若是可以的話,江雲南此際,也願出來呢。”
這話無疑是懶散自若,悠然從容,哪裏像是有半點不便的人。
思涵心生冷冽,自也無心與他多做糾纏,僅是淡然而問:“你當真不願出來?”
“長公主如何要為難江雲南?”江雲南也再度回了話,這脫口之言,也無疑是委婉堅持。
思涵瞳孔幾不可察一縮,清冷的目光肆意在前方的屏風上打量,則是片刻後,低沉緩道:“既是你與本宮皆不想讓,如此,那便讓麵前這屏風,讓吧。”
嗓音一落,袖袍中的手驀的一抬,內力也瞬息而湧,隨即一手成掌,頓時朝著前方的屏風推去。
霎時,濃烈的內力驀的自掌心溢出,頃刻便騰空震翻了前方那排翠色的屏風,待得屏風轟然倒塌,而屏風後方之景,頓時全然展露。
那後方,是一處池子,池子周遭是紫紗垂落,飄逸之至。而池子正微微氤氳著熱氣,池子的水麵,也有各色花瓣隨著水波層層蕩漾著,畫麵極是仙然而美。
隻是,那池子一角,則爬著一人,那人露出水麵的皮膚極是白皙,濕潤的墨發也隨意披散而下,便是那雙修長的雙眼,正噙笑柔膩的朝她凝著,那神態,那麵色,無疑是風月之至,勾然迷離。
往日便曾聞過江雲南乃花街柳巷中的翹楚,隻是往日在宮中見他,也僅覺得他姿容過人,並無其餘勾人之處,但如今見得這幅畫麵,才覺這樣的江雲南,許是真正才稱得上所謂的翹楚。
便是那媚眼如絲的神態,那光潔如女子般的皮膚,甚至那柔膩攝魄的模樣,無疑與妖物如出一轍。
這男人啊,的確是媚,且媚到了骨子裏。
隻可惜,卻並非她所喜。
思涵滿身淡然,清冷的目光隔著倒塌的屏風幽幽望他,“你今日,便想以這等姿態與本宮見麵?”
她問得幹脆。
江雲南勾唇朝她笑著,那雙神韻幽然的瞳孔卷著脆弱與無辜,“非江雲南想如此與長公主見麵,而是長公主來得太過突然,江雲南還來不及出浴更衣,長公主便已是入屋了。”
說著,神色微動,勾唇朝思涵笑得越發-春然,柔柔道:“江雲南在浴池之中,也不好與長公主見禮與聊事,不若,可否勞煩長公主將那長榻上的衣物為江雲南拿來?”
思涵眼角一挑,並不言話。
清冷淡漠的目光,肆意在他麵上掃視。
他也不著急,柔膩無辜的朝她望著笑著,也不催促。
待得二人緘默片刻,思涵唇瓣一啟,陰沉出聲,“多日不見,你脾性與膽子皆是上漲,而今竟還敢讓本宮為你拿衣,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江雲南緩道:“江雲南對長公主初心不變,隻是著實不湊巧罷了。再者,江雲南本是傾慕長公主,雖不介意在長公主麵前不著寸縷,但也擔憂長公主不喜江雲南如此之樣,是以權衡之下,隻得勞煩長公主一番,將衣物為江雲南拿來了。”
“何必再拿衣物。你既不擔憂在本宮麵前不著寸縷,本宮又何來擔憂瞧了你身子?再者,本宮不會在此停留多久,隻問你幾句話後,便即刻離開。”
淡漠無波的嗓音一落,思涵緩緩開始朝前踏步。
江雲南媚眼如絲的望她,神色幾不可察的深了半許,卻並未立即言話。
水池內霧氣氤氳,但卻氤氳不多,待越發朝池子走近,池子水麵的花瓣香味越發濃厚,而那池子內的光景,也是比方才還要來得清楚。
江雲南正匍匐趴在池子邊緣,仰著頭,笑盈盈的望她。那笑容似柔魅,又似莫名的燦然與純透,落在眼裏,依舊如妖柔不淺的***,的確勾人攝魄。
從不曾料到,今日與江雲南相見,竟會是這等場景。也突然想起,往日江雲南在她麵前可謂是大肆逢迎,而今他不著寸縷的出現在她麵前,想來自然也是淡定之至,甚至尋常之至。
畢竟,花街柳巷的人,何來矜持可言,更別提,花街柳巷甚至能摘得頭籌的男人。
待站定在江雲南麵前,思涵稍稍駐了足,居高臨下望他醢。
他肩頭與後背的皮膚全然展露,白皙嫩透,並無一絲半縷傷痕,顯然是將身子骨養得極好。
“長公主如此瞧著江雲南,江雲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呢。長公主好歹也是威儀尊厚的女子,怎能如此盯著江雲南。”
柔膩膩的嗓音,似是折了腰杆一般,勾人不淺緹,分毫不懼。
思涵神色分毫不變,滿目清冷,“你也會不好意思?倘若你當真不好意思,便該在本宮還未入得你屋之前,出浴將衣袍穿好,又何來,故意讓本宮為你拿衣袍過來?”
他依舊勾唇笑著,媚眼如絲,從容淡定。
思涵淡漠凝他,繼續道:“或者,如你們這等風月之人,早就不習慣著衣了,畢竟是千人嚐萬人觸的人,想來是否穿衣於你而言,皆無兩樣。”
這話一出,江雲南那從容帶笑的麵容終是稍稍漫出了半縷異色,卻也僅是片刻,他薄唇一啟,柔和恭然的朝思涵出聲,“花街柳巷之人,自也有潔身自好之人。而恰巧,江雲南便是這其中之一。”
思涵冷目觀他,並不言話。
他抬頭朝思涵笑笑,“我知長公主不信,但事實便是如此,我自然不喜撒謊,更也不喜在長公主麵前言謊。再者,長公主也曾對江雲南榮威浩蕩,江雲南對你,終是傾慕而又敬畏的呢。”
這話入耳,可謂是全然空話,皆不可信。
思涵興致缺缺,麵色越發沉了半許,也不打算就此與他多做糾纏,僅是陰沉無波的問:“膽敢霸占攝政王府之人,也配提本宮對你榮威浩蕩?倘若本宮知曉有朝一日你會如此反叛而起,甚至還敢以攝政王府之人的性命來要挾本宮,本宮早會要你性命。”
說著,分毫不待他反應,話鋒一轉,直白清冷的問:“你如今霸占攝政王府,有何意圖?甚至今日用攝政王府女童來大費周章的引本宮過來,又是何意?”
江雲南柔柔的凝她,並不言話。
思涵候了片刻,森冷的瞳孔再度稍稍垂落在他麵上,威脅層層的問:“怎麽,不願說?”
他搖搖頭,俊然妖異的麵上綻出了幾縷委屈,“池水涼了不少,江雲南如今身子冷,這一冷啊,就有些說不出話來,是以,長公主還是去將袍子給江雲南拿過來吧,待得江雲南暖和了,江雲南對長公主你,定知無不言。”
思涵全然未將他這話聽入耳裏,脫口是語氣越發威脅,“江雲南,本宮耐性並非大好,你若執意挑戰本宮底線,本宮對你,自不會手下留情。”
他柔膩而笑,“長公主會對江雲南留情的。”
思涵冷眼凝他。
他繼續道:“想來展文翼對長公主提及過前段時間那些異族之人的。再者,今兒在攝政王府威脅長公主的那些人便是異族之人,難道長公主不想知曉他們是何門何派?是以,就論這些,長公主何來舍得殺江雲南?江雲南若是死了,線索便全然斷了呢,那時候長公主在明,敵人在暗,那些人若喲對付長公主與幼帝,長公主定措手不及,腹背受敵,防備不得呢。”
他嗓音極柔極柔,柔膩的話語,卻也是話中有話。
思涵瞳孔一縮,心口終是沉了半許。她冷眼凝他,煞氣陰冷的凝著。
他則媚眼如絲,春意含笑的回望著她,分毫不懼。
待得二人緘默片刻,思涵強行按捺心緒,稍稍蹲身下來,修長的指尖瞬時扣住了他的脖子,“你敢威脅本宮?便是你死了,線索斷了,本宮自能差人壓加搜查異族之人,再嚴刑逼供,到時候,本宮若要知曉那些異族之人出自何處,自也是輕而易舉。但你江雲南,性命則隻有這條,你死了便死了,再無翻身可能,如此,你敢拿你這條性命,來與本宮對峙與豪賭?”
他分毫不懼,麵色依舊柔膩淡然,從容之至。
他那雙修長彎著的眼分毫不避的朝思涵迎來,柔然而道:“那些人皆為死士,一旦被捉,定咬毒自盡。但那些人若當真亡了,長公主勢必觸怒那幕後之人,到時候,長公主與幼帝,甚至這整個東陵,都得覆沒。江雲南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長公主又怎敢拿你與幼帝的性命甚至還有東陵之國,來與江雲南豪賭?”
他嗓音平緩帶笑,但脫口的話語,卻是字字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