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這話的確是這麽個理。畢竟,藍燁煜對外人,的確是沒什麽太大耐性,更別提這江雲南還有心打她主意。


  思涵神色微動,心底的複雜之意也在逐漸鬆懈,奈何即便如此,一股略微清淺的怪異與探究仍在心底經久不消,是以,即便心境平靜下來,但那股異樣之感,仍是不曾全然而消。


  她僅是斂神朝藍燁煜故作自然的點了頭,稍稍壓下了所有心思。


  江雲南也不再耽擱,喚了東陵暗衛進來一道收拾起桌麵的殘局。


  他們動作極快極快,且整個過程,江雲南也不曾抬頭朝思涵與藍燁煜望來一眼。


  待得一切完畢,幾人全數出得屋門後,周遭氣氛,終是全然的平靜下來。


  “事情如何了?大周副將們,可還奏了其餘要事?”僅是片刻,藍燁煜平緩而問,說著,手指扣上了思涵的手腕,徑直將她極在自然的拉坐在他的雙膝上。


  思涵麵色一愕,當即想要起身,奈何身子還未全然動作,藍燁煜便扣緊了她的腰,溫潤懶散的問:“都有夫妻之實了,難不成思涵此際竟害羞了?”


  他這話不曾掩飾的夾雜幾許輕笑與戲謔。


  思涵麵色也抑製不住的變了些,又許是被他如此戲謔而心有誌氣,是以這回,她倒頓住了所有掙紮的動作,僅是強行自然而又鎮定的坐在他膝上,僅道:“你日日調侃於我,可是好玩兒?”


  藍燁煜溫潤而笑,“自然是好玩的。畢竟,思涵曆來太過強勢了,此番麵露窘迫,略微嬌澀,倒也算是將你真正的女兒姿態表露。”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你不過十八年紀,正當年少,成日裏倒是活成了個精於算計的老婦模樣,倒也不妥。”


  “你說本宮十八年紀活成了老婦,那你藍燁煜呢?你也不過二十有二的年紀,卻活成了精於算計的老頭,如你這般模樣,你以為妥當?”


  他平緩柔和的道:“自是不妥的。也正因不妥,是以,才不願思涵也活成這樣罷了。畢竟,年少老成的人,終還是活得太累,而我深知這種累,便也不願你也活得如此累。”


  說著,似也無心就此多言,他僅是稍稍將目光從思涵身上挪開,平緩無波的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今日你與大周副將相見,事態如何了?”


  思涵這才稍稍斂神,低沉道:“你有意讓船隊慢下速度,我已對副將們吩咐了。且派遣先鋒提前探路之事,副將們也無意義。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藍燁煜漫不經心的問。


  思涵繼續道:“隻不過,幾位大周副將聯合提議,隻道是,此番行路,十萬大軍最好是分為兩撥。畢竟,前方便是大英,且還不知大英是否有重軍埋伏,倘若有的話,大軍往前,定與大英軍隊杠上,一旦實力不濟,定會……全軍覆沒。是以,為防萬一,且讓大軍一分為二,其中一波朝前攻,另一波,靜候其變。”


  她嗓音極是認真。且將軍隊分開來行之事,她前些日子也或多或少與藍燁煜提過。


  說來,那大英的確神秘,且世上也鮮少有關大英邊防之術,是以,此番執意往前,萬一被大英之人甕中捉鱉,自要受難。但若,將軍隊一分為二,便是被大英甕中捉鱉,但損失的是一半兵力,無論如何,後方之處,還存留一半兵力可自保。


  奈何,這話一出,她便再度深眼凝他,卻見他麵色平平,毫無波瀾,似如她這番話落在他耳裏,仍舊是不曾激起半點的漣漪。


  她心底越發的有些擔憂,卻是片刻後,藍燁煜薄唇一啟,終是回了話,“此番進軍大英,本就是義無反顧,從不曾想過要保存實力亦或是靜觀其變。與大英之戰,本就是……硬拚。”


  思涵眉頭一皺,嗓音也略微增了半許急促,“也不是說要真正讓你靜觀其變,而是,即便是硬拚,但仍也可以稍稍智取。且萬一那大英極是防備,早已將大局布好,你將兵力全數領去,萬一被大英來個甕中捉鱉,又該如何是好?我也不是不讓你留什麽退路,僅是想讓你稍稍保存實力,就如,這批兵力被毀,你靠著剩下的兵力也可能東山再起不是?”


  這話一出,藍燁煜神色幽遠,但卻並未言話。


  思涵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複雜,待沉默片刻後,終是忍不住再問,“我方才之言,你意下如何?”


  藍燁煜徑直將目光落來,略微直接的迎上了她的眼,待兩人分毫不避的對視片刻後,藍燁煜緩道:“兵術之事,我已有考量,思涵不必擔心。”


  思涵麵色驀地沉了下來,暗歎一聲,“我是關心你。有些要事,你不可單獨決定,需好生與我商量,讓我知曉你下一步究竟要如何做,隻有這樣,我才能心頭有底,不至於太過擔心。”


  藍燁煜瞳中略微漫出幾縷妥協之意,隨即也不再堅持,僅道:“我之主意,還是全軍一道而上,不可分割。”說著,嗓音極為難得的沉了幾許,繼續道:“思涵,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來與大英周.旋,大英不如其餘之國,可鬆可緊,且大英若要行事,定當是兵力旺盛,抵抗十足,是以,前方大英邊境,定是重軍而圍,我知會被大英之軍甕中捉鱉,但便是如此,我軍也必得強衝強攻,除此之外,別無它法。倘若如你所言將大周兵力一分為二,會大大削弱大周軍隊的實力,如此下去,那前行的一般之軍,無疑隻能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而我剩餘的一半兵力,人數已是不夠,且也再無十萬大軍那般的雄風烈烈,如此倘若再被大英乘勝追擊,那剩下的一半兵力,也定當全軍覆沒。”


  他嗓音極緩極緩,語氣中的厚重與認真之意則是濃烈之至。


  思涵瞳色驟然一僵,麵色也起伏發緊。


  藍燁煜極為難得的歎息一聲,繼續道:“我知你擔心我,但思涵,我們沒有退路,且既是前行,便務必得全力而上,不留後路。若不然,我們會更加危險,甚至於,便是全軍覆沒,都還未真正踏入大英國門。”


  思涵心口層層的起伏沸騰,終是不說話了。


  藍燁煜這話再度與上次之言重合,也再度將她所有的心思全數擊得粉碎。


  終還是這藍燁煜考慮周到,隻是,正也因前路不知,是以,便是他考慮得極為周到,她心底深處,也終究還是焦慮擔憂的。


  畢竟,此番麵對的不是東陵,而是大英,甚至此際連藍燁煜,都無十足的信心與把握能戰勝大英,也正是因曆來傲然自信的他都開始不知後果,是以,事態才會顯得越發的厚重磨人。


  思涵心底層層的發著緊,待得半晌後,她才回神過來,隨即強行按捺心神的道:“我知曉了。”


  短促的幾字,積滿了掩飾不住的複雜,隻是本也是還有諸多之言想與他說,但莫名之中,竟也是脫口不得。


  藍燁煜知她心思,修長的指尖微微一抬,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潤緩道:“莫要擔心,有我在,一切都會好。”


  思涵強忍心緒的點頭,隻是瞳孔略有酸澀,整個人僅是緩緩朝他靠來,而後極為難得的主動窩在了他懷裏,低聲道:“藍燁煜。”


  “嗯。”他並無耽擱,回答得極是溫和自然。


  “此際離大英已然不遠,等會兒,你且好生去將鎧甲穿好。”


  藍燁煜神色微動,沉默片刻,終是緩道:“嗯。等會兒便讓伏鬼將鎧甲備好,你我,皆將鎧甲穿好。”


  海風凜冽,不知的拍打雕窗,震動之聲四方而來。


  天色已是不早,思涵與藍燁煜也再無休息之意,僅是雙雙著了鎧甲,而後出屋立在船頭觀望。


  而那海麵的盡頭,空蕩一片,並無任何異樣,思涵忍不住再度將東臨蒼所繪的地圖拿出,仔細審度,待得半晌後,她才略微堅定的朝藍燁煜道:“此地離大英邊境,該是僅有三裏。”


  三裏……


  藍燁煜神色微動,從容點頭,目光則朝伏鬼望來,“遣副將皆來此船。”


  伏鬼不敢耽擱,迅速應聲而離,待將副將們全數召集在船,藍燁煜目光朝幾名副將一掃,懶散平緩的問:“前方不遠便是大英,大戰即將而發,我大周三軍,可是全數準備好了?” 大周副將們皆是點頭,神情也極是肅穆嚴謹,隻是待得片刻,他們便紛紛將目光略微小心翼翼的朝思涵望來,無聲之中,似在隔空詢問思涵今日在對麵那艘船上的商議之事。


  思涵神色微動,心底沉寂一片,但即便如此,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大周副將們的眼神,是以,待得兀自沉默片刻後,她便按捺心神的徑直而道:“今日商議之事,本宮已與皇上商議過了,最後仍還是一致認定,大周三軍不可一分為二,而是該,三軍同心協力,全力以赴。”


  這話一出,大周副將們皆是微微一怔,著實未料竟是思涵也不曾說服自家聖上,但待心底暗自歎息一番後,終還是紛紛將目光挪開,不敢再言。


  “大周三萬弓箭手在哪些船隻上?”


  正這時,沉寂壓抑的氣氛裏,藍燁煜迎風而立,薄唇一啟,脫口的嗓音從容幽遠。


  副將們皆垂頭下來,則是片刻,其中一人緊著嗓子恭敬道:“回皇上,我大周三萬弓箭手皆在後麵隨行而來的船隻上。”


  藍燁煜瞳孔稍稍一眯,“速遣載滿弓箭手的船隻望前,以作先鋒。此番撬開大英國門,必得以弓箭手開路。”


  副將們略微謹慎的點頭,倒也覺此話有理,隨即幾人也不曾太過耽擱,待得藍燁煜的話稍稍落下半許後,其中一名副將便已恭敬的回了話,則是片刻後,藍燁煜繼續道:“此番之行,務必得讓全軍打起精神,且此番一戰,若勝了,朕定對其加官進爵,若敗了,便隻能將性命交代於此,國之大事,天下統一,我大周兒郎定當全力以赴,共拓我大周疆土,從而讓我大周之國,稱霸天下。”


  冗長的一席話,本是聲勢浩大,奈何卻被藍燁煜以一種極是幽遠平寂的嗓音道出,倒也活生生的減卻了幾許氣拔山河的威力與氣勢,然而即便如此,幾名副將卻麵色發緊,瞳色也緊烈不定,則是片刻後,幾人皆紛紛垂頭而下,極是恭敬氣勢的吼道:“拓我大周疆土,助我大周稱霸天下!”


  整齊劃一的嗓音與氣勢,猶如被洗腦一般。


  待得這話一落,藍燁煜也未讓他們多呆,僅是讓副將們紛紛退下,去將藍燁煜的話全數對大周三軍轉達。


  則是不久,那些載滿弓箭手的船隻疾速而上,迅速越過了思涵與藍燁煜所在之船,紛紛朝行軍的最前方靠去。


  思涵與藍燁煜依舊靜立在原地,瞳孔微微而縮,眸底的神情,早已發緊發硬。


  待得半晌,眼見弓箭手的船隻全數在軍隊前方到位,放眼一望,隻見船隻連成一片,一切就位,儼然是一副即將爆發而戰的場麵。


  四方沉寂,徒留海風浮蕩,無端之中,竟是透著幾許莫名的壓抑。這種壓抑,似如暴風雨來臨前兆的寧靜,雖入目之處皆是一片安穩,但心底深處,卻一直在起伏不定,發緊發沉,總覺,前路崎嶇不定,生死考驗之際便也越來越近。


  “燁煜。”


  待得半晌,思涵才稍稍將目光從前方遠處收回,低低的喚了一聲,奈何這話一出,藍燁煜卻並未回話,待得等候片刻,仍見他一聲不吭,思涵終是緩和轉頭朝他望來,則見他麵色清淺從容,那雙漆黑的瞳孔則落在前方遠處,似在極為難得的失神。


  大戰當前,即便這廝裝得再怎麽平靜,但心底終還是起伏緊蹙的。畢竟,此番迎戰大英,實力本是略微懸殊,再加之大英定也是早就層層防範,若要撬開大英國門,談何容易。


  “燁煜?”思涵心底全然通明,則是片刻,忍不住強行按捺心緒,再度喚他一聲。


  卻是這話一出,藍燁煜才稍稍回神過來,隨即微微轉眸,待得那雙漆黑的瞳孔剛巧落在她麵上,他那瞳底的陰沉與風雲則如變戲法般驟然驅散消散,僅也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勾唇朝思涵清風儒雅的笑,緩道:“怎麽了?”


  思涵徑直凝他,目光分毫不躲,“外麵冷,不若先去屋中坐坐。”


  他則漫不經心的搖頭,笑得雲淡風輕,“無妨,我此際並不冷。且我終究是男子,思涵也莫要太過輕看於我。”


  是嗎?


  思涵眉頭微蹙,倒也著實有些不讚同他這話。畢竟,她未有任何輕看他之意,而是,關心罷了。


  “此際前方並無情況,你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且還不若先回屋中好生休息,待得屋外有事,再出來也不遲。”思涵沉默片刻,按捺心神,仍是略微執著的出言相勸。


  藍燁煜那落在她麵上的目光越發放柔,隨即略微用力的捏了捏思涵的指尖,“前方不遠便是大英,且此番行軍之途,隨時都可能被襲,如此之下,若在屋中等著事發,定會來不及。且迎戰之事,本該要快準狠。”


  他嗓音極是溫潤,隻是脫口的語氣卻不曾掩飾的夾雜幾許硬氣,說著,便也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思涵且放心,我之身子,我心裏有數。倘若風雨之事便能當真難住我藍燁煜,我便也不是真的我了。”


  他說得極為認真,甚至也極為懇切。


  這話入耳,思涵終是妥協下來,僅是暗自歎了口氣,無心再就此言話。


  他有他的立場,且若論行軍打仗,他自然比她經驗豐富,是以,有些事,她也隻能點到為止,即便是擔憂得心底發緊發痛,但也不可去幹涉太多,以免,影響大局。


  她心底一切通明,目光也再度落在那海岸寬闊的遠處,待得不久,隻覺周遭海風莫名東陵,甚至將海麵的浪花都卷高了數米,思涵眉頭一皺,瞳孔大緊,渾身也驟然戒備開來。


  她瞪大了眼,肆意在周遭掃視,心底微微大跳,總覺有不詳之事發生,卻是不久,周遭大起的風便緩緩降了下來,海麵的浪花也緩緩的開始平息,而後半晌之後,一切,便全然沉寂了下來,風平浪靜,仿佛方才那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虛幻一場。


  思涵稍稍鬆了口氣,轉眸朝藍燁煜望來,則見他目光依舊落於前方遠處,神色幽遠磅礴,並未回神。


  她神色微動,指尖微微而起,略微自然的將他那纏繞著她指尖的手掙開。


  卻是片刻,他便驀地回神過來,轉眸望她,隨即薄唇一啟,溫潤柔和的出聲,“怎麽了?”


  思涵緩道:“此處冷,我且為你端杯熱茶出來。”


  他緩緩搖頭,再度伸手而來捉緊了思涵的手。“不必了,思涵且安生站在這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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