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東臨蒼麵色微微一深,“逸公子這話,在下倒是有些不明白。”


  銀發男子麵上的鄙夷冷冽之色越發濃烈,心底之中,自也是以為東臨蒼繼續要在他麵前裝糊塗。


  “憑東臨公子的聰明,自然該是知曉本公子此話何意。但既是東臨公子主動說不明白本公子這話,本公子,倒也不介意為你解釋一番。”說著,神色微動,回頭朝身邊簇擁著的幾名宮奴掃去,“爾等且去亭外等候。”


  宮奴們紛紛一怔,卻又不敢太過耽擱,待回神過來,便急忙行禮一番,退出亭外。


  銀發男子再度朝他們掃了兩眼,這才略是滿意,隨即回頭過來,目光再度落在了東臨蒼麵上,漫不經心的道:“東臨公子這些日子所做之事,即便最初之際太上皇無法及時知曉,但如今,一切之事,都已查明。太上皇這人,眼中最是容不得沙子,東臨公子如此膽大包天,肆意與大周皇帝勾結不清,就憑這點,已惹太上皇震怒,本是要下令誅你東臨世家九族,但最後緊要關頭,則是本公子為你勸住了太上皇,讓他,收回了斬殺你東臨世家的念頭。”


  東臨蒼滿心起伏,一道道複雜之意也肆意在腦中流轉。


  有些事,即便做得隱秘,但終歸還是紙包不住火,終歸有露餡的那天。隻不過,他著實算是低估了太上皇那些眼線的能耐,不料當初所做之事竟會這麽快就露餡。


  相較於乍聞此事的驚愕,他心底更多的,則是複雜與幽遠,也並未真正因此而自亂陣腳。他僅是稍稍垂眸下來,兀自沉默,待得半晌之後,他才斂神一番,漆黑的目光再度迎上了銀發男子那雙卷著鄙夷與蔑視的眼,低道:“太上皇許是對在下有所誤會了,多虧逸公子提醒,許是在下著實得好生找個機會對太上皇解釋了。”


  說著,眼見銀發男子麵色越發鄙夷陰沉,東臨蒼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隻是,在下也是奇怪,在下與逸公子並非相識,為何太上皇震怒之際,逸公子會幫在下?又或者,逸公子可是要專程給在下施以恩德,從而,讓在下對逸公子報恩?”


  銀發男子冷笑,“東臨公子倒是明眼之人。本公子搭救你一回,自然,是要東臨公子還恩。”


  東臨蒼麵色分毫不變,一切皆是了然,僅道:“不知,逸公子要讓在下如何還恩?”


  銀發男子並未立即言話,那雙鄙夷陰沉的眼,肆意在東臨蒼麵上打量。待得東臨蒼被他盯得略是不慣之際,他才慢騰騰的將目光挪開,冷道:“素聞東臨公子醫術極是了得,本公子極是欣賞。正巧,本公子在這深宮之中,地位受危,縱是有太上皇青睞,但就不知這種青睞是否長久。是以,深宮之中,本公子自得為自己謀後路,本公子救你東臨府一回,並不要你東臨蒼為本公子行殺人放火之事,隻讓你,為本公子配製一毒。”


  說著,神色極是幽遠的落在亭外,眼睛也微微一眯,冷光四溢,“最好是那種,一時之間不會要人性命,但卻能以毒將那人所控,徹底讓那人,成為本公子手心聽話的傀儡。”


  東臨蒼心底驀地一沉,“東臨公子想用毒控製何人?”


  “這就不關你事了。你隻需回答,本公子所說之毒,你配還是不配?你若不配,本公子,有的是法子對付你,便是你東臨世家上下之人,本公子,定也一個不留。”


  東臨蒼斂神一番,緩道:“逸公子對在下有恩,是以你所說之毒,在下,自然會配。”


  “如此便好。三日之內,本公子,等著東臨公子將那毒送來。”嗓音一落,全然無心多言,僅是回眸過來,冷冽鄙夷的朝東臨蒼掃了一眼,隨即便招宮奴們撐傘過來,簇擁著他要離開亭子。


  卻是不待他足下行得兩步,東臨蒼瞳孔微縮,再度出聲,“逸公子且慢。”


  銀發男子微微一怔,與身邊宮奴下意識駐足。


  東臨蒼深眼凝著他脊背,繼續道:“逸公子對在下有恩,在下,自然也想勸逸公子兩句。前程往事,糾葛太深並非好事。且在下那表妹,絕非無情冷狠之人,就望逸公子能好生思量,平和共處,許是日後,定對逸公子有所好處。”


  有所好處?


  一聞這話,銀發男子似如聽了笑話一般,冷冽譏諷的笑了兩聲。


  待得笑聲停歇,他才稍稍回頭朝東臨蒼望來,陰沉淡漠的問:“可知本公子如今每時每刻想的是什麽?”


  東臨蒼緩道:“逸公子的心思,在下豈能明白,在下方才之言,僅是想提醒……”


  不待東臨蒼後話道出,銀發男子便瞳色一沉,薄唇一啟,漫不經心的道:“殺她。”


  短促的二字入得耳裏,東臨蒼下意識的止了話,滿目深邃的凝他。銀發男子勾唇笑笑,那張冷冽譏然的麵容,陰邪重重,儼然似從閻羅殿裏竄出來的厲鬼一般,似要鎖人咽喉。


  東臨蒼神色再度沉了沉,心有歎息,終是不再言話,銀發男子也不多言,淡漠陰沉的回頭過去,足下微動,繼續往前,卻待離開亭子不久,便見自家舅舅正小跑而來,手臂纏著雪白突兀的紗布,整個人眉頭緊皺,麵色也略是慘白。


  “這是怎麽了?”銀發男子微微頓住腳,淡漠無溫的問。


  國舅行至他麵前站定,怔了一下,隨即回神過來,麵露惱怒,咬牙切齒的道:“那娘們弄斷的。”


  銀發男子神色微動,眼睛越是一眯,則是片刻,神情便已全然恢複如常,漫不經心的道:“你且在此等候,待她出殿來了,便將她邀至我寢殿去。”


  毫無平仄的嗓音,無波無瀾,也不曾夾雜任何情緒。待得這話一出,他已不顧國舅反應,足下微動,淡然朝前。


  國舅麵色一緊,惱道:“那娘們如今可是仗著太上皇不要她性命而得意得緊,便是舅舅想將她邀至你寢殿,她也不一定得來。”


  “舅舅無需擔憂,你隻管對她傳話便是,她聞後,定會來。”


  銀發男子頭也不回的道了話,麵容鄙夷陰沉,心思浮動。


  是了,她一定回來,又如何不來。憑她那心性,他這堂堂東陵皇子在這大英以色侍人,她如何不來?今日大殿之上,若非強行壓製情緒,她已然要氣地跳腳,如今逮了機會,脫離那大英太上皇的視線,又如何不來與他當麵對質,要他性命……嗬。 心思至此,一切通明。


  銀發男子麵**沉鄙夷,未再言話,足下也稍稍加快半許,越是往前。


  暴雨傾盆,水汽被狂風刮得四方而起,白色氤氳,活生生給周遭增了幾分朦朧之感。國舅未再言話,僅是滿目複雜的朝銀發男子那瘦削的脊背凝望,隻見,風雨驟起,他那滿身的錦袍與銀發也跟著起起伏伏,整個人,似要被烈風全然刮跑了一般。


  “護好逸公子,逸公子若是著涼了,本內侍定不會放過你們。”僅是片刻,他下意識的朝著銀發男子身邊的宮奴們吼了這話。


  待得這話剛剛一落,銀發男子身邊的宮奴不敢耽擱,當即出聲而應,手中的雨傘也越發朝銀發男子遮擋,卻是暴雨傾盆,銀發男子除了足靴稍稍被沾濕之外,渾身之處,並未染得半點雨水,而與他同行的幾名宮奴,則是從頭到腳全數濕透,猶如落湯之人,狼狽不堪。


  隻是即便如此,國舅眉頭也仍是皺著,心頭也仍是不安著。


  如今局勢嚴峻,自家這侄兒,可謂是撐起了整個大局。倘若自家這侄兒有何閃失,無他侄兒的羽翼遮蔽,他自然也是活不成的。是以,一切之計,皆因他這侄兒而生,而起,如此,他侄兒這最是關鍵之人,不可出半點不適與差錯。


  國舅靜立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朝銀發男子凝望,思緒翻湧,一時之間,並未回神。


  半晌,銀發男子一行人已全然走遠,眼見國舅仍遙遙的凝著銀發男子消失的方向,不曾回神,撐傘護在他身邊的一名宮奴猶豫片刻,終是再度出聲,“溫內侍,逸公子已是走遠了。此際風雨正大,內侍的手又剛剛才上藥包紮,此際不易沾水受寒,是以,望內侍移步去廊簷避雨吧。”


  這話入耳,國舅才稍稍回神過來,目光朝身邊宮奴掃了一眼,也未多言,僅是斂神一番,又略微挺直了腰板,隨即稍稍轉身,朝不遠處廊簷行去。


  風聲急驟,周遭之處的樹木也被刮得肆意搖晃,沙沙作響。冷風也不住的拍打那兩道精致大紅的雕花殿門,響聲毫無規律,零零亂亂。


  而此際,殿內依舊一片沉寂安寧。這麽久,思涵未出聲,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也未言話。


  兩人極為難得的沉默,卻也是在無聲對峙。雖不曾有劍拔弩張那般緊烈陰邪之氣,但如此沉寂壓抑的氣氛,也著實令人心生不暢。


  等。


  是的,思涵與大英太上皇,都在等。等誰人先行妥協下來,攤明意圖。隻是,兩人都是沉得住氣的人,麵色也是一片平靜,無波無瀾,似如安之若素,又似怡然自樂。


  則是許久後,那牆角坐著的男子月悠突然出聲打破周遭的沉靜,“太上皇與東臨蒼表小姐有話要聊,月悠可也要先行出殿回避?”


  不卑不亢的嗓音,平靜無波,卻也不曾夾雜任何情緒。他這嗓音啊,著實如他那個人一樣,清清冷冷,似如寒石一般,怎麽都捂不熱。


  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終是將目光從思涵麵上挪開,那雙漆黑的眼,慢騰騰的落到了月悠身上,“倒是有些日子不曾聽你之琴了,方才一聽,倒也喜歡。這東臨蒼表小姐,也是巾幗之人,想來自然也是喜歡你之琴曲,你此際便無需回避,繼續撫琴便是。”


  月悠微微一怔,神色微沉,目光在大英太上皇與思涵身上迅速掃了一眼,垂頭下來,不卑不亢的道:“是。”


  嗓音一落,他已不再耽擱,修長的指尖再度探上琴弦,微微而動。瞬時,指下那一根根略是透明的琴弦再度震顫,一道道鏗鏘有力的琴音再度突兀而起。


  思涵緩緩抬眸,淡然平寂的目光徑直朝大英太上皇落去,視線在他那略是俊然的麵上掃了一圈,漫不經心的道:“巾幗二字,倒是配不上。隻是,明人還是不說暗話,不知太上皇此番獨獨將我留下,是要做何?”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那漆黑深沉的瞳孔回迎了思涵的目光,微微一笑,所有的笑容全數虛浮表麵,似如圓滑,又似張揚。


  “表小姐來者是客,你方才不是說也有話要與孤說麽,不如,表小姐先開口吧。”


  僅是片刻,他平緩淡然的道了話。


  思涵神色微動,麵上也並無太大起伏,她僅是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也無心委婉,僅是唇瓣一啟,開門見山便道:“今兒入宮之際,溫內侍對我極是不恭,我如今,要溫內侍性命。”


  無波無瀾的嗓音,淡定從容,便是這番生殺之詞從嘴裏言道而出,竟也沒了最初之時的那般緊張與愕然。或許是,經曆了太多,心境也變得太多,是以,整個人的性情也會大變,從而,由往日那個行事都要深思熟慮且又不願隨意傷人性命之人,徹底變成了如今這隨意開口便是殺伐的冷漠之人。


  說來,最初在東陵之際,國舅雖為藍燁煜黨羽,雖也與淑妃肆意勾結,但那時候,她對國舅倒也並無殺意,隻奈何,國舅竟趁著她出使大楚之際在東陵興風,危幼帝性命,危東陵政體與江山,甚至如今相見,竟也膽敢在她麵前得意妄為,就憑這些,國舅那性命,她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隻是這番話,雖說得淡定自若,略帶堅決,但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則眼角一挑,麵上略微滑過半分複雜,卻是片刻,他微微而笑,再度漫不經心的開口,“溫內侍本是個極識時務之人,行事也深得孤心,倒也不知今日他是如何得罪表小姐了。說來,孤這人,自然也會明斷是非,隻要表小姐說出個令孤信服的理由,溫內侍性命,孤自然交給你。”


  “溫內侍如何得罪了我,太上皇該是心知肚明吧?”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思涵淡漠低沉的道了話。說著,微微抬眸,漆黑平寂的目光再度迎上他那雙深邃帶笑的眼,繼續道:“有些事,本是通透,又何須再拐彎抹角?太上皇也是精明之人,又何必再與本宮……繞彎子?”


  思涵抬手,漫不經心的理了理袖袍上的褶皺,整個人淡定自若,脫口之言也平然無波,隻是此番之際,終還是無心與他委婉,脫口的稱謂,也自然而然的換了‘本宮’。有些事,雖藏著掖著圓滑而行極好,但如今事態不同,這大英太上皇明明也是知曉了她之身份,是以,再虛以逶迤的說話,自然也非她所喜。


  既是雙方對立,如今自然也算是仇人相見了。是以,也正是仇人相見,該有的客套便該省卻,該有的直白與對峙,也該全然拉開序幕。


  “有些事全然攤開來說,便就無趣了呢。東陵長公主啊,終還是少了些耐性,沉不住氣呢。”正待思涵思量,突然,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已慢騰騰的出了聲。他嗓音依舊無波無瀾,微微卷笑,令人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來。


  思涵麵色也無太大變化,僅是淡然凝他,平緩自若的繼續道:“本宮耐性的確不好,自是無法如太上皇這般沉得住氣。隻是如此也並無什麽不好,畢竟,都是明眼之人,自是無需虛以逶迤。如今,本宮隻問太上皇一句,那溫內侍的性命,太上皇給還是不給?”


  話已至此,大英太上皇麵上笑容深了一層,隻是那雙黑瞳之中,則也稍稍漫出了幾絲不深不淺的陰沉與譏誚。


  “溫內侍乃大英國舅,雖為長公主不喜之人,但他如今既是入了大英,既是成了孤身邊之人,自然,也非長公主說殺便殺的呢。”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再者,莫不是長公主還未看清如今形勢?長公主你啊,此際也不過是孤的甕中之鱉啊,你之性命都已掌控在孤王之手,如今你更該考慮的,是你自己的安危,而不該是溫內侍的性命呢。畢竟,長公主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且又乃大周帝王最是心係之人,你就不怕孤會專程要你性命?”


  思涵並無耽擱,淡道:“太上皇若當真想要本宮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請本宮入宮?”


  大英太上皇輕笑一聲,“許是,孤想親自殺長公主,又或是,孤要用長公主的屍首,逼大周皇帝就範呢?”


  “大英太上皇又何必故意虛言?又或者,本宮方才許是未將話說透徹,就如,太上皇大費周章的邀本宮入宮,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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