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他所擇的路,極其偏僻荒涼,甚至路道之上,竟還有不少不曾鏟卻的雜草。


  “月悠正領人搜查長公主,是以,尋常小道與路徑,自然是行不得了,葬月所走的路,雖是荒僻了點,但卻鮮少人走,不易被人發覺,還望長公主再忍忍,待再行一條岔道之後,我們便到了。”夜色沉寂,霧靄重重之中,突然,沉寂壓抑的氣氛裏,葬月突然道了話。


  思涵低沉應了一聲,並未多言,隻是攀在葬月肩膀的手則是越發的顫抖,氣力耗盡,難以再支撐虛弱疼痛的身子。


  葬月兩手依舊垂吊著,著實無法抬手將她扶著,思涵心頭發緊,整個過程,隻得努力強撐。


  大抵是察覺到了她越發顫抖甚至無力的狀態,葬月再度適時出聲,“長公主再堅持堅持,快到了。”


  低低的嗓音,縱是將一切情緒都掩得極好,但語氣中那略是透出的一絲緊烈之意,則是略顯得突兀,仍還是被思涵捕捉到了。


  思涵也未應話,顫抖的雙手越發將他的肩膀抓緊,他本是極瘦極瘦,思涵的手指無疑是緊緊的扣在他肩膀的骨骼,奈何他卻如不知疼一般,整個過程,肩膀任由思涵抓扯,竟也是一聲不吭。


  兩人依舊前行,冷風簌簌,隻是越到後麵,葬月的腳步越發的放得緩慢,待得再度行過一條岔道,果然是到了葬月住處。


  那是一座不大的院子,初入院門,便能聞得一陣梅花冷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思涵渾噩的心神頓時被那冷香震了一下,神智再度清明,隻是額頭之上,水漬覆蓋,一滴一滴的掉落,不知是冷汗還是未幹的湖水。


  待得入得院門,葬月便抬腳合了殿門,則是這時,前方突然有名宮奴自霧靄中穿了出來,滿麵焦灼的朝葬月一掃,待得瞧清葬月麵容,他眉頭一皺,麵上的官一縮,整個人頓時委屈得哭泣,“公子去哪兒了,倒是急死青竹了,聽說今日宮中入了刺客,皇上也差禦林軍到處殺人,青竹好怕公子在外麵……”


  話剛到這兒,哽咽之至,又許是情緒大湧而太過釋懷,是以突然間,他眼睛紅透,竟是道不出後話來了。


  葬月歎息一聲,緩道:“這不是回來了麽。青竹,你速速去燒些熱水過來,這位姑娘要沐浴。”


  這話一出,青竹這才意識到思涵的存在,當即轉眸朝思涵望來,眼見思涵麵色蒼白,渾身濕透,一雙手狠狠的吊扣在葬月肩膀,整個人狼狽之至,但卻又莫名的染了一身的冷冽與森然之氣。


  他目光陡然一顫,當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公,公子,這姑娘是?”


  葬月不曾搭理他,僅是足下一動,與思涵再度緩步往前,待得行了幾步,才終是朝青竹出聲道:“一位友人。你莫要耽擱,速去燒水。”


  青竹驚愕難耐,卻也不曾耽擱,僅是不久,便挑著燒好的熱水入了葬月的屋內。


  此際,思涵正坐於竹椅,身上稍稍披著絨毯,待得青竹將熱水注滿浴桶,在旁的葬月才領著青竹一道出了屋門。


  思涵渾身疲乏難耐,心口的揪痛越發嚴重。


  她強撐著緩緩起身,行至浴桶,待得整個人徹底沒入熱水內,才覺涼得疼痛刺骨的身子終是逐漸的釋懷安然,隻剩下心口的揪痛在繼續一點點的入髓,折磨翻騰。


  屋外,寒風凜冽,霧靄層層,天地之中,昏暗斑駁,淒涼成片。


  院內的地麵,一連串水滴逐漸蜿蜒入屋,那些水滴,是思涵身上滴落的水,葬月靜立在門外,目光靜靜落在地麵那些水滴之上,略微出神。


  青竹依舊靜立在旁,兩手在袖子裏稍稍的搓著,奈何即便如此,兩手仍是冰涼得緊,毫無半點的溫暖與熱度。他也未言,隻是心緒大肆浮動,著實是心神不寧。待得半晌,眼見自家公子仍是出神不動,他眉頭一皺,猶豫片刻,終是幹咳了一聲。


  一時,周遭沉寂的氣氛被他這突來的咳嗽聲打破。


  葬月也順勢應聲回神,目光終於是落到了他身上,卻似是渾然知他有心事一般,開口便問:“你可是有話想與我說?”


  這話正中入心,青竹忙不迭的點頭,眉頭再度跟著皺了皺,極是認真的道:“公子,整個後宮的公子院內,連宮女都無,更別提還有其餘女子能入公子的院內了。是以,今日那女子公然入得公子你的院子,更還在你的屋中沐浴,這,這許是不妥。萬一太上皇知曉公子領著一名女子入了你的院子,用了你的浴桶,指不準太上皇會……”


  葬月瞳孔微微一縮,麵露幾絲冷色,目光緩緩自青竹麵上挪開。


  甚至也不待青竹後話道出,便已平緩幽遠的出聲打斷,“不會了。便是我將那位姑娘帶入這院子,甚至讓她用了我的浴桶,太上皇,也不會怪罪了。”


  青竹驀地一怔,後話下意識噎住,怔怔的朝葬月望著。


  葬月沉默片刻,漆黑的瞳孔徑直迎上了青竹怔愣的眼,薄唇再度微微一啟,沉寂幽遠的道:“太上皇,亡了。”


  散漫的幾字一出,卻是頓時將青竹嚇軟了褪,連帶身子也跟著踉蹌不穩,最後幾個搖晃之下,整個人陡然摔在了地上。


  他麵色驀地慘白,驚恐顫抖的朝葬月望著,“太,太,太上皇,太上皇他,他,他亡了?”


  他語不成句,斷斷續續,嗓音的顫抖也是越發的突兀高漲。


  葬月靜立在原地,居高臨下望他,冷風肆意將他的墨發與衣袍吹得方而揚,整個人渾身上下莫名透出了一種幽遠羽化的冷氣。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靜靜的將青竹盯著,又像是在微微的失神。


  待得片刻之後,他才再度將目光從青竹麵上挪開,瞳色驀地一沉,清冷複雜而道:“是啊,亡了,就那麽突然亡了呢,倒是詭異得很呢。大英宮闈,也要變天了呢。隻可惜月悠啊,也走錯了路,攀錯了主,太上皇一亡,下一個,便該是月悠了吧……”


  先行躲藏

  夜深寂寂,冷風乍起,屋簷上的燈籠大肆晃動,那昏黃暗淡的光影也跟著交錯搖曳,分毫不止。


  周遭之處,一片涼薄清冷,隻是再清冷,也比不過葬月這話的清冷之意。


  青竹麵色慘白,渾身抑製不住的發顫,一時之間,情緒大湧,說不出話來。


  葬月也未再言話,目光幽幽的落在前方大霧的盡頭,麵色沉靜淡漠,但那雙瞳孔,卻又似在出聲,整個人也一動不動,清瘦的身形莫名的顯得涼薄,無端給人一種寂寥悲涼之氣。待得半晌,周遭冷風越發盛了幾許,葬月終是回神過來,本是想抬手攏攏寬大的衣袍,奈何手腕處傳來刺骨疼痛,他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冷氣,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兩手未愈,疼痛劇烈。


  他眉頭也開始皺了起來,歎息一聲。


  這時,青竹也被他那道歎息惹得回了魂兒,雙目顫顫抖抖的朝葬月望來,斷續結巴的道:“公,公子,如今太上皇一亡,這宮中,這宮中便成了皇上主宰之地。月悠公子投靠了皇上,本該是投了明主才是,又怎會是下一個將死之人?反倒是我們的處境才是岌岌可危才對,畢竟,畢竟皇上對宮中的各位公子本是心存不滿,此番皇上得了大權,成了大英主宰之人,下一個要對付的,肯定是後宮的各位公子才是。”


  話剛到這兒,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神情一慌,整個人急忙從地上手腳並用的爬起,緊著嗓子忙道:“公子,此處不可久留,青竹與宮外一名經常為禦膳房送食材的老頭兒相識,我們這便去禦膳房守著,許是再過不久,天蒙蒙亮時,那老頭兒便要送食材入宮了,到時候,我們再隨著他的馬車一道出宮。”


  說著,嗓音越發一急,“公子,快隨青竹走。”


  冗長的一席話,被他以一種焦灼難耐的嗓音道出。


  隻是這話一出,葬月卻仍立在原地,分毫不動,連帶麵色也無半許動容,似是渾然未將他的話聽入耳裏。


  青竹越發焦急,正要再度出聲,卻是未及道出話來,葬月已突然轉眸過來,那雙漆黑得似是毫無光澤的瞳孔迎上了他的眼,極顯空洞,待的他猝不及防怔了一下時,葬月突然開口道:“宮中早已森嚴戒備,豈會容你我逃脫。”


  青竹眉頭一皺,慘白麵容上的焦灼驚慌之色越發明顯,“難道我們便要在此等死嗎?”說著,仍是不死心的將話題繞了回來,“公子,那為禦膳房送食材的老頭兒,已為禦膳房送了幾年的食材了,且一般入宮出宮,禁衛都不會太過檢查他,隻要我們在他的馬車裏藏好,定能安全出宮。也隻要我們出了宮城,皇上愛殺誰便殺誰,皆與我們無關,我們也可真正性命無憂了,公子!”


  “國都將破,你以為,即便出了禁宮,便不會被斬殺在國都的街道上?如今國都上下之人,皆人人自危,性命不穩,若要真正活命,如今,也隻有一個法子。”


  不待青竹尾音全數落下,葬月便低沉著嗓子再度回話。


  青竹強行按捺陡跳不堪的心,小心翼翼的朝葬月問:“公子,什麽法子?”


  他著實不知此際除了逃出宮去還能有什麽法子能避免一死。若說太上皇還在,自然不會狠到將宮中的公子都殺了,但如今皇上徹底執政,局勢可就全然不同往日了,再加之皇上又死了母後,指不準會將所有怨恨全數撒在後宮的公子們身上,如此一來,各位公子都性命不保,他們這些諸位公子身邊的侍從,又豈能幸免?

  越想,心口的緊張之意越發難掩,渾身的顫抖,也早已是入心入髓,仿佛要將整個人的身子甚至心神都全數顛得散架一般。


  則是這時,葬月已緩緩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了,隨即薄唇一啟,幽遠磅礴的出聲道:“門內的女子,便是你我……求生之法。”


  短促幽遠的一席話,並未點名太多,也無疑是話中有話,是以這話落得青竹耳裏,著實是玄乎大起,明白不來。他皺著眉頭,努力的將自家公子這話思量著,一時半會兒,竟是渾然不得解,待得半晌後,他終是鼓足了勇氣再度問:“公子,怎屋內的姑娘便是我們求生之法了?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救得了我們?”


  說著,思緒翻轉,陡然之間便突然回神過來,驚道:“難道她是皇上的最是寵愛的妃子,公子今夜救了她,皇上會因她而感激我們,從而放我們一馬?”


  他努力的思量著,也努力的將自己的揣度言道出來,雖明知自己的這番揣度略是有些不現實,但如今為了活命,縱是這揣度之言極是不尋常,但他仍還是說了出來,似如要努力的要讓自己心安一般,也說不準,自己所猜的便當真是事實,從而,會當真救他與自家公子一命也說不準的。


  隻是這話剛落,葬月突來的一句話,便再度將他緊跳的心陡然震碎,“青竹啊,你倒是糊塗了,這麽多年來,你見過皇上寵了宮中的哪位妃子?都不過是泄.欲的工具罷了,何人能得皇上真正寵愛,是以,屋內之人,並非皇上寵妃,而是,大周皇上的……帝後。”葬月幽遠平寂的出了聲。


  瞬時,青竹瞳孔驟縮,雙腿再度抑製不住的大軟,哆哆嗦嗦的道:“大周皇上的……帝後?那個即將要攻打我們大英的大周皇帝的,帝後?”


  “是啊,亂世梟雄,配巾幗之女。那大周皇上能得如此女子,算是良配了。且那般女子,無畏無懼,手段幹脆,許是今夜太上皇之死,便是……出自她手。”僅是片刻,葬月再度道了話。


  這話驀地入耳,青竹麵色慘白之至,渾身顫抖如篩,待得葬月後話道完,他心口已顫如炸裂,整個人猛的再度踉蹌倒地,眼睛翻白,驚恐嘶啞的大吼,“她殺了太上皇!公子,她殺了太上皇!滅族之罪啊,是滅族之罪,我們今夜窩藏她,定也……”


  斷斷續續的嗓音,顫抖不堪,嘶啞猙獰,卻是後話還未道完,便徹底的嚇暈過去。


  葬月歎息一聲,目光在青竹身上掃了一眼,目光便又再度落回前方霧靄之中,滿身的蕭條寂寥,一動不動。


  則是半晌,身後屋內突然有了動靜,水花破碎,似是有人出浴。


  他這才回神過來,目光下意識的嘲身後的雕花木門一落,則是這時,屋內已揚來了一道低沉嗓音,“葬月,進來。”


  短短的字,縱是仍舊有些嘶啞,但卻是威儀磅礴,森冷得令人無法拒絕。


  葬月斂神一番,也未耽擱,稍稍轉身,便緩步往前,推門而入。


  殿內僅有一盞燭火,光線並非明亮,此番屋門一開,冷風大肆灌入,倒是差點將那盞唯一的燭火徹底吹滅。


  葬月即刻便隨手合上了殿門,光影搖曳之中,目光朝屋中一掃,則見房梁上莫名少了一塊淡紫紗幔,榻上的被褥,也消失不見,而那坐定在軟塌的女子,濕發散落的披著,身上裹著被褥,脖子處,還露著一闕似是裹了好幾層的紗幔,他神色微微一動,心領神會,頓時知曉自己榻上的被褥與梁上的紗幔去了哪裏了。


  “可有幹淨衣物?”


  正這時,不待他全然走近,那榻上的女子已是出聲。


  葬月再度斂神,緩緩點頭,平緩得當的道:“正好有一身往日太上皇賞賜的衣袍,葬月還不曾穿過,長公主倒是可以穿穿。”


  嗓音一落,便已變換方向朝右側的櫃子行去,隨即從櫃中捧出一身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袍朝思涵行來。


  “衣袍樣式雖為一般,但緞麵上乘,裏麵還縫了襖子,該是極為禦寒保暖。”待得站定在思涵麵前,他依舊沉著嗓子朝思涵道話,隨即便兩手往前,將衣袍順勢放在思涵身側,而後也不待思涵出聲,便再度轉身出屋,緊緊上了殿門。


  思涵也未耽擱,垂眸朝衣袍一掃,便開始動作迅速換上。待得一切完畢,便已再喚葬月入屋,吩咐葬月開始為她沏茶。


  寒夜清冷,更何況還有簌簌冷風不斷的吹拂,涼薄起。


  思涵神色微動,漫不經心的瞧著葬月沏茶的動作,低沉道:“那伺候你的宮奴呢?”


  “昏了。”葬月麵色分毫不變,低緩出聲。


  思涵眼角一挑,目光在他麵上掃視一圈,則是這時,他則突然抬頭迎上思涵的眼,繼續道:“葬月將長公主的身份告訴他了,他聽後便昏了。”


  思涵冷笑一聲,“你人倒是主仆情深,竟連本宮身份你都會分毫不掩的告訴他。”


  葬月歎息一聲,緩道:“也非是葬月要念著主仆情深的告訴他,而是他之性命本不是葬月的,是以,葬月雖不懼救長公主你,不懼連累我自己,但卻不能去連累旁人,是以,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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